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玉宇净无尘(1 / 1)

绝色军师 恒河沙数 2286 字 6个月前

“腊月十四,慕王并励王同举黎山,慕王自北上伐狄,励王盛携少傅归朝。并此时,南郡川布县涝灾肆虐,生灵涂炭,王惊惧之,遂催命冬岁末祭腊神灶,以求福祉。

时朝内有风声四起,皆言郡主性煞,妨国误命……王大怒,降罪慕容,赐焚……”

——《南郡嘉熙十四年*祸纪*卷二》

乔言腿脚不好,等她到了对账前的时候,裴刑对小印子的盘查似乎已经接近尾声,她坐在车上拉开帘子对裴刑莞尔一笑,裴刑一愣,他从那个小女子的身上蓦地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早已魂断经年的女人……

那对含笑不笑,深似寒潭的眼眸,何其相像?尽管他只见过那女子一次,却被她的芳华彻底折服,好笑他那时尚小就已经被她惑住。想来若不是那女人如此特殊,国主也不会为她变成现在这副颓败摸样。

他脑子里想着一对有的没的,小印子在旁轻嗽一声,提醒他盯着乔言的时间太久了。

裴刑堪堪收回目光,抱拳施礼,“下官拜见少傅卿大人。”

又是一笑,乔言在车内向他摆手,示意他太多礼,接着就一点他身边的小印子,裴刑会意,立马对着小印子略略点头,“耽误印公公时间,例行检查,请勿见怪,请。”

小印子邪魅的容颜上浮现不可捉摸的笑,轻轻的,淡淡的,似是不经心而为。裴刑心里一动,果真是近朱者赤,跟在乔言那样的人物身边久了,连一个内侍近卫也变得如此的深奥难懂。

目送他二人离去,裴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他都能发现乔言的眉眼和那人相似,那么,王爷呢?难道两位王爷都未曾察觉么?

***

腊月二十二,乔言一路奔波的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憩然居。

不得不说行军赶路是件要人命的活儿,只是到黎山这点距离,乔言就已经明显的感到自己身体的吃不消,她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扔进浴桶里好好蒸泡。

滚滚蒸汽翻腾,有花瓣被她弃在一边,她素来不喜欢那些芍药牡丹等物的香气,这次当然是不例外的再次拒绝了两位公主殿下的好意。

说也奇怪,大概在她出行之前的几天,两个古灵精就总是设法给她的梳妆台上添上点什么胭脂水粉,首饰发簪,不间断的还有各色香囊出现在衣柜中,乔言想着想着自己笑笑,这些奇怪的举动都是发生在那次殿上与虚鼎真人斗法之后,估计是梁闵在殿上的暧昧举动,让那两个丫头误会了什么,日后还要找个时间好好与她们说说才好。

房间四周已被红帐幔挂住,是乔言每次洗浴的时候必做的一件事,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信号,谨防不醒事的家伙突然闯进来,比如……

“少傅卿,你在不在,待儿有……”

孩子未说完的话被卡在喉咙里,门扉被突然撞开,冷风嗖的就进了来,吹得乔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即嘴角勾起笑纹。

听声音便知道是梁待了,她回来之后刻意躲开了梁待的小书房,见了两位公主一面就没去拜见他,她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打算,只是这个小家伙,大概是忍耐不住乔言对他的冷漠,自己寻上门来。

却赶上这个让人尴尬的时候。

梁待已经快十岁了,在南郡,十五岁便可行弱冠之礼,算是成人,况且梁盛梁筠什么的,都是成人礼过后不久就各自婚配。所以,梁待这个年纪早已属于个半大的成人,思维更是不同寻常小孩那般简单,而且,近来宫里已经有传说,梁盟已经在物色侍候梁待的通房丫头了。

乔言越想越好笑,索性自己缩进水里,舒服的叹口气,她根本不担心梁待会闯进屏风之后,因为小印子那个千年冰山定会在他得逞之前将他麻利的“带走”。

有人扫清障碍,乔言就只管自己在热乎乎的水里打盹。

顺便休息下自己连日带着人皮面具的脸,尽管这是出自鬼崖主的妙手的绝佳人皮面具,透气良好,但总归不是自己的东西,所以带着时间长了,也觉得分外难受,总是忍不住想拔下来凉快凉快才好。

