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夜红颜乱(下)(1 / 1)

绝色军师 恒河沙数 1595 字 6个月前

雪如初,梅意傲,阳春白日不少留。

本是让人愉悦的春末,却仿佛沾染了冬日的寂寥,霄兰此刻的心里完全是冷冽一片,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黑夜在焦急中一点点褪去,然而心底那抹不安和踌躇却分毫无减。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更加深刻的做起孽来,仿佛一把冰凉的匕首在她的心头缓缓割着。

身边的人不住的安慰着她,然而霄兰却是混若无觉般,双眼茫然的盯着前方。

前方是茂密的杏林,只是还未抽出新芽,光秃秃的树枝好像知道人的心情一般,左右来回摇摆。

身边来来回回的侍卫不敢多向这边看一眼,这个单薄瘦削的女子身边陪伴着的那个男子,有着那样强大到异乎寻常的气场,让他们望而却步,那不是在军营中可以窥见到的气概,一半是江湖中人的血腥一半是宫廷王室的尊贵,一草莽,一贵胄,两相结合的天衣无缝,混杂成无可名状的气魄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梁盛一直默默的跟在他俩的身后,远远的注视才发现,原来那个人在她的心里有着那样举重若轻的地位和重量,原本只以为他们是忠心的主仆,却原来,竟是如此荒谬的伦常。

心里是莫名的难过,酸涩,苦闷,眼泪在眼眶中酝酿着,温热而刺痛,这双久久没有哭过的眼睛,已经不能适应泪水的浸润。

“王爷。”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了腔,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这个美如谪仙的女子身上,抬了抬手,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攀住身边人的胳膊,霄兰坐了起身,直视着励王梁盛,“近日来,皇宫之中可有异常?”

惊讶于她瞬间的改变,梁盛点点头,“确实是有,半年之前,羽林禁卫曾经在宫里发现了些许可疑的痕迹,似乎是有什么人到来,却又极快的离开。秦荣派人专门盯防了一阵,没有收获。”

没有收获么,霄兰微微一动,还好,不愧是山晓,在这样的羽林禁卫的搜索中都能来去自如,然而她方放下的一点心在梁盛的后半句话里,生生被摔成两半。

“所幸后来也没在发现有任何的异常。渐渐,羽林禁卫也撤掉了岗哨。”

没有任何异常。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异常消失的?”霄兰下意识的希望是南郡的羽林禁卫们太过酒囊饭袋,所以连山晓的痕迹也根本不可能查到。但理智告诉她,她现在想的,不异于天方夜谭。

南郡皇室的羽林禁卫,虎贲禁卫,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这是人们心照不宣的,能在夺嫡之战中,将皇城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能保梁筠新皇登基,安然无恙,坐拥天下,又有着怎样钢铁的手腕?山晓只身一人,有多大的概率是她可以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毫发无损,并且不被人所发现?

“那么……当初发现异常的地点呢?是哪里?”不死心的再次开口,期待那个久经沙场的磨砺后的男人说出她最期待的答案。

然而,事与愿违。

梁盛无情的吐出三个字,彻底将霄兰最后的一点幻想打到溃散。他说的清清楚楚。

“东暖阁。”

身躯不由自主的就摇晃了几下,天昏地暗的眩晕中,霄兰抓着完颜印硕手臂的手指紧紧收拢,连指尖都泛起了青白的颜色,也毫不自知。

他说,差不多是两月之前,东暖阁就没在发生什么异样,也是那个时候,山晓告诉自己将要回来,然而,直到现在,她的人还不见踪迹。

苍白如纸的容颜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绝色倾城的脸孔上完全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快看!是九王爷。”侍卫有人指点着远处渐行渐近的一行人发出惊呼。

完颜印硕也抬眼看去,果然,有一队人马急速的向这边奔来,领头的那个,锦带束冠,一身劲装,虽然身量还不及身边的护卫那样高大,但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让人不能小觑。

“是待儿来了。”他低头轻轻告诉怀里的人,试图唤起她的一点精神,这一夜的惊心远远大于奔波给她带来的伤害。再这样下去,只怕霄兰的身体会禁不住,先于精神倒塌。

“待儿?”终于有了一点反应,霄兰勉强凝起神,视线向远处拉去,果然,那骑为首的战马已经快要到眼前,凭她的眼力一眼便看出,那个少年,正是当年那个日日缠着她的顽童,当今南郡的九皇子,梁待。

