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不似上午时分的那般耀目,只是淡淡的撒着万千的光华,稀稀疏疏绕篱竹,从树叶的缝隙之间飘洒而下,给每一件东西都影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辉,若溪熟睡的静颜,美好而安宁的展现在了来人的面前。
眉间的一点小小的褶皱让来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锁在了那里,她最近是在烦恼着什么么?
为什么即便是在睡中她也会流露出这样不经心的惆怅?来人轻叹一口气,轻而又轻的坐在了她旁边的石板凳上,人人都说三殿下卫飒对于自己新晋的侧王妃很是宠爱,近乎到了无一不做的地步上,他今日进了这院子,才知道外界坊间的谈话也不是不可相信的天马行空。
这座院子无疑的是忘魂殿之中最好的一处所在,刚刚进来的时候见到这院子上高悬着一个空空的匾额,黑亮的漆皮大概是用了陈木的缘故,所以匾额之下经过的时候就会嗅到一股淡淡的树木独有的芬芳。看匾额上海空旷的很,也就不难想到这座院子整体都是在近期刚刚装容过的,匾额上还没有提过字,所以也不知道这座院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此一刻,仿佛是最静谧的一刻,来人心满意足的坐在石板凳上,看着若溪越来越紧的眉头,他正要说话,便听见若溪发出一声呓语,虽然很低,很轻,但落在他的身上,却变得那么的沉重,犹如被人用一柄重锤狠狠的敲击了一般。
“先生……”
这两个字,轻而又轻,重而有重的捶打在他的心头,她的梦里有谁?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用这种痛苦的神色呼唤着自己?接着,若溪又轻轻的吐出几个字来,让来人彻底死心,“先生……不要杀他。”
他……
他是谁?直觉的,来人竟然想到了那个邪肆凛然的男人,他在她的心中竟然已经占据了如此多的地位么?若溪……在你的梦里,我,和他,又是怎样的一副场景?为何你会说出这种让人伤心的话来。
为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来人拂了拂衣袖,白色如同月华一般的衣色在青色的石板上划了一道美丽而哀伤的弧线,他轻轻站起身,留恋似的在她略显憔悴的容颜上稍作停留,这样让人觉得安心的容颜不会再属于他一个人,他的心里这么想着,稍稍提起真气,提身而纵,洁白如月的颀长身影便从午后的阳光之中悄然消失,四周顿时静谧如初,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树影之后,另一道月色长衫的人影从人怀抱粗的树木之后转过身来,刚才的那一幕完全落进了他的眼里,那对让无数男人和女人都为之动心的妖娆眼目里面,充盈着浓浓的哀伤和无奈的神色,他的眼中只有她,从十几年前便是如此,在她出现的地方,他的目光便胶着其上,不可移动。
早知道他会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倾尽一生的去追随和爱慕,又何必当初重返朝露台,去见上他那永生难忘的第一面!白江懊恼的锤了一下眼前的树干,那树便撕拉啦的发出一声哀号似的悲鸣,从中间裂出一道缝隙来,白江一愣,连忙收了手,更加烦躁。
他望着那道白影消失的地方愣怔出神,肩膀不妨被人一敲,是若溪笑吟吟的声音,调皮的响了起来,吓了白江一跳。
“在看什么呢?”若溪也跟着他一起往那边看。
白江回头,见是她,微笑了下,笑容之中是掩藏不住的忧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是绝对配得上那个人的。
“在看一个你没看见的人。”白江笑得那么苦涩。
若溪神色也不露声色的看着他微微浅笑,“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见呢?”白江一愣,她……看若溪的神色似乎并不是真的,又似乎是真的。
真真假假之间,他亦是难辨真假。
白江看着她出神,若溪的神色很是自然,并不以为意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睡眼,“他没有叫醒我,自有他的道理,我又何必非要让他难堪?”
他不叫醒她,必然是处于某种顾虑,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又如何能够坦然相见?
