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何事却悲凉(上)(1 / 1)

绝色军师 恒河沙数 1762 字 6个月前

“中州之地有能人奇士若干,上饶水务泽园之处,有百里陈姓村,世代出先生鸿儒……后世之上,陈氏一脉又出新丁,名灵,字溪,村人皆尊称灵溪先生,善观星,能用人,好不平,时人乃称狂生陈灵……”

梁枫捏着信纸看了良久,递交给身边女子,“中州派了个使臣前来,怕是为了此次战事。”

霄兰薄薄的面纱底下,一双眼目流转着自信的光芒,“来者何人?”

“狂生陈灵,中州上饶水务人,墨云可有耳闻?”梁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面有倦色。

“一个文人而已,王爷何须烦恼。”座下有人见他思虑,忍不住开口,霄兰看去,说话的是梁枫的一位幕僚。其实梁枫身边一直都有着那么几位幕僚,只是平时得不到梁枫太多的赏识而已。此时梁枫仔细打量起这个灰衫儒士,但见他细眉长目,顾盼间带着些许冷硬的气息。

见梁枫打量他,起身抱拳施礼,“小生莫灿,王爷府中嘉熙二十六年的幕僚。”

梁枫向他点点头,便看见身边女子眼中隐藏的笑意。

梁枫攥了个空拳,放在唇边尴尬的咳了两声,自己帐下的幕僚都认不得,说起来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呢。

“莫先生有何高见?”不见霄兰表态,梁枫只好再次询问。

有意无意的,莫灿的眼光掠过那袭纯白的面纱,躬了躬身,向上开口,“大不了舌战群儒,不信我南郡文臣莫不有一位能胜过那狂生了去。”

他说完,耳畔便有女子清晰的笑声。

梁枫挑了挑眉,刚要点下去的脑袋停了下,向笑声的发源地看去,果然,随着笑声的震动,霄兰面上的纱巾也跟着卷起了些许波浪。见到梁枫诧异的看着自己,霄兰收敛了自己的笑意,微微颔首,“好一个兵不血刃的办法,莫先生想的很不错。不过……”她拖长的尾音在空气里清澈而悠远,“不过,时间有限,这个狂生陈灵,我还有用处,莫先生想要舌战群儒的话……倒是可以在日后和他切磋较量。”

莫灿本是个心思剔透之人,转瞬便明白了几分,恍然之后又皱了皱眉道,“军师未免太过胸有成竹一些,陈灵……并不是一个利欲之人。”

对他坦然直接的反对之声并不以为意,霄兰转过脸朝他友好的点了点头,一笑之下,竟带着几分迷离之色。

莫灿心中一凛,都道军师绝色,堪为人中锦凤,随隔着一道面纱看不真切,但那种旷世夺人的绝代风华,已经深深让他震撼。人言女子祸端多源美色,若此女色倾天下,岂非堪扰江山的一大祸端?

在他愣神之中,霄兰清浅笑道,这次却是对着梁枫,“莫先生说的很对,但凡这种恃才傲物的狂生啊都是难以驯服的斯文猛兽呢。”

梁枫听见她的比喻,不禁莞尔。“这么说来,军师是有好对策了?”

“对策不敢说,也诚如莫先生所言,或许我所谓的对策根本就对那个狂生不起丝毫的作用……”

“真如军师所言,又待怎样?”莫灿不死心的再问一句,霄兰听后只得微笑浅语,然而却令在场众人无不惊骇。

“再狂的陈灵,也不过是介儒生,兴得起多大的波浪?实在看不顺眼,砍了也就是了。”

梁枫眉头一皱,终是未发一语。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这个陈灵在中州颇有些威望,这要如她所言斩杀了此人,只怕日后就算是攻下城来也难以服众。

“阿弥陀佛,打扰各位。”门外赫然是仙风道骨的悔尘大师,梁枫一见他便同情的对霄兰投去自己的目光,其他人尚且不知,这位功力笃厚的大师每日都要给军师霄兰讲上个把时辰的经卷,佛理。都说悔尘是自己请命来到前线,但在梁枫看来悔尘只怕还是受命于王来此,监督他和霄兰两人的一动一静。

霄兰一见他,便直觉的皱了眉,这时候,他来干什么。和尚的身后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匆匆走来,站到她的身后,苦笑连连,“两天未见你,这和尚硬要过来。”完颜印硕刚站定便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说给她听,原来,悔尘和尚连着两日没有见到霄兰,怕他前些日子的讲经布道功亏一篑,竟然直接找上门来。

“大师何事前来?请上座。”虽然他是梁筠的人,但悔尘的另一重身份则是醒天和尚的独传弟子,又是护国寺的主持,还是仔细为好。

“王爷,各位将军有礼了。”他挥了挥袖子,并没有真的坐在上位。悔尘的视线一直胶着在她的面纱之上,俊美的容颜上两只桃花眼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轻合双掌,在诵佛号,“阿弥陀佛,五王殿下,贫僧听闻此处有座掩尘山,风景极好,特意来请军……王爷千岁并军师一起前往。”

