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霄兰睡得极其安好,除了半夜做了一个风光旖旎的奇怪的梦,基本上这一夜她不曾像平时一样总是动不动就醒来。
微微动了动身上,就觉得头昏沉沉的发疼,胸口也有点气闷,想着要坐起来,一动身子,惊呼就溢出口。
好像身边多了点什么东西,探手一摸,温热柔软,再往下摸,还有凹凸的感觉,再往下……
“你……”惊呼被自己咽了回去,因为身边突然多出的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那张邪魅的脸孔近在咫尺,漆黑的眸子恐怕早就睁开来看着他,从他的瞳孔里,霄兰似乎看到一个女子惊慌的倒影。那女子衣衫凌乱,头发也早已散开,变作瀑布一般,顺滑的垂在背后,还有一部分垂在眼前。
那三个字就差点被她自己脱口而出,勉强定住心神,霄兰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吞了吞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就口干舌燥。
瞧她欲说不能的滑稽摸样,青年挑眉一笑,从她身上跨过,下了床,倒杯水递到她面前,她方接过杯子,就看到他天经地义似的又爬了上来,还大模大样的自己拉着被子。
她呆呆的端着杯子不知这口水要不要喝。其实,她是想问,这个人她能不能把他踢下去。
不管是碍于从前还是现在的身份,她都不能把他踢下床去。
“水热了么?我尝尝。”青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这茶是他清晨的时候新煮的瓜片,泡到现在这个时候,口感正好。他慢慢品了品,笑道,“这是在等我喂你?”
“啊。”喉咙里发出简单的音节之后,霄兰赶紧一口气把水都喝光,才猛地想起,这杯子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的气息。
“咳咳,咳咳。你……咳咳。”她忽然一口气把自己呛住,连同那半口没咽下去的茶,不打听话的在喉咙里打了个滚,霄兰赶忙往前爬了两步,将身子探出床外,总算是将那口作怪的茶水吐了出去。
吐完了就好多了,霄兰自己用袖子沾着唇边的水渍,坐起身,忽视了现在她坐的地方铺满了被子……被自己的衣裙勾住脚,霄兰一个坐不住,栽倒。
不是预想中的床,却是一个清凉如湖水般清澈味道的怀抱。
这怀抱,她很熟悉。
眼眸瞬间睁大,她忽然想到,自己这一夜好睡的原因,就是这个味道,比任何的安神香都要管用,她躺在这个怀抱里,就觉得心安。
头顶多了一点硬邦邦的东西抵住,随着这东西的开阖,有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姐,你回来了。”
经过那一夜,霄兰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再也不能躲过这个人的敏锐。她已经做好准备,听他责问,听他埋怨,但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却是这么一句。
经历了生死后的重逢,他只给了她这么一句。
“小姐,你回来了。”
眼眶不由得微微有些发酸,霄兰吸了口气,说,“是啊,回来了。”
“你回来了,还被我发现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那声音继续说。
他说,再也没有比让他们重逢更好的事了。
的确,两世为人,再也没有比遇见故人更好的事,况且,这个故人,对她也对他来说,都不是一般的故人。
原先心里若有若无的一点情愫在看不见的地方,无声的滋长。
他可以不问,但是她要说,打定了决心似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她说,“打发你回寒阴.门处理苏醉的事,是我提前布的局。”
“我知道。”
“那天行刺梁筠的刺客,也是我让紫杀假扮的。”
“我知道。”
“我坠崖,和刺客同归于尽也是假的,我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本来是不会走的那么匆忙的,但……发生了一点变故,让我不得不快些离开。”
“我知道。”
怀里的人忽然坐起来,正视着那对漆黑的眸子,带着气愤的语气,“我一直都在骗你,小印子,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骂我?”
瞧她眼眶红红,满脸愤慨的样子,青年凝视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双手攀上她的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当初你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帮你,我记得我的回答是愿意。我答应了的事,就不会反悔,哪怕是你骗我。”
鼻尖一酸,有**涌了上来,颤声道,“即便是我骗了你?你也不恨我么?”
再叹一口气,将她重新搂在怀里,“谁说我不气恼?我只恼你不该用诈死来骗我。至少,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就够了啊。”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往下流淌,好像昨晚的酒水全部变做了泪水,当日离开的仓促不甘和近日来放纵形骸的虚无空虚一起化作了苦涩的泪珠,滚落一片。
“其实,我已经惩罚过你了,又怎么可能再责问你呢?”
“恩?”霄兰在他怀里抬起头,不解的问,“什么惩罚?”
