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融嫣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当中的含义。
那个忘魂殿,就是个牢笼。
那个无论她如何的努力和费尽心思的,那个走也走不出去的心头的那片仇恨如同跗骨之躯的仇恨,才时时刻刻的覆盖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也没有一点能冒出头来喘息的机会。
如今才好了,从那个深深的大牢笼里头不禁探出头来,还好端端的走了出去,让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涤和洁净。这让长时间一直处于困扰之中的她感到了特别的舒畅,是一种久违的舒畅和豁达。
似乎从此之后,天地之间,普天之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大好的红尘,不再是滚滚的滔天巨浪,而是,可以让她纵情驰骋的广阔天地。
她现在的心情极好,似乎是因为逃脱了樊笼,而且还顺顺利利的从那一群色迷迷的老色鬼军官当中抽出了身,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和聪慧好好地将那些笨蛋军官们给甩到了脑后。这也算是她从忘魂殿里逃出来之后的一大成功之作吧!
此时,天空分外明朗,蓝天分外晴朗,心情格外的爽朗。这些都让融嫣的心情大好。
对着这高阔的天空,她似乎只有大大方方的一展歌喉,才能将自己心中的那些块垒生生的平息下去!
她隐隐约约的记起那个救过自己性命的女子,似乎很是喜欢那些江南的小调子。都是些民间的不知名的曲子,也没什么高雅的辞藻,却在她的嘴里哼唱出来之后,让人觉得凭添了许多的轻风霁月一样的清爽和自在。
这大概就是那个女子的魅力吧!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能唱得出来那样的一股子的豪情和洒脱?
她闭了闭眼睛,却在那一瞬间的黑暗之中,找到了一个似乎已经模糊了的影子。高高大大的,骨骼匀称清奇,手指修长却有力量……
此时一阵清风从山谷的那边迎面扑来,吹拂在她的面上,让她觉得浑身的清爽和自在。一曲包含着深情和思念的小曲儿就那样的在她的嘴唇当中吐露了出来,似乎是一块没有经过雕刻的璞玉,又似乎是一股会说话的清风,让听着的人,都为之一动。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吓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自己不会是那个竹喧归来的浣女,他也不会是那个执着一杆紫竹的十二洞的洞箫长身而立与林间的心仪的对象。
若溪是个不幸福的女人,却又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但是,她,融嫣,那个在悲鸣的王国之灾当中复活过来的被人遗忘的小公主,却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幸福人。”
空荡荡的,被洗去了仇恨的人生就好像是一张纯白的白纸,在这个人生的道路当中,变得更加的难得。
心里纵然会对那个人还有一丝的眷恋,有千丝万缕的难以割舍,但是,她,融嫣知道,如果在让他在清醒之后知道自己到底做过些什么,在她清醒之后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乱扰乱人的心神的话,他会不会也会如平时一样的杀伐决断的分明,手起刀落的将自己的向上人头给咔嚓咔嚓的砍掉!
融嫣勾唇浅笑,真是的,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想这些个有的没的。这些东西,她现在还有什么可好再多说的呢?
她只需要知道哪个男人还活着,还有人照顾他,还能在不就得将来,好端端的醒过来,睁开那对妖娆的眼眸,不是就可以了么?
尽管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还是依旧,喧嚣,愤怒,困扰,而他的世界里却已经不会再有她的身影。
她,会退出他的世界,像是刚刚的那股清风一样,不会留恋,不会眷恋,不会拖延。
本身就是两个敌对的势力,本身就是有着刻骨深仇的两家,非要自取其辱的等着人家知道了真相之后来砍了自己的话,就实在是太有些难看了。
算了,就算这辈子永不再见,也好过痛的要死的彼此缠绵!
采莲的人可以是人,可以是心仪的男子,可以使敬爱的男子,但,也可以划一叶小船,放舟五湖四海,采莲采莲,不需要有谁人相伴,有清风,有明月,一切就都是完美的。
她在这京郊的一处集市上匆匆停下脚步,刚刚的小曲儿已经哼唱完毕,她站定脚跟,再次回眸看了看那个有着红砖碧瓦的宫城,宫城的顶端在云雾之间似乎是一座仙宫,若有若无,似曾相识。
最后一眼了。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这样的深情的回眸,就只能是最后一次,无论是对那个奢华的宫殿,还是对那忘魂殿里的昏睡的良人。
那一片片白的好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都在这些沉重和过往之前沦为了大片的背景,如梦似幻。
出得了一座宫,可是,她要往哪里去呢?
