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孤灯未成眠(1 / 1)

绝色军师 恒河沙数 1880 字 6个月前

夜到后半的时候,清王府里仍有人未歇息,清王梁闵脸色不大明快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属下,他们二人皆是黑色夜行装扮,面有愧色,他们奉清王之命尾随着印公公而去,却在半路被倒算了一把,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好马在他俩面前生生变成一匹死马。

是那人示警,如果他们再不知好歹的继续追下去的话,下场必然会同那马一样。

他说要它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他有定人生死的权利和能耐。

梁闵摇了摇手,示意他二人退下。

他想了想,换了身衣服,往梁筠的东暖阁而去。

东暖阁里,许久未见的悔尘大师和梁筠正在对弈,旁边有人纸扇轻摇,看着棋面上的局势。不时皱眉,他身旁的黑大汉见梁闵进来,正要开口,被梁闵用手势挡了回去,示意他不要打扰正专注的对弈二人。

棋盘上,黑子略胜一筹,抬眸看,黑子赫然夹在悔尘大师的二指之间。

笑着摇了摇头,梁闵呵呵笑道,“二哥,你这棋艺怎么一点都没见长进呢?”梁筠正苦思冥想,见到她来,自嘲的笑笑,“孤这两手,怎么能和悔尘大师比较,胡乱摆几个棋子,养养心神罢了。”

他今日穿着一件随意的玄色袍服,头发被玉簪束着,衣服上有暗色的云锦样式,雍容华贵,气度天成。

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温暖,梁筠纳闷的问道,“这时候能见到你,真是稀奇。”

梁闵莞尔,他这时候大多是沉醉在温柔乡之中的,所以梁筠才故有此问,他也不脸红,继续晃着扇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这趟来,也是为了女人的事吧?”命人撤去棋盘,换上茶盏糕点。梁闵随意的坐下,先拿了块点心放到嘴里,又喝了口茶才说,“今日兆麟殿谁当值?”

“今日……该是印公公吧。”小太监在梁筠身边躬了腰,轻轻答道。

梁闵嘿嘿一笑,对上梁筠探寻的眼光,“要说起来得说这位印公公才是真正为美人不要命的家伙。”

“怎么说?”陈杼在旁边问道。

梁闵也不卖关子,直接答道,“将当值的差事放到一边,策马出城,私会美人去了。”

“王爷怎知道他是去会美人?”赵武睁着一对豹子大眼,惊诧的说,“他一个太监,会什么美人?”

陈杼嫌这话有点粗俗,白了他一眼,沉思道,“难道坊间的传言竟是真的?”

梁筠眉头一挑,“什么传言?”

“人们都在盛传,醉湖庭的当家花魁看中的既不是富贵江南的公孙家,也不是世家名门苏氏公子,而是大内的总管太监。哎,听说那个姑娘长得一副沉鱼落雁的姿容,品性高洁,没想到最后竟然给自己挑了这么个主顾。更有传言,说印公公不惜重金将她从醉湖庭里带了出来,自置办宅院,效仿古人金屋藏娇。”陈杼说完不时瞟了瞟梁闵,那张俊颜上一阵青一阵白,十分精彩。

赵武不解的看着他,“王爷你的脸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适么?”

梁闵咳了声,“本王哪里是不舒服。我说柏桓,你要是打趣本王,也不用说的那么明白嘛,在圣上面前,一点情面也不给我留啊。”

陈杼嘿嘿一笑,抱了抱拳,“王爷说笑了,小臣哪里敢取笑王爷,不过是将民间趣事说出来给陛下解解闷罢了,王爷切莫见怪。”

赵武压低了声音在他身边低语,“你好大胆子啊,连王爷都敢戏弄。我老赵算是服了你。”

梁筠不管他们在一旁说笑,沉默了下,道,“难怪他今晚神色匆匆,原来是为见佳人。”

陈杼点头笑道,“估计这事要归咎到那个北狄使臣身上了。他远道而来,才在京城呆了不过四五日,竟然也听说了她的艳名,这件事陛下和王爷可要好好重视起来啊。”

“不过是那个使臣好色,他个蛮夷的鞑子,见过什么世面,还不是见了咱们南郡的美人就先骨头酥了一半?”赵武不大赞同陈杼的话。

陈杼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第一,这个北狄使臣神通广大,在短期之内连这种无关紧要的风月中事也能摸得清楚。这个第二嘛……”他拉长尾音,不往下说。

赵武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催促道,“第二是什么?”

“第二嘛,简单了,就是这位霄兰姑娘果然美色过人,让他过目不忘。”陈杼摆明了就是故弄玄虚的逗他。

这下赵武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柏桓,你不要打趣阿武了。再说下去,他可就要恼了。”梁筠笑着看了这两个自小便跟随自己的半友半臣,“小印子的事先放一放,孤正好有事要请你来。”

梁闵也收敛了笑意,问道,“什么事?”

“咱们这次和北狄的联姻算是成了,关于彩礼,还有细节还需要好好商定,这些孤都交给江岐去办了,可有一样,得你亲自去办孤才放心。”他眼眸温润中闪着沉稳的光,“含光殿里怎么样了?”