小印子神秘一笑,有点坏坏的,有点狡猾似的,这样神情的他,是现在的霄兰和以前的乔言都不曾看见过的,此时,窗外有初升的太阳,淡金色的晨光透过雕花的窗楞照了进来,他整张脸沉浸在淡金色之中,也被蒙上了一层光晕。
“想知道?”他问道。
霄兰点点头,等着他说。
“闭上眼。”他此时的表情一定像是个诱拐乖孩子的坏外婆。声音柔得似乎能化出水来。闻言,霄兰乖乖的闭上眼睛。
“你到底是什么惩罚还要闭上眼睛才能说……”不是她不想说完,而是嘴唇上忽然多出的一点东西,将她后面的话堵在唇舌之间,化作一阵轻柔的缠绵。
昨晚没做成的事,现在补上,也正好。
唇齿间的相互戏谑挑.逗,宛如一场追逐的游戏,起初,她的身体还有些僵硬,而这个吻中藏着的无限思念和埋怨让她不由屈从。
不急着进入而是轻柔的描摹,缓缓的游走,只有彼此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增添了一室的旖旎气氛。
终于,在她的身躯完全软化的瞬间,一直处于主动索取的那人抓到了这个时机,一手托腰,一手慢慢拉走身子下面碍事的被褥,相拥相吻的两幅身躯自然而然的向下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生死重逢的重要光阴,也许是一个短短的拥吻瞬间,这个让人面红耳热的缠绵终于结束。比较起小印子的气定神闲,霄兰倒显得有点狼狈,大大的喘了口气,才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顿时两朵红云飞上脸颊,恨不能钻到被子里去才好。
他刚刚说的惩罚……难道就是这个?那他昨晚,究竟做到了哪个地步?
错愕的抬头,正好看见他柔情蜜意的眼眸专注的望着自己,脸上更烫,但也还是问了出来,“你……你说的惩罚……”
小印子一点她的脖颈,浅笑不语。
娇呼一声,霄兰拿起床边的梳妆镜一照,好家伙,脖子接近锁骨的地方,赫然是一枚榆钱大小的吻痕。
气呼呼的把镜子一丢,自己扑到**,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的说,“你凭什么惩罚我?难道你就没有骗我么?”
挑了挑眉,小印子不大明白似的看她,“你说哪个?”
“你是不是也该坦白自己的身份了?萧印硕还是草原上的印硕王子?”
“你都知道,我还能说什么。”他邪魅的脸上露出欺骗世人的清纯笑容,“自然,你也该知道,我是个男人。”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你放着好好的王子不当,跑到南郡来做什么?是真的要行刺梁筠么?”
眼见那人沉默,霄兰释然一笑,“你只要告诉我你现在不回去的理由就可以了。其他的,你不想说,自不必说。”
如同他们刚刚相见时一样,他不想说,她就不问,彼此之间留着一段谁都不去触碰的距离。不接近核心就不会弄伤彼此。
“那……你认为我是为什么留在这儿呢?并且,我来南郡的目的又是什么?”他邪气凛然的笑容看在她眼里,却让她觉得忽然有一点陌生。
霄兰想了想,认真的滤清自己的思绪,“照我猜测,你的身份大概是质子一类的,就算是在北狄皇廷,你的王子之位也是众多王子中的翘楚,所以汗王才会那么重视你,自小将你送到南郡来研习武术,接触南郡文化,而你找的替身就是已经蒙冤死去的箫行的儿子,背负了家仇,这也给你打入南郡朝廷内部奠定了基础和理由,至于你接近我……恐怕也是出乎你自己意料之外的吧。”
“啪啪啪。”有人在旁鼓掌,萧印硕摇着头,赞叹道,“你知道么?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很聪明的,但是我没想到你聪明到如斯地步。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我自认为我找箫行的儿子做替身这件事本身是极为天衣无缝的,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不是呢?”
霄兰此时看向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方才的柔情,她冷静的好像在说着一件不想关的事,“是说你百密一疏好,还是大智若愚好呢。箫行本身是没有儿子的,他只有一个本家兄弟过继的侄子做了儿子,但这个孩子也在十岁那年出了天花,死了。”
“你的身份至今没被发现,甚至瞒过了你的师父苏醉,也正是因为箫行一家早被朝廷问斩,知道内情的人一个不剩。”
“那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要拿你怎么办呢?”萧印硕眼角含笑,望着她淡淡的说。
眼角的戾气此时不需要再刻意收敛,虽然,他的装束没有改变,但此时,他身上一直潜藏的霸气早已开始好不遮拦的外泄,让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