在影妃篡国谋位失败之后,梁筠义无反顾的赐封梁待的生母,润美人为皇太后。原本润美人就是极受先帝宠爱的妃子,这一举动似乎是无可厚非,然而在有心人的眼里看来,这里也非没有权术的阴谋交易存在。

翻身下马,整理衣裳,动作麻利干净,丝毫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该有的动作,但梁待做到了,几乎是跑的,他下马之后就毫不停歇的往霄兰这边赶来。

走到一半,他匆匆的脚步就堪堪停下,仿佛前面是万丈悬崖不敢轻易上前,这十步,竟走得痛断肝肠。

这个委顿的女子和印象中的云淡风轻截然不同,此刻她双眼之中已是迷茫一片,无比深沉,望向他的瞬间,才恍然似有裂痕闪动。

千年冰川无声的碎裂一般,让他心念砰然。

“少傅卿……”,他伸出手,犹豫着,又是那么自然,“夜风,很伤身的。”横亘在喉间的一声呼唤,仿佛远古之上来得声音,飘渺得即将随风而散。

霄兰瞬间笔直的坐起了身子,回看着这个少年,温暖在眼底浮动,将手放在他微微颤抖着的手臂上,拍了拍,仿佛是种认可,“九王爷。”

他的手蓦然顿住。

她不再是少傅卿,他也不是她的待儿,一切都已是过往云烟,红尘往事,不能回眸。

少年日渐成熟的脸上浮起虚幻的笑意,“少傅卿,你骗我。”

再相见,他说出的第二句话,不是久别重逢之后的激动,而是……面带微笑的冷然。

霄兰搭在他脉搏上的手,忽然觉得冰冷,眸子里映着少年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她心里滔天的波澜瞬间被熄灭殆尽,收回手,冷然的看着他,唇边是浅笑,“是的,九王爷,当初我的确是骗了你。”

完颜印硕略带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太长时间以来的无言和默许让他养成了在她身后的习惯,在人之后,便是所有的风雨都将被她自己一肩承担。

冷酷如刀的话语被她从口中徐徐说出,就着彻骨的冷风,梁待只觉得自己恍若坠入冰窖。

“因为我骗过你一次,所以不会再骗第二次,如果王爷觉得被我伤害到了自尊的话,那么,就请彻底忘了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吧。”

梁待脸上的神色数变,最终归为平静,一招手,身后便有人托上来一个包裹的严实的东西,他小心的接过,有点惊讶,“他怎么这么轻?”

霄兰眼里锋芒一过,惊慌失措的将包裹抢了过来,顾不上寒风,直接打开来看,“麟儿!”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坠落。

触手一摸,孩子的胸口已经没有了响动。

她惊喜的神情蓦地僵在脸上。

完颜印硕神色一凛,伸手而上,将手掌搭在孩子的心脉附近,微微用上一成真气,霄兰紧张不已,抓着孩子包布的手几乎快要将薄薄的布匹撕裂。

无人说话,直到婴儿发出嘤嘤的啼哭,霄兰握着的手霍的松开,将孩子抱起,脸埋在襁褓之中,不闻其声,只能看见她单薄的双肩在夜风中瑟瑟颤抖。

几步之外,是闻讯赶来的梁筠和梁闵,梁筠看着她喜极而泣,眼睛里同样闪动着不可言喻的光,眼眶似乎也有些湿润了起来。

“当年在崖顶之上,你救我一命,现在我将麟儿找到,我们之间,两清了。”梁待铁青着脸咬牙将这句话说出口。

霄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淡淡的说道,“好。”这个王者气概的少年,在这场宫斗中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她不敢去想,所以她强迫自己在这个时候去想,这样,她便不会因为怀念之前的曾经而不愿放手。

单手抱起失而复得的麟儿,霄兰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身躯在夜风之中恍若一叶枯蝶。

“你说的对,梁筠,这个孩子的确是你的。”她忽然说起让他人猝不及防。梁筠眼神一动,略带着欣喜掩去了满脸的疲惫和风尘。

他方才也随同羽林禁卫一起到处奔走,从那天计划行事那晚开始,他便不能入睡,满脑袋里想得都是和她重逢的一幕。

也未料到会是如此的闹剧一般。

或许命运本就如此,捉弄了一圈之后,再将世人放回原点。

梁筠静静的等着她再次开口,她绝对话中有话。

果然,霄兰吸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里有狂风波澜卷起,“但是孩子的母亲却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