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大叫失声,绝望又剧痛的声音瞬间响彻山谷:“小姐!”
几乎是同时,小印子放开攀住岩石的手,和她一起落下,可是乔言终归是早他一步,他此刻就算拼却性命不要,也不可能救得她生!如果说他的大脑现在还能思考的话,那小印子就只还有一个念头,不管怎样,一定要接住她!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想要,一定要,必须要做什么事的念头,也许在他之前二十几年的时光里,他亦没有一刻是这么想要,想保护,想要不失去一个人。
脑子里顿时又变作一片空白,小印子腰腹用力,凭空里使了一个千斤坠,速度急加,竟是瞬间就到了乔言的身旁,
他手还未到,就听乔言低低的说了句话,风在他耳边呼啸,他根本听不清乔言的话到底是什么。只是一把就搂住她的腰身,右臂一挥,又是一刀,卡在岩石缝里。两个人就悬在了山崖峭壁的旁边。
乔言叹口气,微微转头对他说,“松手吧,小印子。”
小印子没说话,呼吸更加粗重,乔言能感到他抱着她的手臂正在瑟瑟发抖,是体力透支的前兆。一个加一个,很快,他们两个人就会一起掉落这山涧。
小印子自己也知道体力正在迅速流失,他片刻也耽误不起,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就又要往上。乔言赶紧出声制止:“你这样做,就是自寻死路啊。”
“那……也不能……抛下你不管……”他好看的邪魅的脸庞隐隐泛红,青筋蹦起。
不能抛下你不管!
曾几何时,他竟有了这种想法?不过是在夜色之中,他误打误撞的闯进她的世界,然后她好心的救下他,难道再然后,这个半阳之身的男人就要就此驻扎在她的世界不再清除了么?
乔言无言的感慨:为什么天底下痴和倔的男人都被她遇到了?
这种男人珍贵,又同时可怕!因为他们的心里同她一样,有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同样的执拗,明明知道前途是死路,也要摸黑前行,撞到南墙不算什么,要撞到粉身碎骨也要把墙撞榻,与他陪葬才是真的!
她轻轻的说:“你以为我想死么,你看下面。”
小印子闻言看过去,愣住,又嗤笑出声,“居然犯了这种错误。”
她也笑:“这回能下去了吧。”
他拔出利刃,提了一口气,轻飘飘的落回原地,原来,他们费力攀岩竟是根本没走多远,乔言说的下面,居然是回到了石洞探出的那块平台上。
而当小印子顺着乔言说的话在探头往下看的时候,不禁苦笑连连,好看的凤目都是懊悔,他摇了摇脑袋:“没想到,下去竟是比上去容易得多。”
可不是么,他们坠落石洞的时候,正是天黑,所以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在山涧半腰的山洞里,要想活命只能爬上去。然而……
这会儿小印子看的清清楚楚,虽是山洞处于山腰之半,但从距离来说,往下走,远远要比向上近,而且,也更容易。
他休息了片刻,重新拉住乔言,这次不再用什么衣服将二人绑住,而是直接一只手臂揽住她,乔言也没阻拦,只是轻笑了下。
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挡一个人想死的行为了么?如果人真的打定主意要死,那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决绝。
“要下去了,小姐抱紧我。”
他话音刚落,乔言就觉得身子腾空,不由暗想:三天之内,竟是在这个山涧里,跳崖三次,也算的上是一个奇遇了。
不过片刻,他们二人就重归地面,乔言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气,刚才山谷里凛冽的风灌得她口鼻生疼。小印子悄悄松开手,扶着她也坐下来。
乔言抬手拢拢头发,招呼他:“转过身去。我看看你的伤。”
背后的四个箭伤,果然迸裂开来,鲜血也跟着汩汩流下,不过倒有一点让乔言略微安心,她原本以为是四个极深极大的血窟窿来着,这会儿自己好笑的说:“洞里漆黑,我看不真切,还以为伤有多严重,看来还是高估了他们。”
那些箭只是寻常的白羽箭,箭身短箭头的尖锐部分自然也短,不然铁质的箭头和木杆儿的箭身就失去了平衡,飞不得多远。是以,许多弓箭若是讲究射程,那么就会将箭头和箭身都做得极短,射伤小印子的箭刚好属于这种远射程的短刃箭。
所以,伤口来的比较浅,只是普通的皮外伤。
尽管放心,乔言还是谨慎的再撒上一层药粉,“回去以后还是要好好处理下才行,山洞里潮湿的很,极其容易弄脏伤口,回头红肿起来就难办了。”
上好药,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彼此看了一眼,都笑出来,此刻他们二人身上,脸上都是一团狼狈,尤其是小印子,他上身无衣蔽体,裤子上也都是被山石划出的破烂口子,头发散乱,身上还有许多血渍,和原始野人差不了多少,再看乔言,更好不到哪儿去,衣服破烂不说,脸上泥呼呼的脏的很,手上直到胸口也都是团团血迹干涸,用容貌可怖来形容这主仆二人一点也不为过。
两人笑够了,小印子过来扶着她慢慢站起来,自己又蹲下身,对她说:“上来。”
“哦”乔言答应一声,乖乖的搂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背起来。乔言明白的很,照她这腿脚想走出这个山谷,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走在山谷之中,发觉两旁尽是低洼积水,乔言恍然大悟,难怪他们会感觉山洞在山涧之半而不是靠近山脚的地方,原来是因为这处山谷本身就比外界来的低一些,有点盆地的味道,小印子似乎是猜到了乔言的想法,说:“南郡山岭多,洼地也多,越往南行,便地势越发低垂。”
“越发低垂,唔。”乔言重复了遍,想了会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她伸出自己的那只好手,笑嘻嘻的说:“越低垂越好,我还怕它地势不洼,存不住水呢。”
小印子听着她笑,也露出笑意。又听她叹气,纳闷的问:“怎么了?”
