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万物具静,南部军的火把燃起,邵乐飞俯视山野,把宛如巨蟒盘旋的星火纳入眼中,长达三个多时辰的对峙中,南部军也进入暂歇状态。
时机终于到来了。
四千子弟兵在黑暗中悄悄行动,把马牵出,整理着随身携带的兵器,更有甚者,随处拔一些箭,放入箭囊,此刻对他们来说,箭矢算是最充沛的装备了。一切动作有条不紊,及时身处黑暗,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邵乐飞默然的看着众人的行动,在夜色中,他看到每个人的神情,看着他们还有些稚气的脸庞,此刻已经漫步沧桑,经历过生死,让他们变成了真正的军人,暗色中流淌着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在山坡之上。
“将军。”副将跑到邵乐飞的身边,递上一张强弓,从腰间摸出了火折子,“嘶”的一声,黑暗中多出一道微弱的火光,点燃了劲弩的前端。
借着这道光彩,邵乐飞清晰的看到坡前站着的四千子弟兵,他们已经完全疲惫了,可是现在依然精神昂扬,地上是死去的弟兄们的尸体,空气中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没有人低头看,正如同他们已经跨越了一个生死关一般,低头就是软弱,不被允许生活在这片夜幕下。
每个人都定神望着他们的将领,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夜色中,这种眼神分明就是坚持的明灯,这样想着,邵乐飞的嘴角就染上了一层淡笑。在这个笑容的鼓励下,士兵们感到空前的振奋,之前他们已经将自己的将领敬若神明,此刻更发现,原来这个冷如冰山的将军笑起来也是这么的漂亮。
“辋川还有你们年迈的福怒,有你们心心挂念的妻儿……想见他们吗?”缓缓开口,邵乐飞拉开弓,弦成满月。看着每个士兵的眼神变得更亮,更犀利,“那就给我活下去,活着回辋川!”
微微显出凉意的夜色中,如漆的苍穹间多出一道亮光划破半山的沉寂,犹似天空陨落的一颗灿烂流星。精而准的落在南部军的马棚上,稻草的桔梗铺满的马棚顶呼啦一声被快速的点燃,顷刻间,火光四起,染遍半天。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路可以退了,四千人不到的队伍排列成队,形成尖刀状,黑夜中也透出森凉的杀意。整个队伍非常紧凑,加快这速度向身下进发。要趁着敌人不备,像一把见到刺进他们的心腹,斩断着星火连线的包围,他们才有这一线的生机向北逃跑。
等南部军发现情况不对时,邵乐飞的队伍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南部军燃着火把,目标明显,而四千军将却似黑暗中的野狼,无影无踪,虽是扑上来咬一口,以暗打明,出其不意。
呻吟声飘荡在山谷间。
这是一场以少打多的扑杀,不计手段,不计生死。前排的士兵骑着马飞快的冲入没有准备好的南部军的队伍中,贱人就看,哀如野兽的嚎叫和厮吼霎时传遍了山野,听者无不战栗。
这是复仇,必须用血才能解决的纷争,避无可避,每个人都拼尽全力去厮杀,黑暗中没有军旗,只有敌我。
四千人马飞快的前进着,邵乐飞骑在最前面,手起刀落,光泽一闪而过,带起的就是一片血喷洒在地。一个人扑上来,被他一刀砍在脖颈,脑袋已经咕噜噜的滚下来,尸体依然是冲上来的姿势,敌军就踩着同伴的尸体上前。一路前进,都是踏血踩尸而行。
杀气蔓延开,血液飞溅,染红了衣服,更染红了眼,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一样,无意识的挥动着能杀人的武器,将敌人击杀。那一声声惨痛的呻吟和嘶吼,都是一种听觉的刺激,激发起士兵内在的暴戾。
杀变得普通,变得必须,变得贪婪。
如果敌人不死,拿自己就必须死,谁也不能在这块地方停下,一停,就要永远的停留在这块土地了。
每一个人都是屠夫,这是地狱。
斩杀者身边的人,少了额覅心中燃起火,鼓动着他前进,血溅到脸上,已经没有当初温暖的湿感,麻木的直觉变得残忍了。身后人渐渐变少,同伴们一个个被这无情的地狱吞噬了。
尸横遍野,一边是啥,一边观察者战局的情况,邵乐飞知道自己快要输了,即使这次的战略几近完美,尽管他使尽手段,尽管所有的士兵尽了全力……已然无法改变战局的结果,实力的悬殊实在太大了。
往前看,星火相连处已经很短了,在冲过半个山谷,就能从山道逃跑,直奔中州的南大门而去,仅仅只有这些距离,此刻看来已成鸿沟,无法跨越,道路的尽头,就是英雄的末路。
“啊……”邵乐飞蓦地发出一声悲啸,刀光一挥,连肩带手,砍去挡在马前的敌人,血喷在他的盔甲上,他的战骑跨过了死者的尸体。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是不想输的,明知战场无永胜,大笑着前进,一路杀戮。跟随着他的人越来越少,南部军却像源源不断的潮水一样涌上来……
好,好,好,今日就杀他个痛快,一死方休。
就在这星火混乱之际,他突然看到天火降临,从附近几个山头滚落而下,照耀了半边的天色。不仅是邵乐飞,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一景象。而南部军的**更大,大火燃烧着从天而降。所落的地点都真对了南郡中的一个营帐,所有看清楚情况的南部兵将瞠目结舌的露出惊讶的表情,更多的是慌张,叫喊着往哪个地方奔跑而去。
“将军!”副将发出一声惊天的叫喊,“是援军,是援军……”
被这声尖叫怔住了一下,腰间如针刺般传来痛楚,邵乐飞转头一看,一个南部兵正狞笑着看着他,那眼神似嘲似讽,他刀锋一转,利落的滑过士兵的脖子,那一瞬太快,士兵甚至来不及做出惊讶的表情就握着带血的刀倒下了。
腰间火辣辣的发着烫,邵乐飞笑着张望前方,各色光华映在他的瞳中,匆匆一扫全场,他已看出,援军并不太多,那天火一般的奇袭只能起到惑敌作用。至于南部军为什么那么紧张那天火所落的地方,他不及细想,目前因天火引起的混乱只能维持昙花一现,而他们却多出了生机,只有接着这个良机,才有冲出重围的希望。
“杀……冲出去!”
听到这声号令,没有丝毫迟疑,士兵们快速聚集,加紧马腹,一跃向前。
敌人一个个倒下,身边的同伴也一个个倒下,士兵们机械的挥舞着刀,血顺着刀刃滑落,很快就消失于黑暗中。一望无际的痛苦和悲哀蔓延在空气中,他们连感受痛苦的时间都没有,跟随着邵乐飞拼命向前冲。只有那一马当先的背影给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及时身在混乱中,也能看到哪一个单刀开辟血道的身影,他巍然如山,坚定不移,身旁血溅如飞,刀光剑影,却不能动摇他半分。看到这样的场景,身在杀戮中的士兵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冷漠如冰的少年将军就是在这样的沙场中,在一刀刀,一剑剑的拼杀中,继承了林启泰的意志,逐步磨练的比冰更冷,比铁更硬,护卫着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