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侧王妃不会是……有喜了吧?”
“看样子差不多,你看她脸都有些浮肿了起来,很难说是不是害喜的缘故。”
“不错不错,我当初怀我儿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见了油腻的东西就忍不住要恶心干呕,说什么也吃不下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若溪只好将自己刚刚打算放下的一块肘子肉堪堪的放进自己的嘴巴里,来证明自己并不畏惧油腻之物。
若溪哭笑不得的被一群议论之声包围。
那边和众位宾客,各位王爷正在敬酒聊天的卫飒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了这边的情况,松开被弦月拉住的手,一直走了过来,若溪低着的头正好能看到他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对着着红色金丝边的单靴,她惊讶的抬起头。
“原来若溪妹妹你是不喜欢我们西域的酒么?”正好得到一个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的机会的弦月怎么可能会白白的放弃了这个号的机会呢?若溪深深地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有所悬殊,再加上今天是卫飒的大喜之日,如果她现在就和弦月发生争执的话,岂不是让这周围的笑话她们,若溪还要顾及到卫飒的脸面。
如果她刚刚勇敢的将这一杯酒端起来走过去敬给弦乐的话,这些事儿也就不会有了。可是她刚刚不打算这么做。
她犹豫着抬起头来看了卫飒一眼,“嗯,王妃说的是,西域美酒自然是好喝的很。可是我……”
弦月却开始娇笑,扭头对着卫飒说,“殿下,您看,妹妹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周围的人们也跟着起了哄,若溪低垂着双目,看着地板,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是好,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所以已经错失了一个良机,但是……
弦月的娇笑让她的心更加的难过了起来,虽然已经告诫了自己要平静,但是,她并不想让自己在这合格忘魂殿的最后一场宴席过的如此的卑微和屈辱!
她自己也不曾发觉,自己低头沉思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卫飒低低的笑了下,“两位美人若再这样下去,那几个王爷可更要羡慕本王的齐人之福了。”
手里头一空,那杯酒已经被他拿了过去。
若溪惊讶的抬头,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飒擎着这一杯酒,对众人微笑道,“既然是西域美酒,那本王正好借花献佛,请诸位满饮此杯!”
众宾客很给面子的纷纷举杯,恭贺三皇子殿下大婚之囍。
在这些庆祝和恭维的声音之中,唯独一个人脸色陡然苍白,颤抖的嘴唇里最终还是没能吐出那句实话来,若溪的耳朵里其他的声音都已经远去,只剩下了卫飒的最后那一句话。
满饮此杯……
不要喝啊!
她在心里这样叫着,可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是卫飒的一节脖颈,以及滑动的喉结,而他手中的酒杯,杯中已经空空如也。
“……”
她半张的嘴里终于没有吐出一点声音。
天空里适时的砸下一道闪电,那紫蓝色的强光将卫飒的脸,影成了同样诡异的蓝紫色。
“殿下!”忽然有人高呼,声音竟然压过了那外面的惊雷。
*****
高耸的朱红城楼在这场滂沱大雨之中变作了更加惹眼的火红。如同一座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城池。
城外,有人手执一把二十四骨的紫竹伞,伞面上锻绣着流云苍穹,好不恣意潇洒。宫城之外有三株怀抱粗细的绿柳,本来是青绿色的柳枝依依,在狂风之中被吹得七零八落,如同一个疯掉的妇人未梳拢的发髻。
那个执着雨伞在狂风之中迎风而立的人,一身白衣不染点水,如同一只在天地间潇洒的孤鹤般高洁孤寂。
凤目斜飞,他的视线始终锁在那朱红的城门上,金黄的铜狮子咬紧了牙关,扛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雨水的倾轧。而他的视线里也只是一片烟雨茫茫,天空被乌云密布,浓浓的,是黑色,土地已经被雨水润透,沉沉的,是黑色。
他黑黑的瞳孔之中,茫然的毫无焦距,只有那一对铜狮子在和他无言对视。
时辰已过,宫城之中传来的爆竹的声音和烟硝都消散,而他要等的人,却始终还没有出现。
天地间茫然一线,比之更茫然的,是他的眼前,他的心。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同样白色装束的女子,腰畔挂着一把宝剑,一看便知是江湖女子。
“师傅。”她没有纸伞,头上的秀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贴着脸,缓缓地留下雨水来。她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白川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朱红的宫门,无可奈何地笑了下,“白蒓,她果然是在骗我。”
被唤作白蒓的女子衣衫已经在这一问一答的时候尽皆湿透,一身白衣如同薄纱般贴在了她的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然而她看向这个男人的神色却是悲悯的。那种悲悯甚至已经超越了一个弟子对师傅该有的感情。白川神色平静,然而眼中的痛楚却是那么的明显。
天际被闪电划破,亮闪闪的紫色电影让这一地的风雨一分为二,将天和地生生剖开。
白川久久凝视着这铺天盖地的风和雨。任它们迷乱了双目。
谁拿流年乱了浮生?又借浮生乱了红尘?