“大兵压境,大师来邀请本王出游,这恐怕……非是好时机。”梁枫冷笑道。

“那么,军师是否有兴致随贫僧一同前往呢?”好看的桃花眼又转回到霄兰的身上,他本来就是要来请霄兰的,至于梁枫要不要同去,压根也不在乎。

垂首想了一想,神色一黯,随手转了转袖子,对梁枫说道,“正要和王爷讨一天清闲,和大师出行……也好。”

梁枫犹自不解,正待要询问究竟,耳边便听到完颜印硕清冷的声音:“明日是山晓白日的忌辰。”梁枫点了点头,一抬手取了符印按在纸张上,亲手递到她的手里,“到底时局不安稳,出去要带上自己人才安心。”

霄兰笑着接过,仔细收好,便随悔尘而去。剩下座中之人无不慨叹。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缓步在山间夹道之上,催马辔行,清歌缓带。同行的不过三人,霄兰,悔尘,以及不离霄兰左右的完颜印硕。马座之上,霄兰一身缟素,鬓间簪着白花,一手勒着马缰,一手随意的耷拉在身侧,清歌曼唱。

“堪恨还堪叹。当初不合轻分散,及至恹恹独自个,却眼穿肠断。似这地,深情蜜意如何拼。虽后约,的有于飞愿。奈片时难过,怎的如今便见。”

这一曲,辞藻华美,**旖旎,然而她马侧身边的两人都听出了曲中别具的悲怆和哀伤,借情诉情,那词中还可再见的男女在霄兰的心里竟是无比的羡慕。不为别的,只为她已和那人天人香断,阴阳永隔。

“当初不合轻分散,及至恹恹独自个,却眼穿肠断。”女子又一遍重新曼唱开来,悲切凄凉,山谷中有叫闹的鹦鸟也被惊起无数,扑棱棱的从枝头跳跃腾空,发出好大一阵响动。似乎是被身边的景色感染,霄兰加紧马肚,一声轻斥,马儿奋蹄而去,竟将那二人远远甩在身后。

身后留下一道兰花淡雅至极的清香以及清丽婉转的歌声,声声直入云霄,响彻心际。

掩尘山,高万仞,阻断红尘滚滚,粗可见,浮云萦绕在半山腰畔,栈桥多有坍塌失陷,多为年久失修,绝少人迹之过。

果然好一处清净的所在,霄兰坐在马上,在山底向上仰视,只觉得一阵心胸开阔,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处一直系着的锦囊小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完颜印硕再她身边停下陪她一起仰视苍穹。

清丽美艳的面庞在空旷辽远的山林之中看来,仿佛是一尊贬谪入尘世的仙子,然而……悔尘却一声哀叹,此女枉有倾国倾城之色,然而绝美的容颜之下,那嗜血仇恨的内心已经开始渐渐外露,印堂之间那团血红的颜色,到底……是从何而来,又该如何化解。

掩尘山之巅,俯瞰而下,万千云朵汇集成海,翻滚着白色的灰蒙蒙的雾霭,伸出手去,似乎就能抓住一团。

山之巅,云之海。

山晓,我的呼唤,你可听见。

在有风的日子里,带你上最纯净的高山之巅,向北,抛洒一分骸骨的齑粉,若我所料不差,此生,中州相府只怕我都不会再踏足一步……用这样的办法,送你回家,可好?

素手在山巅的风中颤抖着,触碰到怀中贴肉放置的小小锦囊,忍不住眼眶一热。这小小的方寸之间,盛着的皑皑如雪的灰粉便是疼她爱她的山晓。

芳人已逝去,余魂独往来……

晓,一声不成声的痛呼蓦地让霄兰心痛如绞,忍不住俯下身,摸上自己的胸口,原来这里还可以这么清楚的感受到痛苦。

眼眶中的酸涩忽然在瞬间将理智全部土崩瓦解,冰凉的泪水沿着眼眶而下,不能断绝,无声的悲戚在风中转为低低的呜咽。手掌心里捧着的锦囊缓缓被抽开一丝缝隙,才刚打开来,里面泛着淡淡光晕的灰粉便不可阻挡的涌了出来,溢满她的掌心。

那些骨灰出来的是那么迅猛,霄兰慌忙用双手一起合拢,企图留住更多……然而,令他们想象不到的是,一直是北飞的风忽而转了方向竟在第一缕灰粉随风而飘的时候,变作向南。

捧着骨灰的双手,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是手的主人抑制不住的笑引发的震动。

笑,凄凉的笑合着她未干的泪一起交错着写在她绝艳的脸庞上,泪,无声无息的发自内心底层沉淀的苦涩之泪,蔓延到风中云中……

这是天意么?勉强提起一双被泪水昏花住的眼睛,凝视着这看似近在咫尺的天际,那么远,那么近,看似近在眼前,然而出手的时候梦境便会破碎,那个地方,世人永远无法企及。

晓,你还是要回到那个黄金牢笼里去么?是了,我忽略了,你怎么会舍得?怎么会忍心丢弃?手指缝里不断漏下的点点白灰色粉末和她刚刚哭湿的衣衫粘连在一起,像一条无法隔开的丝线。

手臂平平的抬起,让那些齑粉在风中尽情释放出最后的张力,霄兰蓦地摸了一把泪,透过白云,向着无尽的深渊轻轻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