见龙澈更加疑惑,周语琴又道:“世事无绝对,以前人都说钟情蛊无解,我苦寻十余载终于找到;听说这世上还没有人解得了此蛊,中蛊之人不是因为不能专情独爱而亡,就是不愿成为他人掌中玩物……可是见到落落,分明是有人解开过这蛊的最好证明。”
那张倾国容颜,神采飞扬的容貌又活生生出现在周语琴面前,满心的苦楚涌上,她深爱的那个男人,等不到她寻来解蛊之法便在那样的大好年华失去了生命,她常常自责自己的无能,但今日却陡然想到,即使她及时将这解法寻到告诉他,他就真的愿意解蛊吗?
他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兄,彼时风光无限的太子盛君皓。
下蛊之人是害死了他几位兄长,又妄图将其父用这蛊牢牢掌控的死敌——先皇的宠妃,后来听说这宠妃将解法传给了名叫姜幼萱的女子。
姜幼萱十分爱慕盛君皓,相信她很乐意为他解蛊。
可是盛君皓那时心中只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太子妃冷颜,两人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盛君皓不知钟情蛊的解法,但从不沾染别的女子,姜幼萱费尽心机也未曾近得了他的身,恼怒下害死了太子妃腹中已经成型的男婴。
后来太子暴病身亡,太子妃殉情而死,周语琴那时正在海外不知名处苦苦寻找解蛊之法,他们的死讯是周语琴在很久以后才辗转从一些商人嘴里听到的。
因此她大病一场,形销骨立,人瘦的不成样子。
她还记得那年流连在烟花之地,只为寻找师门叛逆,做了当时京都的头牌清倌,吸引了盛君皓的注意,金冠红衣的翩翩少年郎,魅惑的凤眼一个流转,使得窗外金灿灿的阳光便失却了颜色,只是那一眼,便令她的心莫名狂跳不止。
他请她进宫去捉拿那宠妃,因为那宠妃正是周语琴师门叛逆,她自当尽责,却是故意刁难问他以何身份来请自己,而她又以何身份能光明正大的进入宫闱行走?
他的回答与当时带着些许顽皮与男子果决之气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
他以朋友的身份请她,以纳侧妃之名迎她进宫。
多想时光就在那一刻停留!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却是那般敬重她,信任她。夜里,他们一起去查探那宠妃的罪证,白日里他们是可以交心倾谈的好友。
烦了,闷了,与太子妃斗气了,他都会来到她的院落,径自躺在榻上,听她轻轻抚琴,沉沉入睡。
高兴时,他会和太子妃一起拉上她去游玩,嬉戏……
那些日子怎么就过的那样快?哪怕是这一生,他只当她是红颜知己,从不想她心底里真正的想法,也许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却故意忽略她的倾慕,能那样每日里见到他,说上一句话关心的话,就算远远地看见他与太子妃恩爱缠绵,她也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一辈子。
只是因为她知道他中了那蛊,如果再不解,很快就将离开人世,所以她愿意放弃与他相处的时光,带着无限的思念,千山万水的漂泊寻找。
她不求他的回报,只想他能好好活着,能与他心爱的妻子一起共享甜蜜幸福的一生,生儿育女,她就觉得很知足。
爱一个人,不是要毁掉,而是成全。
她有一个深埋在心底的想法,无法向任何人说,因为那想法太过荒谬,不可思议。
这想法在初见叶落时,忽然产生的那么强烈错觉,钟情蛊生在了脸上,那绝不是被人直接种下的,而是因为解蛊,蛊虫进入了母体,然后自行进入胎儿体内,而蛊虫正好藏身于脸面之上,才会生成如此模样。
那个怯生生蜷成一团的小女孩,仔细看,若不是这毁掉了容颜的蛊,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
这钟情蛊传说无解,周语琴虽然经历艰险探知解法,但是许多年来,竟然从没有遇见或者听说有解了蛊还存活于世的人,眼前这个女孩子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有人被解了蛊的证据。
若非下蛊之人强行为中蛊男子解蛊,七日欢愉,蛊虫尽数转到女子身上,男子活,女子死。
若女子不死,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已经珠胎暗结,且这孩子必须是女婴,因此蛊毒全部转到孩子身上,只是从来无人解开这蛊,所以也无法得知十月之后,生下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也许太子未死?太子妃以身解蛊,生下了这孩子?
周语琴心中冒出这念头来,随即自己也吓了一跳,只是因为心中不能忘情,所以但凡有一点点能与那人有联系的事情都会令她想起他,如同走火入魔一般吗?
