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海棠花匆匆的忙着展露头脸,细白色的花瓣柔嫩如薄纱,一簇簇的开在枝头,无端端的给整个院子添加了几分热闹的春意。
这花好像是一夜之间开起来的。
忘魂殿的人都说这是个好兆头,这株海棠是卫飒的生母亲手栽种在忘魂殿里的,只是那时候这座宫殿还不曾被叫做忘魂殿。每一年这海棠都会钻出绿叶,冒出花苞,却还没有一年像今年这样开得这么茂盛,一片片的远远看去,宛如跌进了整片的云海。
淡淡的花香随着微风弗进殿中,躺在**的人还未醒,便已经嗅到了那股清雅至极的香气。轻柔柔的,仿佛是上好的丝绸在她的鼻尖逗弄。
缓缓的,睁开眼。屋还是印象里那间华丽已极的寝殿,墙壁上依旧是描金錾花的热闹,手在身子底下一摸,软绒绒的小毛毯微微有些乍手,若溪想要动一动身子,蓦地发觉自己竟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手臂和腰身都一样的难受,酸胀,好像是昨天才爬过了几座大山一样,难受得让她直想流眼泪。张了张嘴,也是发不出一点声响来,若溪努力的调节着自己的眼睛,让它适应着突然的光感,有些刺目的阳光灼灼的透进殿里,看样子,今日是个艳阳天。
奇怪,先前闻到的那股焦臭的浓烟的味道怎么不见了?啊,对了,这个地方可是整个皇宫里最奢华的所在,这里是卫飒的寝殿吧?她又闭了下眼睛,脑子里的一点残存的记忆浮现了出来,最后的记忆断点显示,她的确是被困在一片烟海中,只记得勉力将卫明送出去之后,她就完全没了意识。恍惚间,总有个声音在自己身旁嘀咕着什么,但那是谁,她却想不出。
咦?身体的反应告诉她,自己已经躺了好久了吧?但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口渴难耐的感觉呢?
她还想再动动身子,常年以来的独立已经让她很快的适应了所有的变故,身体带来都不是也只是一瞬间的失神罢了。路永远在前方,永远是要靠自己的双脚去走的,这道理,她早就知晓。
她再一动身子,便惊动了身边的人,既惊又喜的声音仿佛都颤抖了起来,连带着同样颤抖不已的手指攥住她的细指,“小溪儿!”
仅仅是简单的一句呼唤,竟让她骤然间产生一种两世为人的感觉。这个假名无端的让她自心底产生了一抹又一抹的温柔丝线,一点点将她缠绕,直到她看清楚眼前的人的时候,已有一颗清泪落在她的眉间。
万千话语,不敌他,一点相思泪。
有什么东西忽然就在心底里碎裂,绽开,又平静。但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若溪眨了眨眼睛,喉咙里发出了点呜呜的声音,卫飒紧张的松开抱住她的手,仔细的探查着她的脉搏,他的紧张和仔细看在眼里,若溪竟然勾动了下唇角。
原来他也不是清风明月那样的无所畏惧,到底,世间上还有能让他挂心的东西。
尤其是这事物还是她自己的时候,若溪竟然觉得有几丝甜蜜的感觉跃上心头,连带着减轻了身上的疼痛无力。
“还有哪里不舒服?”卫飒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神色,忽而紧张起来,唤了一声宝焰,便叫他去请太医。
她一个小小的宫女,竟也能够几次三番的劳动太医的大驾,真是怪哉!
若溪轻笑的眼神不经意的装进眼前人的视线之中,若溪便是一怔,眼前人……花自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劝君怜惜眼前人。
她的眼前人……会是他?
邪魅凛然的细长眉目,那对永远带着不正经光芒的眼眸里此刻正被关心和紧张的神色牢牢占据。他的下颌上竟有点点的青色胡茬**在外,连带着那双勾人魂魄的双眼底下,两团青紫色的倦意让若溪的心陡然提起又沉落。
他如此憔悴……可是因为她?
低低的垂下眼帘,别开脑中所想,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忘记了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全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故意的避开和远离么?真讨厌!自己的心里居然会有这样的遐想连连。
太医们很快便到了,若溪几乎就要以为这些太医早就恭候此刻多时了。进来的人她认得,是宫里很有名望的胡太医,胡太医见她微微睁开的眼睛里闪动的光彩便是一愣,狐疑的过来替她诊脉,许久放下,却沉吟不语。
卫飒等得着急,催促道,“太医,如何?”