“哎呀,少傅卿你怎么还在洗澡?待儿都等了好久啊。”

屋外稀稀疏疏的有人吵杂,依稀可辨是梁待发嗔,乔言拧了下眉头,懒洋洋的从桶里坐起来,趴到桶边,对面,被水气蒸得模糊的菱花镜里显露出一张久未蒙面的脸庞。

国色天香,顾盼生情,眉目流转,芳华倾城。

望镜浅笑,竟依稀是回到了宰相府的那段时光,无忧无虑,整日言笑,她方自沉迷在期间,门外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嚷让她回过神来。

“少傅卿……”

不错,那些往昔岁月,早已逝去,如今她已是名声在外的少傅卿。

她抬脚,跨出浴桶,哗啦的水响在屋外人听来很是别有意味。

美人出浴?

梁待一下就想到了这个词儿,然后自己脸红了下,恩,后宫之中,美人无数,可惜在他九皇子梁待的眼里,少傅卿自有她的美,旁人无可比拟。

小印子不悦的瞅了瞅眼前的小鬼,人小鬼大不过如此,这就开始给他胡思乱想?才是个十岁的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呢。

约莫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门吱嘎一声打开,乔言带着沐浴之后的香气袭来,让这两个算不得男人的男人愣了一愣。

她脸颊被水汽蒸的红润,衬得眼波也莹莹,纤手也莹莹,一头乌发被发带简单的束起来,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看见梁待直勾勾的瞅着自己,乔言不大自信的摸摸脸颊,暗想,面具该是戴的天衣无缝才是……这孩子在瞅什么?

小印子过来扶着她,虽说她的腿上好的七七八八,不过她单单薄薄的身子一晃一晃的,看得让人心惊胆战,还是抓在手里比较妥当,恩,这个女人不抓住就不知道下一刻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啊,少傅卿,他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严重么?有没有叫太医来好好看过?我还有许多父王赏赐的珍惜药材,少傅卿需要什么,我叫人给送来。”回过神来的梁待炒蹦豆似的一连串说出一大段话来。

乔言溺爱似的笑笑,探手摸摸他的头,其实梁待已经够高,几乎要到她的胸口,这个摸头的姿势,实在是不那么可爱。

她笑笑,真切的感受到这个孩子的感情,拉起他的手,带他往书房里去,“多谢小殿下的关心,微臣已经好多了,前些日子伤在腿上,你看,如今已经可以慢慢行走了,放宽心吧。”

梁待被她拉着,心里多了几分踏实,他仰脸笑着,眉眼有几分和梁闵相似,都是狭长眼睛,斜飞眉毛,高挺鼻梁,显出几分男子汉的气概来,等到长大还不知要俘获多少女子的芳心?

但愿他可不要像梁闵一样到处留情才好,乔言这么想着,自己就开始微笑,梁待纳闷的看着他的少傅卿面带笑容,只觉得她笑,就是最好了,索性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乔言收回幻想,问他,“小殿下这么急着来,是为什么呢?”

“啊,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少傅卿领命南下,后来又北上,时间拖得久了,父王怕我耽误了功课,就又找了一个先生教我,不过,我更多的是在跟着秦荣学习射箭骑马。”

乔言点点头,耽误了他们姊妹三人学习就不好了,梁盟显然对这几个孩子很上心。但她心念急转,却是说了一句别的不相关的话来。

“日后,小殿下与微臣说话的时候,还是要自称本王才对。”乔言一本正经的对他说。

梁待却眉毛皱起,“可是六哥和少傅卿说话的时候,向来都是我来我去的,从不用本王。”

“少傅卿可不要骗我,我可是亲耳听到过的。”他也是严肃认真。

乔言差点被他的话呛死,看了看四下无人,无奈的拿手撑着额头,不知道该怎么搪塞过去,“啊,少傅卿你看你这些日子不在就是路老先生教我的。”

乔言循声看去,果见就不蒙面的路德和他的白胡子一起颤巍巍的从苗圃那边过来,他也看见了他们,赶紧过来见礼。

梁待规规矩矩的尊了声“路老先生。”自己垂首站到一旁。乔言暗暗点头,这孩子几日不见,又有了长进。

路德一见乔言,抱了抱拳,寒暄几句,便带着仆众离去。

他一走,小梁待就苦了脸,“完了,完了,被他撞到,我这次算是抄书抄定了。”

“抄书?”乔言扭脸问他。

“是呀,路老先生昨日给我出了一个题目,要我作答,答得好便好,不好的话就要我抄上一遍《古琴遗史》。”

乔言戏谑的勾起嘴角,“这么说,小殿下是来找微臣求助的喽?”