乔言喃喃的说:“可怜了艳妃。”
是了,小印子一下就明白了乔言的意思,她在感叹明明山洞里离地面并未很高,只是艳妃身边没有一个像小印子这样的人,能够护她安全下来,真真是落个叫天不应,入地无门的悲惨结局。
不自觉的摸上怀里的金牌,乔言无限悲凉的想着,要怎么和梁闵交代。
“哎,那边有泉水”她忽然一指不远处,小印子一看,可不是处极其清亮的活泉么。
两人高兴的往那儿走去,“哎,好歹能洗洗脸,梳梳头,不然这副样子上去,怕是要吓死人。”
***
山谷上,有两队人马交汇。
一方穿藏青色同意军装,胸前描摹着水波纹的图案,士兵皆握长枪;一队穿着黑玄色的军装,左胸前用银线绣着一个偌大的“御”字,士兵们个个长刀在手,庄严肃穆,整齐非凡。
他们不是在对阵,而是在……四下寻找什么。
这两支队伍从昨天开始就在这座山上徘徊,山上几乎都搜查了一遍,就是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有两人对襟而坐,各怀心事。
一个虎目方脸,虬髯满面,浑身上下尽显威猛刚劲之气,另一个则身材瘦长,一身白衣,长眉入鬓,细眼,无须。手里一把折扇轻摇,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扇面上龙飞凤舞的两个硕目大字:“逍遥”。
两人正在对座喝茶,而坐在逍遥王对面的人明显的感觉到一贯以潇洒不羁示人的清王爷,这会儿很是心不在焉,他一直低头品茶,鲜少说话,应该是说从他进了这个山谷之中,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
他越是如此,手下人就越不敢怠慢,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回响出发前,清王下的命令:找不到少傅卿,不许收队。
不许收队?若是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什么少傅卿,岂不是他们一辈子都要在这荒山上兜转?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来的干脆痛快。
好在后来来了另一批人马,人数虽然不多,但看得出他们的士兵素质很高,应该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已经有士兵好奇的想知道,这个失踪的少傅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惊动了南郡了不得的两个人物。
不问世事的逍遥王——六皇子梁闵,镇南大将军慕容恒的副官——周鹏。
两支队伍不经意的就在这座荒无人迹的山谷里相遇,为的同一个目的——寻找南下却半路失踪的少傅卿乔言。
他们赶到山谷的时候,只看见满地箭矢,血迹斑斑,车辙散乱,和十几具尸首。
梁闵再次喝光了手里的香茗,目光深邃中不可察觉的闪过一丝寒光……
***
“像不像个村姑?”乔言自己对着水面照了照,轻笑起来。小印子也给自己挽好了头发,乔言的手不方便,这个简单的发辫就只能靠小印子来了,结果这个斜搭在她颈侧的麻花长辫正好显得乔言有种山野之间的恬淡羞涩。
小印子对着她的笑脸呆了一呆,用洗干净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泥污,他擦的很仔细,也很轻,弄得乔言瞌睡不止,最后真的就倒了下去,嘴里还嘟囔着:“不行了,我要睡一会儿。”
小印子无语,怎么这两天多来没见她嚷饿,倒是睡觉却是少不得的。
乔言说完直接就趴在了小印子的腿上,呼呼大睡起来。小印子继续给她擦拭脸颊,除了觉得这副脸孔和她极不相称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哪里知道,嗜睡本就是四季伤再次复发前的征兆。
也许是难得这番清净,乔言这一觉睡得极沉,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直到一声比一声高的“少傅卿!乔大人!”传了过来,她才微微动了动。
“醒了么?”小印子柔声问她“醒了就走吧,该是得救了。”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对这一刻很是贪恋,或许,对于世人来说,功名富贵若长在,才是最大的幸事,而像他和乔言这样疲累的灵魂来说,能够这样一直平静的远离尘世,才是最大的解脱和自由。
“来了么?”乔言坐起身,整了整衣服,手指忽而碰到袖里的那根箭尾,事实拉回脑海,刚才的情景太舒服了,让她居然忘了那个人,这次铁定了心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