白江哑然,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心思竟是如此沉重,他所没有考虑到的,她全都都考虑周全。
很明显,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成长在别人羽翼之下的柔弱公主,实际上,他和那个悄然离去的白川都知道,他们的这个小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柔弱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她年纪尚小,不能担当,但是那颗心已经如同金刚钻石一般的久经拷打,成就金刚不烂。
“他和我之间……已经有什么不同了。”若溪眯缝着眼睛,仰着头望着头上的高大的太阳,阳光这会儿似乎比之前耀眼了一些,“但是若有一天我们不能再平和相处的话,请你告诉一定要转告先生,他一天是我的先生,一辈子就都是我的先生。是良师,也是益友,十几年前若没有他,就不会有今日的白若溪。”她的嘴角噙着无奈的笑,这是事实,但是有一点她没有告诉白江,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白江实际上是个很难以满足的人。
白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纵然和他是一生的朋友和师徒,但是他也没有任何的机会去接近他的心!眼见得,却爱不得,这恐怕就是最让人难受的一点。
若溪看懂他的表情,轻轻一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江,你一生聪明绝顶,如何在情字一关上如此的过不去?”白江把这句话仔细品味了下,挑眉好笑道,“王妃这句话放在我的身上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吧?”明明她自己才是陷得最深的那个,她竟还好意思反过头来说他?
“刚刚可是有人在睡梦之中都在呼唤着别人的名字呢。”白江挤眉弄眼,显得很是滑稽。
若溪笑了下,很是神秘的说,“我既然能知道他到来,又如何会是在睡梦中?”
“你刚才是在骗他?”白江蹙眉反问。
若溪并不着急回答,收拾起膝盖上滑落在地的书本,放在掌心小心的拍打拍打尘土,又吹了吹,“非也,非也,他可是个聪明之极的人,我如何能够在他的身上讨了便宜去?方才……我的确是先做了梦,才醒过来,便感觉到是他来了。”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若溪莞尔轻笑,“可笑吧?我竟然对卫飒都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微微扬起头,笑容挂在嘴角,“你说,这岂不奇怪?我和自己的夫君也未有过这种情愫……而他……呵呵,真是个天大的玩笑,为什么那个男人要是我的先生?是我最亲,最敬爱的师傅?”
“白江,先生的心意也非是坚不可摧的,只要你一如既往的去努力,去追随,他必然会有回头的一天。”若溪笑着宽慰他。白江脸上一红,“王妃你要是一天不打趣我,是不是就浑身不舒服?”
若溪彻底笑了出来,眼角都弯弯的,把书放在腋下一夹,“你要是就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来,我可就不奉陪了哟,待会儿殿下回来还要喝一盏我亲手泡的莲子心茶生津润燥呢。”
“女人若是嫁了人,可真是不得了的事儿。”白江叹了下,似乎对若溪很无奈一般,他妖娆的眉眼间带上一点郑重其事的味道。“王妃你天天与殿下葡萄美酒夜光杯,丝毫不知道外面的天已经快要变了颜色。”
“什么颜色?”若溪睁大眼睛看了看脑袋上晴朗朗的天空。“这不是好好的蓝的很呢么?”
“王妃你前些天是去了卫芙蓉的那个小院儿吧?”白江一挑眉,说道。
“是啊。”若溪回答的有点漫不经心,“我是去找了她一趟,哎,别说,那个芙蓉郡主的变化还真是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呢。”
白江轻笑了下,斜靠在树干上,把刚刚那条裂痕压得嘎吱的作响,“你还真是回说风凉话,她在那个无人问津的简陋房子里一住就是几个月,她那么心性高傲的一个人没憋出是很忙病来就已经算是奇迹了。你还想让她和从前一样的生龙活虎么?”
若溪撇了撇嘴,“那你这是打算给她说好话来了,我也没打算把她怎样啊。你紧张什么?”若溪忽然患上了一副贼兮兮的表情,“难道是你移情别恋,打算抛弃先生,去和那个落魄的郡主那个什么什么……”
她还没说完就被白江一个白眼瞪过去,那神情就是“你只要敢再说一句,我就掐死你。”若溪读懂他的意思,索性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但是那双贼兮兮的眼睛还是一副“你就是那个意思的表情。”
白江被她看得好不烦躁,用手搓着脑门,“哎,白川那么正经的一个男人如何教的出你这样的女徒弟来?”
“我长话短说吧,”白江终于投降,不知道如果再照若溪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他的晚节还能不能保得住。
“在你去她那里之前,卫芙蓉的小院已经迎接过了一位尊荣的客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那个人就是弦月公主。”白江脸色一沉,话题也转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