融嫣在十字路口上停住脚,走过了这个路口就不会再看见那座宫殿,她需要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知道,未来,该怎么走下去?
“天上一方云,地上一颗沙,小姑娘,你莫要迷了本心啊。”
这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真的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吧?融嫣缓缓转过头,她的脸上还蒙着那一条很华贵的披肩,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是秋天,但是夏天的余热还在,她这样的装束实在是太像异族了。走在街上反而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在这个时候,大祁国的人们到处都对着哪个来自于神秘地带的女人们抱着十分的幻想和猜测,似乎大部分的关于西域的说法都是女子多妖娆,魅惑,男子多雄壮,豪饮。而如果能有几个机会结识到这样的一个女子的话,这些个大祁国之内的单身汉,似乎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融嫣才走了几步的功夫,她的身边就聚集起来了几个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儿模样的男人,还有的敞胸露怀,露出胸前一把把的黑色的绒毛来,看着就让人恶心的很。
正亏得这个人的出现,才让融嫣的身边稍稍的清净了起来。
融嫣定了定神,看着她略略蹙眉,“敢问您是……”
“哦呀哦呀!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嫁了那么好的一个丈夫,就忘记了我啊!贵人,你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贵人的命!”融嫣看见这个说话的人是一个形容粗俗,又浑身污泥的女人,从她说话的口气和语调当中可以判断的是,这个人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对她自己很熟悉的女人。融嫣抬起眼睛看了看她衣服上尚且算的上是干净的一角,露出来青灰色的道袍,看样子是个云游四方的女道士。
融嫣顿时警惕了起来,匆匆向后面退了几步,同时低下了头去,“这位仙姑,村妇并不认识你。”
那疯道姑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呵呵的笑着排起了手!又是跳,又是笑。“真好笑,真好笑,你一辈子最不该忘了的人就该是我啊!”
融嫣听着这话心里头猛地一动,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看看四下里已经没有人再围在她的身边。她才敢郑重其事的撩起眼睛来,将她细细的大发了一遍。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莽撞无力的小笨丫头了,她既然打算有胆量去闯荡这个江湖,就一定有办法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和本领来保护自己,不再受到其他的奇怪的伤害。
也或许可以说,现在应没有什么东西还能再伤的到她半分。
她勾了勾唇角,笑得轻蔑,“是你?”是哪个曾经匆匆见过一面的疯尼姑,上一次似乎就是她在忘魂殿的外墙外面对着自己说了许多的奇怪的话,让她很是吃惊。也无端端的惊疑了很多天的时间,后来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所以她也就没再往心里去。
疯尼姑看她沉思,知道她是在回想着一些东西和片段,忍不住呲牙笑嘻嘻的说,“我曾经告诉过你的话,看来你是没有往心里头去过的。”
“你留在大祁国,迟早都是一个祸害。”她曾经这样预言过。融嫣想了想,“我的确是个祸害,我害苦了我那个最喜欢的男人。”
看她这么的坦诚,那个疯尼姑倒是笑了起来,将油乎乎的手指头放在袍子上擦了擦,也没见干净多少,“你这么想,倒也算对。呵呵,可你现在是要往哪里去呢?这宽宽的大路,通的是哪儿,你可知道?”这一问,若有所指。
融嫣丝毫没有半分的犹豫,“我只想走最宽阔,最舒服的一条。”她曾经给自己设定下来了一条世上最难走的路,那是一条没有终点的复仇之路。
疯尼姑再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啊好啊,这最宽阔的路,还是让我这个疯疯癫癫的佛门子弟来给你指点迷津吧!”
融嫣看着她的脸,恍惚了一下,似乎这个人对自己的一切都太过熟悉了些。
却又是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破绽。
她也只好作罢。“那你说说,我到底是该往哪里走?可不要说,我是应该把自己弄成像你一样的地步!”她半是玩笑,半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疯尼姑看着她一对漂亮的眼睛,幽幽一叹,“既然都已经用真面目示人了,为什么不选择彻底从这一片土地上,完完全全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