胡太医又看了一眼若溪,示意卫飒出来说。
大约有盏茶之后,卫飒返回来,而不见了胡太医。
他的眉目有些怔忪,依稀可见的是几许悔意,他想给她最好的,却不曾设想到,有时候时间不等人。
卫飒轻而又轻的走到床边,坐在她的身边,见若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苦涩一笑,故作轻松的姿态居然让若溪有些心痛。出了什么事么?为何一向天塌下来都不会皱眉头的他也会露出这样惆怅的容颜。
似乎是读懂了她眼神中的含义,卫飒轻轻一笑,恢复了几成往日的桀骜不驯,“放心,什么事情都没有。”
若溪又眨巴眨巴眼睛,那意思显而易见。什么事情都没有?她才不信。
卫飒苦笑连连,取了镜台上的一只梳子过来替她梳理下额前的碎发,“本王是什么人物,既然我都说没事了,那就是真没事了,知道么?”
好吧,不愿意说就拉倒。若溪白了他一眼,自己闭着眼睛好好享受着别人伺候着的感觉。梳子的齿轻轻的从额前滑过,梳子的木料是蔷薇紫檀木,每一次梳理下来都会带着一点淡淡的花香和木头的味道,还有殿中不时飘荡进来的海棠花香,真是惬意无比。若溪吸了两口气,昏沉沉的又有些想睡。
卫飒爱恋无比的梳弄着她乌黑的发丝,每一下落下,心里的踏实就重了一分。看着她眉眼灵活的和自己打着哑谜,这种心照不宣的快乐,非旁人所能感受。
只是……他要如何告诉她……刚刚胡太医谨慎的诊断之言?
“溪儿?”唤了一遍她的名字,确定若溪已经睡熟,卫飒缓缓放下手中的木梳,注视凝望着她苍白的脸。
帘拢一挑,打断了卫飒的思绪,回头看时,却是白江。
“听说若溪醒了,我过来看看。”白江拢了拢袍袖,站在卫飒的身后,探目看着若溪,“怎么样?太医来看过了?”
卫飒点了点头,白江见他神色有异,便猜到一二,卫飒苦笑一下,知道瞒不过他,用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说。
两人来到屋外。卫飒轻轻放下帘拢,重重的珠帘影帐晃动着,仿佛一地破碎的琉璃,将日光斩碎成无数的碎片。
“若溪大概是中毒了。”卫飒没有任何铺垫的来了这么一句。惊了白江一跳。
“中毒?”白江心里一动,佯装不知。
“胡太医刚刚亲自诊断过的,他对我说起时,愿用性命担保诊断无误。”卫飒轻轻说着。
“什么毒?”
“不清楚,胡太医说他行医数十年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病症,若非是若溪中毒在先,她这一次也不会如此难以醒来。”卫飒的声音忽然有些低沉。“那个下毒的人,本王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白江熟知他的脾性,他这样低沉的声音不免让他开始怀疑卫飒会将下毒的人捉住再五马分尸的场景。他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心里也没少了腹诽,找到下毒之人?开什么玩笑?她这毒是胎里带的胎毒,是血毒,和自身的骨血都混在了一起,找到下毒的人和解掉她身上的毒一样,都是不可能的难事。
他心里明白,却不能和他说。
卫飒眼眸一转,邪魅的眼睛里迸射出的是冷然的寒意,漆黑如墨般的瞳孔嗽然转为一点的锋芒,射出来两道刀锋般的锐利,落在白江妖娆的面孔上,连白江都忍不住从后脊背上爆出一股寒意来。
“白江,把我不在宫里这段时间里和若溪接触过的人都查出来,刨根追底的排查一遍,一定要找出那个在背后妄图致若溪于死地的幕后黑手!”
一句话,掷地有声。他现在就是把那个人千刀万剐的心都有。
“殿下,先莫要动怒,眼下照料好若溪才是第一要事。如果真的有人打算要若溪的命的话,他们一击未成,肯定会再找机会动手,这段时间,殿下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若溪刚刚醒来还比较虚弱,正是别人有机可趁的时机。”白江沉吟着道,又补充一句,“另外,属下以为,若溪的一切饮食和用药,殿下最应小心。”
卫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把他的话全都听进去了。白江递过来一枚锦盒,“里面是白川留下的丹药,每三天服一次,每次一粒。”
卫飒接了过来,掂了掂,里面果然有些动静,听起来,数量还不在少数。“有机会替我转达谢意,若是以后白袍如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要是在大祁国,尽管来找本王。”
白江摸着自己袖口绣得整齐的小花,笑得妩媚又妖娆,“殿下,您要是这会儿清闲的话,属下另有一点私事想要同您说。”
卫飒一愣,捧着锦盒欲走不走,“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