梁待脸一红,喃喃,“这下可好,我刚才一看他心里害怕,竟将他那个什么问题给忘了干净。就是想找少傅卿帮忙也没办法了。”

乔言想了一想,“既然连小殿下都记不得了,想必那题也一般,不是什么出挑的,还是别介怀了。”

恩,不介怀,梁待郁闷的自己想着,少傅卿倒是不介怀,可惜,抄书的那个,却是他自己啊。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书屋,乔言坐进自己的圈椅里,打量周遭,和自己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梁待坐在她对面,双臂放到桌上,脑袋放在手上,好奇的看着乔言,乔言被他盯得一阵恶寒。

“小殿下有事?”

“没,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少傅卿大多的时候总是这样的沉思?”

乔言眸光一凛,是自己太过显眼了么,连若小的梁待都察觉到她的异样,哎,她叹口气,回问梁待:“小殿下是不是想告诉微臣什么新鲜事?”

小孩子嘛,最好糊弄,尽管这个十岁的小孩儿有着超年龄的成熟,也不过是个小毛头而已。被乔言一带,立马来了精神,坐起身子,两眼放光。

“正是,少傅卿你可知道为什么父王最近准许秦荣教授我武艺了么?”

乔言摇头。

“马上就要冬日围猎了啊,少傅卿,你不知道,南郡的冬日围猎最是可观,所有的王子都会前去,各显本事,我这次一定要跟四哥在一组,他每次都涉猎最多,是大赢家呢。”梁待的眼睛里满是向往。

谁说南郡不尚武?几个王子哪个不是好身手,只有哪个逍遥恣意的六皇子有多少斤两她还没有摸清。

她倒是对这个冬日围猎有所耳闻,上次秦荣来寻她时,大概说过一点,不过,她忽然想起秦荣说的那个围猎要到正月才是,怎么今年这么早?

“围猎不是要等到来年开春?”

梁待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乔言:“少傅卿你真是个不问世事的圣人,这些天南郡都闹开锅了,你居然还不知道?”

“什么?”她问着,眼光似有似无的掠过小印子。

“这次的围猎全是为了祭祀腊神所用,父王说了,最近宫城里煞气重,要王子们都出去多射几箭去去邪煞之气才好。”

“哪里来的什么邪煞之气?”乔言黛眉轻挑,问。

这一问让梁待更是无奈,他小手摸着自己的头,回答,“少傅卿不在的日子,虚鼎真人卜算了一卦,说近日将有孤星冲煞,南郡将有灾祸。你猜怎的?”梁待说的有声有色,像是街边的说书先生。

他说的兴高采烈,乔言却听得心里一紧,这个山晓真敢信口开河,红嘴白牙上下一碰,就不怕被人家老子知道,大军过来踩死她么?

“起初时,王兄和父王都不信,但是第三天,就有边关报急的文书,说川布县已经成了泽国,全被水淹了,父王这才痛恨自己没有立马就听了虚鼎真人的话。立马叫他再卜算一卦,问这个孤星是何来头,怎么请走,虚鼎真人却是怎么也不肯算了。父王也没有追究,只是后来,京城里就开始谣言四起,说那个新来的慕容郡主从小就是克人克己,有她在的地方就是灾难。”梁待一口气说完,瞧着乔言的脸,希望能看见他的少傅卿有点惊讶的表情。

而,事实上,乔言还是平静如常,不为所动,一是因为她向来如此,风雨无波,二是一切都是按照她的预想进行,做出一副惊讶的脸孔,倒叫别人生疑。

她目光平和的问,“后来呢?那个慕容郡主怎么样了呢?”

梁待为她主动提问很是高兴,回答道:“父王召见了她,才知道那个好看的慕容郡主居然是个傻子,回答起问话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最后居然冲撞了父王,父王一怒之下以祸国之罪,将她赐了焚刑。”

“什么?”乔言这次再也坐不住,霍的站起,惊讶的望着梁待吓坏的小脸,“小殿下再说一次,陛下判了什么罪给慕容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