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今天办的什么事!文武百官都在那儿笑话本宫!枫儿,你做事向来稳重,今天这事,你怎么说?”影妃怒火冲天的回到樱耀宫,把一肚子的怒气全撒在梁枫身上。
梁枫苦瓜着脸,对母亲的责骂满脸无奈,听到影妃询问,只得开口:“是儿臣太小看她了。”
“小看?”影妃凤目如电,“枫儿,不记得为娘说的了么?永远也不要小看你的对手。否则的话,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梁枫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年近不惑,依然美艳妖娆。他也知道,母亲能有今日的地位绝非靠的是这张脸蛋。
***
“父王”十五岁的梁枫潇洒倜傥,左手持弓,右手勒马,立于梁盟身前“儿臣见过母后。”
梁盟欣赏的看着自己得意的爱子,含笑点头,向左右道:“枫儿和孤当年像不像啊?”
“五殿下神箭,真是百步穿杨啊。”
“如此狡猾的狐狸,还是没逃过殿下的神箭啊。”
“要我说,五殿下比当年的陛下还要神俊呢!”
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母妃听见应该会很高兴吧?梁枫心底暗暗想着。
“臣妾倒是觉得五殿下的风流就是陛下也不及呢。”
众人哄笑,抬头瞥见梁盟身边的宫装美妇含笑望着自己。脸上勾起薄幸的笑,躬身道:“父王气魄,儿臣相形见绌。母后说笑了。”
心中却是一阵恼怒。秋日围场,涉猎出游。凭什么你就可以陪在父王身边,而母妃只能在樱耀宫里默默等待。
“有蓝缔那个贱人在,为娘就一日不能出头。”母亲的话回荡在耳边。
有下人过来提走猎物,众人又开始啧啧称赞。
翎云箭正中小狐眉心,银灰色的皮毛如针般根根竖起。皇后伸手抚摸,赞道“好漂亮的皮毛。”
梁枫身形一僵。
“父王,儿臣想把此物献给母后,虽不贵重,但表儿子一番心意。”梁枫在马上躬身施礼。
梁盟惊喜的看着他:“我儿真是有心。难得,难得。”
皇后蓝缔倒是平静,幽深如寒潭的眼眸似要穿透他心。
难怪父王被她迷住,今日围猎,皇后一身劲装,妩媚妖娆中平的添了几分英气。坐在枣红马上,衬得她面若桃花,只那双明眸幽冷不见底。顾盼间,流露出的神韵更是母妃所不及的……
只听她启唇道:“陛下哪有只赞儿子不夸母亲的道理?五殿下如此孝顺,也是影妃教导有方。”
眉目流转,又看向他道:“那本宫多谢殿下美意。”
“哇,五哥,你的弓好漂亮啊,给萱儿看看好不好?”一匹小马在他旁边停住,马上的红衣小女孩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的弓看。
梁枫淡笑,解下佩弓,递过去“这弓可重呢,七妹小心啊。”小女孩眉清目秀,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
“好重啊。”蓝萱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弓抱在怀里,铜黄色的弓身镶嵌着七颗宝石,“好漂亮。好漂亮。”蓝萱在马上手舞足蹈,学着梁枫的样子竟伸手去拉弓,忽然身子一歪,向马下栽去。
“啊!”