她不信离去时还是睥睨天下,誓言要做大盛最强势的明君的他,豪言壮语要让四方臣服,八方来朝……
再见时,却只是皇家陵园里一座凄美而寂寞的坟茔,那曾经叱咤风云的男子偕同心爱的女子变成了墓碑上镌刻的两个熟悉的名字,再也不分离。
也许是爱屋及乌,看到与他中了一样的蛊的女孩,周语琴心疼不已,她救不了倾慕的男子,一定要救这孩子。
可是这解法……
周语琴略去了少年时萌动的情怀,只是告诉龙澈这蛊的解法。
龙澈一边专注地听周语琴说解法,一边飞快地转动心思:“美人师父,既然落落身上这蛊从娘胎里带来,已经找不到原主,现在我们也就只有一个办法——我与她成亲即可解开,是这个道理吧?”
周语琴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只是这蛊本只有女子养了种在男子身上,所以解法也是女子为男子解,你要为落落解,也不知这法子行不行,要紧的是你,你……”
周语琴为难了,一命换一命?虽然她暗中观察叶落与龙澈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们心心相印,叶落从来没有那么容光焕发快乐过,与几年前见她总是一袭粗布衣衫在山野间奔跑时大不相同,女子的娇美神采使得整个人都生动明媚不已。
这样一对逍遥伴侣,无论谁生谁死,都是多么令人痛惜的事情,虽然周语琴心里疼惜叶落,更想她能活得长久,但是她不能自私地因此要龙澈去送命。
失去心爱之人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周语琴不想叶落也深陷其中,可是这蛊要怎么解才能两全其美?
她无计可施。
龙澈爽朗一笑:“美人师父是在为难,假如我能将落落身上的蛊转移到自身上,因为男人无法怀孕生子,所以那蛊无处可去,我就会丧命,心有不忍,所以不想再说下去了吗?”
真不知落落是如何与他相处的,这龙澈真是聪明的像是能偷窥到别人内心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落落身世凄苦,再苦再痛都不对人说,只是独自承受,遇见这样心思通透的人才能真正看透她,对她好。
周语琴象岳母看姑爷,越看越喜欢龙澈,越看越觉得他与叶落真是良缘佳配。
“你说的不错,若是这解法无用也就不用多说了,如果你真能解开她身上的蛊,那么七日满期,就是她生你死之日。你能为她换命吗?”周语琴以为龙澈刚才能毫不犹豫的舍己救叶落,现在答案也是肯定的。
可是她错了。
“我啊,这世上好像能让我害怕的东西还不多,偏巧怕落落不理我是其中之一,最要命的是我尤其怕——死,特别是认识了落落,就更是怕死的要命,所以,我可不想活得好好的自己去找死。”龙澈见周语琴有些失望的凝了眉,笑道:“我发誓要让落落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我要是死了,美人师父觉得她还能快快活活的活下去?”
这话咋一听来十分的狂妄自大,可是知道叶落身世的人,知道她曾经被全心爱过的男子伤害得几乎失去了一切,而今好不容易即将拥有幸福的未来,才会知道她有多么珍惜和向往能与龙澈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龙澈要真是因她而死,就算她活下去,只怕心也死了。
这与龙澈和她一起生一起死,或者是刚才那样猝不及防的代她去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那是本能,是没有选择的急智之举,而为她牺牲性命解蛊,却是深思熟虑做出选择,在无数个形单影只的漫长岁月中,那种痛到心底的内疚和自责比起前面的几种情景来要强烈上不知道多少倍。
周语琴被龙澈一语点醒。
“所以,我要与她同活,不想阴阳相隔……”龙澈沉痛的眼眸忽然散发出狡黠的笑意:“我才不要死后化为鬼魂在每个能见到她的夜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周语琴见到龙澈那夸张的样子,不禁抿嘴一乐:“世上哪有那样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寻找多年,也只得了这个解法。”
“那是因为美人师父你没有遇见我,不信你以后问问落落,我可是无所不能的龙澈,你做不到可不代表我也做不到,等着瞧吧,我不但要为落落解开钟情蛊,还要回复她的容貌,我们会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他自信满满的情绪使得周语琴也不禁遐想起来,也许真的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解开叶落身上的蛊,又不会伤害到龙澈,让这一对有情人白头到老。
“本来我以内力压制住她体内蛊虫,虽然那只权宜之法,上次我见到她时,蛊虫还没有丝毫苏醒之意,怎么也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周语琴不无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