这秘,这局到底该如何下去。
局中之人已经乱了心,乱了神。
*****
“殿下。”那一声高呼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卫飒的贴身笑书童,宝焰。宝焰满脸喜色的冲撞进来,往卫飒跟前一站,“殿下,咱们院子里的一颗大石头被刚刚那道惊雷给劈开了,您猜怎么着,里面竟然是露出来了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
“哎呀,这可是上天降下来的吉兆啊!”宾客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喧闹起来。
“不错,这正是上天赐给三皇子殿下的祥瑞啊!”这个声音一起,顿时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和认可。
弦乐公主也呵呵的笑了起来,伸手挎住卫飒的手臂说道,“殿下,既然咱们府中有如此祥瑞,为何不前去一看呢?”卫飒也是碍于大家的宾客的情面,遂点了点头,“好。”他转过头对着仍然呆呆的出神儿的若溪说道,“溪儿,一道去。”
很是简单的五个大字,彻彻底底的让弦月的颜面无存,也同时让所有的贵族豪门们知道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侧王妃实际上在三皇子殿下的心中到底占有了多大的地位。
若溪还在发愣,宝焰已经带着卫飒出去了。
宾客之中大多是好奇心强的人,都跟随者主人家一起往外走动出去。渐渐地忘魂殿的主殿之中已经退去了刚刚的浮华和喧闹喜气,剩下了若溪和她身后的笑笑与凝香。
凝香愣了半天,才看着怪物一样的看着若溪,“若溪姐,那么大的热闹你都不去看啊?”看来她的那个活泼可爱的若溪姐真的是被这个宫廷生活给摧残磨灭了本性啊。
若溪早已经没有了血色,她那容颜之上,闪现出来的尽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竟然……他竟然喝下了那杯毒酒!
若溪不敢置信的再一次检查了自己的手指,长长的指甲中间已经没有了来的时候带着的那些粉末,又打开了酒壶,提鼻子一闻,那酒壶里的酒水也没有了刚才清冽如甘泉的味道。
一切都是真的!
若溪痛苦的用自己冰冷的手掌抚上了眼睛,似乎是不忍心让自己的眼睛亲眼目睹刚才发生的一幕。
笑笑还没来得及问若溪为什么脸色这么差劲,就听见外面的人声之中一阵喧嚣!
“殿下!殿下!”那奸细的嗓音是宝焰。若溪用手掌捂着的双目之中缓缓流出来两行清泪。
宝焰的痛呼声仿佛是从自己的心房里传出来一样,那么的痛,那么的苦,那种难过已经让若溪无法再用言语来形容。
“侧王妃……这……”笑笑担忧的看了一眼若溪,她知道若溪刚刚让她挡住那酒壶是有些缘由的,但是,她没想到,若溪的毒手原来是要下给她朝夕相处的夫君,卫飒的!
这难免让大家都那么的吃惊,连同凝香一起,笑笑也弄不明白若溪到底想要干什么。
“快去传御医!御医啊!”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喧闹,但这喧闹却是和刚刚的那种喧闹截然不同的概念,刚刚就是生龙活虎,喜气洋洋,而如今……周遭都被一股肃杀和冰冷所围绕。若溪终于双腿一软,缓缓的跪倒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点点碎裂在理石的地面上,一如她此时即将要碎裂开来的心。
外面的脚步声,叫闹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若溪的思绪也越来越乱,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可以让这颗心停下来疼痛……
她下的毒是鹞子给她准备的见血封喉的毒药,这么一来,卫飒能够生还的机会还有多少?他要死了,他要死了,白若溪,是你一手杀死了他!
“不!”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笑笑和凝香惊讶的看见一身华服美衣的若溪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她们二人甩在了身后,踉踉跄跄的朝殿外跑去!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她要他活下来,哪怕那代价是……要用她自己的性命去做抵押和交换!
一杯毒酒之后,这里的一切都该结束。
忘魂殿……
真的该被她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