“萱儿”蓝缔心口一紧,伸手去扶,可惜她的坐骑与蓝萱隔着一段距离。眼见着蓝萱的小身躯跌落……
“七妹要小心呢”
众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梁枫,蓝萱赫然被他抱在胸前。
“快去宣御医!”梁盟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看见蓝萱细嫩的小手,一股鲜血汩汩的向外流着。
刚才蓝萱惊慌中没忘将手中的弓牢牢抱在身前,母后说过,樱耀宫的东西每一件都要小心。弓弦勒进手掌,疼痛钻心。可她依然没有松手。
“御医呢?怎么这么慢!”梁盟向身边的侍卫大吼。
“陛下,跟随的御医都在队伍最后……”侍卫一脸为难。
“可能是不小心被弓弦划到了,萱儿没关系的。”明明痛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蓝萱脸上勉强笑着,看着梁盟和蓝缔。
蓝缔眼中闪过心痛,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转头平静的对梁盟说:“小孩子冒冒失失的,这点小伤,不用那么麻烦。”
梁枫略带惊讶的看了蓝缔一眼,说道:“齐风,把药箱拿来。”
“父王,母后不必担心,儿臣随身带了药箱,先替七妹包扎下吧。”
流血的小手慢慢张开,横贯掌心的一道裂口看得他心惊。打开瓶塞,白色的细粉倒在伤口。
“嘶~”尽管蓝萱咬着牙但还是疼的皱起眉头。
梁枫忽然有些不忍,自己怎么能这么对她?她还是个孩子啊。
眼前持着纱布的手停了下来。蓝萱抬头,看见梁枫眼里的怜爱,灿然一笑:“萱儿长大后,五哥可不可以教萱儿射箭啊?”
“五哥射箭的样子好神勇呢”她眼中泪花犹在,却那样干净简单的看着自己。
“好,五哥答应你”梁枫眼神一暗。但愿你能平安长大啊,七妹。
那次围猎之后不久,梁盟钦点五子梁枫带兵出战蛮夷纳孜。
两月后,纳孜兵败。
割南平,南兴两地,十三座城池。
梁枫大胜还朝。
国主梁盟大喜,敕封其为“泊亲王”。
大将慕容恒征战有功,加封“顺安将军”。并将慕容家的长女慕容婉莹指给梁枫,慕容家显赫一时。
再回来时,南郡宫中已经发生惊人巨变!
小公主梁萱暴毙夭折。
皇后受了打击,神志失常,成了一个疯妇。不久病殁,而那个皇城冷寂的死角鹊央宫开始时常有鬼怪作乱的传言出现。
梁盟伤心过度,身体亦不如前。
影妃独受荣宠,傲视六宫。更准上殿听朝,为国主分忧……
南郡后位空缺,直到现在。
梁萱的同胞哥哥梁闵像换了个人,从此放浪形骸,纵情山水,不思进取,自己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梁枫既为母亲的胜利而高兴,却同时暗中派人打探蓝萱的下落。当他得知那辆载着梁萱的马车坠落悬崖的时候,竟然愧疚的心疼。
要不是自己想办法骗得梁萱的血迹,母妃也查不出梁萱不是父王的亲骨肉吧?那小小可爱的七妹也不会坠崖而亡了吧?
***
“枫儿,你到底在想什么?”影妃盯着梁枫看了好久,他神色迷蒙,似在思考什么。
梁枫回神,岔开话题道:“儿子在想母妃今天为什么没有解救董青?”
影妃轻声一笑“本宫真是疏忽,董青是淑妃的堂舅,这次他的获罪和太子妃的小产逃不开干系,不然你以为,凭淑妃想要拿到鳖甲,可以通得过药膳司的眼睛?哼哼,太子最近做事沉稳了不少,你要多多小心,本宫倒是没看出来,那个虚鼎真人也是个识相的人才。”
梁枫大惑不解“母妃是说那道人是人才?”
影妃埋怨的看了他一眼,食指点在他额角:“你呀,不要只用眼睛去衡量一个人,要用心。这个道人是你引来的,难道你自己不晓得?”
看着儿子不甚明了的眼睛,上官影叹口气,“你只看到他是个出家的道人,却没发现他那双眼睛极其灵动,哪里是个出家人该有的样子?另外,他进宫里的时候和慕容婉莹相差无几,接着就是京城里四起的谣言,他的出现和慕容婉莹的蟠龙玉珏一样,都带着蹊跷。”
“你呀,带兵打仗久了,不懂后宫之间的门门道道。”抬手拢了拢发髻,问道:“也怨我自小叫你出去磨练,现在我且问你,你说现下谁才是我们的劲敌?”