“一切安好,那个慕容郡主既然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就该不会反悔,毕竟和她交易的是堂堂天家,她要敢耍什么心眼,慕容一族的性命也不是她能赌得起的。”

梁筠点点头,梁闵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其实那次臣弟去冷宫之中说服她的时候,并非是那么顺利,那次,起初她并不配合,甚至还有很强的抵触情绪,而在一个人进去和她低语了几句之后,她便答允了。”

“此人必然是掌控了她的死穴软肋,才会让慕容婉莹如此屈服。可慕容家与京城并没有什么往来,咱们对她也并不熟悉,也正因为这一点,对于说服慕容婉莹的事孤才觉得心里没底,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梁筠沉思着说着。

“正是小印子。”

陈杼将手里的扇子一收,“说起来,这次李代桃僵的计策是江少傅出的主意,而在他上表之前,有人曾见到小印子公公到过他的府上。如此一联系,微臣竟然觉得这个公公还真的不简单了。”

梁筠点头,“孤在意的始终都是八妹,既然此计能为八妹脱身,孤也不对他多做计较,但是也不能大意,六弟,自今日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可逃脱你的眼线巡查,如有异动速速来报。”

“另外,孤已下了密旨命四弟调部分兵力拱卫北部防线,和亲在即,边境太平,咱们才有足够的底气。”

梁闵看了一眼陈杼,“有陈先生这位小诸葛在,陛下尽可以安枕无忧。”领命之后,又道“时候不早,臣弟先行告退。”说完斜睨了眼一旁诵经的悔尘和尚,温婉笑道,“本王前几日得了一本经书,有许多地方都不能领悟,想劳烦大师过目。”

悔尘眉眼不动,眉下一双桃花眼闪着让人安定的光芒,垂目答道,“小僧就随王爷一起前去观看。”

两人一起并肩而出。

从东暖阁出来后,才发觉天色不是已经不早,而是很早,早到有稀稀疏疏的朦胧白光就要穿透云层。

悔尘一并随同梁闵走到一处无人之处,他停下,悔尘也停下。

梁闵回头看他,负手而立,“大师看起来好像并不惊讶。”

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悔尘的声音平平淡淡,“王爷说前方有佛,小僧便一路相随,有佛在前,无可讶异。”

梁闵轻笑两声,对他说到,“大师说的有理,佛都是渡人苦难,断然没有劝人早夭的。听说,在落虹崖的行宫的时候,墨云曾经深夜到过正殿,而那时,正好是大师你当值守夜,可有此事?”

悔尘点点头,道,“正有此事。”

“具体细节,还请大师一一讲来。”

悔尘叹了口气,“阿弥陀佛,王爷若是要问那日乔施主对小僧说过什么,小僧尽可以全部相告。那日,乔施主半夜来正殿上香,神情忧伤,目光哀戚,仿佛刚刚遭遇了什么不幸一般。小僧忍不住出言相劝,而后,乔施主便问了小僧三个问题,就是这三个问题,叫小僧一直困惑不解。”

他再叹气,面对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际,曼声道,“乔施主说她要问,问何以日升月落以生生不息,何以春秋往复而循环不怠,何以她辗转两世,只为一人。”

悔尘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不急不慢的速度让人一下子就能被他吸引。

“对于前两个疑问,小僧犹不能解,不知王爷可否赐教一二。”他说着,探出一只手掌,做了个请的动作,越发显得谦和恭谨。

梁闵久久未能言语,他对于那前面的两问并不感兴趣,而那最后的一句,辗转两世,只为一人,却是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许久,他收回思绪,低声问道,“大师近来可观测天象?”

悔尘点头,“不过近来天际云浓,星斗排列布局皆不能很好看清,小僧也不敢妄语。”他年轻俊美的脸上带出深沉的神色,回头直视着梁闵道,“王爷,今日越是宁静无波,来日越是惊涛骇浪。”

“上方诸星宿晦暗不清,甚至一直光芒锐现的危昴也暗淡了不少,几乎不能让人肉眼可见,越是如此小僧心内便越是不安。”

“大师既然这样说,又为何不尽早告知陛下?”梁闵觉得奇怪,这话,悔尘不该和他说。

悔尘和尚露出说不出是什么的神色,合拢双掌,“日月命理谁人能辨,王爷不必为此再过执着。”

“大师不是早有言论猜测墨云便是危昴的宿主么?那么,危昴星并未消失,是不是就意味着墨云还在世间呢?”他眼前忽然一亮,将心里所问脱口而出。

悔尘微微一笑,“王爷痴念深重,小僧也无能为力,现在小僧唯一要做的,就是日夜为八公主殿下祈福,愿我朝此番和亲顺意,生灵安泰。”

梁闵听着悔尘的祝祷之词,不由回头向来时望去,那里灯火依旧,看来又是要一夜无眠,“哎,是不是那个时候,二哥也不必如此耗费心力了吧。”

“啊哈,还是本王这个逍遥的来的好些!”他大笑一声,甩袖而去。

悔尘望着他洒脱不羁的背影,唏嘘出声,“又有多少人明白这声逍遥到底让王爷舍弃了多少呢?”

眼前利,身后名,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

逍遥王,舍得了江山,你,却未必能舍弃伊人。

这也许就是你的命,而她的……悔尘抬眼看向天际西南,那里危昴星黯淡无光,四周却渐渐围拢起暗哑的云淡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