梁枫狭长的眼睛掠过光芒:“母妃说的是她?”
“不错,”影妃点头道:“总算不太糊涂。若说起来,这个虚鼎真人也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还算不得人才。”
“其实,今天你,我,陛下,都是棋子。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影妃自嘲的笑了起来“可惜了,这样的人物不能为我所用。”
“当然,也不能落在别人的手里。”目光中透出凶狠。
梁枫一凛,问道“母妃要杀了她?”
影妃点头,“她今天很明显是给我们个警告。既解了自身的危险,还挑起咱们与顺安将军的间隙。让我们知道她不仅有能力自保,还能将别人的生死算计的清清楚楚。”
影妃苦笑,“真是个妙计啊,只在几家身后,坐收渔人之利。能联合到太子妃,还真是有点手段。”
梁枫不自然的挑了挑眉:“乔言既然如此难缠,我们又如何取得了她的性命?”
“啪”影妃手拍桌案,豁然站起身。梁枫惊惧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起脾气来。
“小喜子莫名其妙的死了,慕王又无端的跑来试探,和北狄的事险些被他瞧出端倪。这该死的乔言!以为本宫没有证据就奈何不了她么?真是欺我太甚!”影妃柳眉倒竖,显然是动了真气。
沉默半晌,梁枫阴沉着脸开口:“母妃真的和北狄扯上关系了?”
影妃身子一震,只顾着生气,竟然大意的将此事透露。
见梁枫发问,影妃显得有点发慌:“枫儿,你要知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梁盛几番打着拱卫京畿的旗号征兵,实力更加强大,梁筠表面不动声色,事实上却把梁盛拉到自己这边,他府上知客云集,其中不乏高人。说到底,还是我们最单薄。”
“还好,太子虽然有太子妃那样的贤内助,可他自己却不思进取,庸庸碌碌。可惜了太子妃那样伶俐心思的一个人,她要是我的儿媳,我也不必那么辛苦。”
梁枫心里一惊,好在当年自己没有深究梁萱的死,若是让母妃知道现在的太子妃霍佳燕就是死里逃生的梁萱。恐怕……
又听见影妃恶毒的声音继续说道:“梁闵嘛,哼。”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母亲还是如此憎恶梁闵,梁枫清楚,其实母亲恨的是那个已经癫狂至死的蓝缔。
“等你登上大位,本宫一定叫他和他疯疯癫癫的养娘一样的彻底消失!”
“母妃,蓝缔已不再是阳间之人,梁闵又对孩儿没有任何威胁……”
话未说完,影妃“啪”的甩出手中的茶盏。瓷片碎裂一地。
“枫儿!”
影妃大喝道:“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他活着就是你的后患!你记住了吗?”
梁枫知道再劝也是枉然。只得咽下后半句话“孩儿记下了。”起身便往外走。
“你来安排乔言的事,一定要做的干净。”
“知道了。”梁枫脚步一滞,背对着影妃点点头。
影妃长出一口气,呆呆的望着梁枫远去的背影呢喃。
“为娘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难道娘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狠毒吗?”
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和地上的一滩水迹混在一起。
“乔言,这一次本宫定要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雪花分簌簌地洒落得满地苍白,是一张没有血色的美人的脸,梁闵的府邸前,宫人出来打扫的时候,就发现一个身影还在原来的地方坐着,只是看起来已经冻得发僵。
“这可咋好?再坐下去会出人命的。”一个小厮对着另一个说道。
那人稍微年长一些,沉吟着说,“劝过几次了,就是不走啊。咱们也不好强拉她离开。”
“可是,这么下去,这姑娘肯定就没命啦!”
昨晚上不到申时,清王府前来了一个位行踪古怪的姑娘,她什么话也不说就是要求见清王,但是清王不知道眠花宿柳到哪家去了,根本不见人影,再说,就是清王殿下在府上,又岂是是她一个小女子说见就见了的?况且,这个京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等着盼着见梁闵一面的,只是还没有人这么大胆的上门来。
想来想去,年长的那个,叹口气,“晚上也还罢了,这大半天的,她坐在这儿不走,让咱们王爷又多了一条。”
“那你是想擅自做主把她留下了?”
小厮吓的一吐舌头,“我怎么敢,我这么做还不是怕咱王爷那啥么?”
“省省心吧,王爷向来怜香惜玉,你就是把姑娘拖进去,他也不会责罚你的。”
“说得轻巧,老哥,你倒是去拖进去个试试啊。”
那人笑笑,朝那姑娘走过去,将扫帚往身边一立,俯点身子问道:“姑娘,姑娘。你回去吧,王爷每个三五天,是不会回来的。”
他家的风流王爷一般寻到一个好玩的去处,若是不尽兴,那是铁定不会回来的。
“我要见清王爷。”一张脸冻的铁青,看不出相貌如何,头发上也是落了雪花,还未融化。
小厮也凑过来,冻的跳脚:“我说姑娘,你这是何必呢?王爷是真不会回来的,俺们骗你作甚?”
摇了摇头,她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我……等。”
哎,真是固执又执拗的一个姑娘。两人无奈的对望一眼,估计又是哪家的痴情女,被王爷勾搭上手了,得知王爷真身之后,却还是舍不得撒手,就追上门来了。
小厮忽然佩服起她的勇气来了,这么多柔情似水的女子,她还是第一个敢找上门来的。
能寻清王晦气,也是女中豪杰了。
佩服之后,还是要发愁,雪是连雪,路摊上都人烟稀少,她一个姑娘家,坐在这儿无食无衣,不是很危险了?
“啊,有了。”小个儿的那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摇了摇,里面稀里哗啦的响,“这下好了,咱还有这个,姑娘快喝一口吧。”
那姑娘微微发出点声音,好像是在感谢他,想伸手哆哆嗦嗦的接过来,却是发现,手臂已经完全僵硬,已经不能动弹半分。
两人这才发现,她**在外的手指已经变成青紫,没有人色。
再看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层层单衣,虽然多,却没有一件棉服,怎么能不被冻僵?
小厮跺跺脚,“真还没见过这么倔的主儿,算了算了,姐姐,我今年十六,还是半大小子,照岁数比你小上好几岁了。也算不得我唐突你。”
说完,他就一手托着女子的下巴,一边拿葫芦对着嘴儿的喂她喝下去。
酒是王爷上回赏赐的梨花白,绵软又舒服,带着梨子淡淡的清香。
女子一天多没有进水,忽然喝进去酒,就呛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哎呀,小六子,你小子也长大了啊?”漫不经心的语调,配上哒哒的马蹄儿响,小六子不看就知道是自己王爷回来了,他这张脸早就被磨出厚颜,转身打个千儿,“爷,您可回来了。这是要出人命了呀。”
“每天为了本王寻死觅活的女人多了去,就是男人也不少,你惊讶什么?”梁闵心情似乎不错,拉了拉缰绳,翻身下来,足尖上都是白雪,靴子也湿了,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来。
小六子扶着他下来,才纳闷的继续说,“爷,这姑娘昨晚不到就来了,来了还就不走了,非要见您,奴才们解释半天您不在府上,她还是不肯走,这不,都冻上了。”
年长的仆人牵过马自去安置。
梁闵抖了抖袖子,立在原地,长眉一挑,“哦?昨晚来的?功夫也不短了,本王就喜欢有毅力的女子,来,让本王瞧瞧,这又是哪家的傻丫头?”
那姑娘看到他以后很是惊讶,只想起身过去抓住他才好,可惜,他还走到自己跟前,她便咕咚一声栽倒在他的脚下,连发髻也松散了。
梁闵皱皱眉,蹲下身,拿扇子挑起她遮挡住脸孔的发丝,眉头一跳。
怎么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