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丞相,你看,孤把女儿许配给你家无颜可好哇?”卫英笑眯眯的看着左下首的钟覃,等着他回答。
钟覃时年不到五旬,眼角眉梢仍有着中年男子特有的冷静沉稳,历经亡国之后的他已经把功名看淡,唯独不放心的也就是这个独子,钟无颜。幸好他被紫嫣公主一见钟情,挽留在宫中陪伴。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风平浪静。似乎钟无颜会成为公主驸马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是深知法无定法,事无常态的钟覃明白,卫英一天不指婚他们二人,钟无颜就只是公主看上的一个小白脸而已,什么也不是。如今,卫英终于宣布他俩的婚事,这件事若成了,不仅可以免去了他对儿子的这份担忧,也可以为他自己寻到一片保护伞,钟无颜娶了卫紫嫣,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帝的亲家。
如果,钟无颜是个健全人,他则要多思量一番才能给出回答,但是钟无颜是个瞎子,找一个这样的人做女婿,卫英可是实在是不用担心大祁国的江山会被外姓人夺走的危险。而钟覃呢?也能安心的做紫嫣的公爹,皇帝的亲家,不必为了担忧儿子有一天会功高盖主,惹来杀身之祸。这么想着,钟覃甚至有些庆幸钟无颜的双目失明来。
意识到自己思考的时间太久,钟覃赶紧上前两步,躬身施礼,“公主贤良淑德,温柔体贴,对无颜一直体恤尤佳,老臣代儿子无颜谢陛下赐婚。”这番话听得卫英很是受用,含笑点头,以手相搀,“以后就是亲家啦,何须多礼?”
“孤戎马一生,子嗣甚少,而女儿又只得紫嫣一个,平日里难免骄纵了些,有几分骄娇二气,日后进了你钟家的门,就是钟家的媳妇,有做的不合礼数的地方,只管说教,不用顾忌。”卫英哈哈的笑着,拉着钟覃的手说个不停。
钟覃也跟着赔笑,连说不敢。心里却暗道,这番话也就是说说罢了,真要是说教了那位公主,只怕他们钟家一家子都要跟着倒霉。
“紫嫣前些日子病体沉疴,咱们呢,借着这个喜事热闹热闹,说起来,咱们皇宫已经有好久没有办过喜事了啊。”卫英感慨的说道。
钟覃点头称是,卫英看了他一眼,“择日不如撞日,十日之后就是个双喜的好日子,咱们也不拖拉了,婚事就在十日之后办了吧,亲家,你觉得如何?”
十天?会不会太仓促了些?钟覃不明白卫英如此急于为女儿完婚的意图何在,但君命一出,他也不能反驳,撩衣跪倒,“一切但凭陛下做主。老臣这就回去准备彩礼。”
卫英微笑点头,和颜悦色的对钟覃说道,“彩礼什么的,随意就好,主要是让这两个孩子高兴,说起来,这两个孩子在一起这么些年,早该修成正果了。也难得他们两心相悦。孤就一个心愿,盼着他们小两口日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早早的给我这个老头子生一堆小娃娃,也就心满意足喽。”一番话,说的殿上众臣都笑了起来,气氛很是热闹祥和,一扫前些日子鹰王辞世带来的不快和阴霾。
这么一来,卫紫嫣和钟无颜的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时候,偏有人不识相的开口上奏,“陛下,鹰王尸骨未寒,尚未下葬入土,值此之际,宫廷大办喜事,恐有不妥。”
卫英眉头一皱,大殿上也寂静下来,抬眼看时,是右丞相裴正。
此人向来与钟覃不和,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这会儿他开口唱反调,实在是难逃给钟覃捣乱的口实。卫英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钟覃看了他一眼,也没开口。
“陛下,臣以为,鹰王辞世,举国哀懮,此时若大办公主婚事恐引起国民不满,朝野上下也会非议良多。再说,公主与钟大公子感情甚笃,也不急于一时。”裴正继续说着,根本不顾及卫英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卫英看了一眼卫承,卫承会意,咳嗽一声,对着裴正说,“裴丞相此言差矣。鹰王生前最疼爱紫嫣,生前未能亲眼看到紫嫣大喜,已是遗憾,此时举办亲事也算是对鹰王在天之灵的告慰。”裴正轻哼一声,丝毫不以为意,冷声答道,“若论起来,鹰王的亲骨肉此刻还形单影只,要是想让鹰王爷英灵有所慰藉,也该是先让他的独女成家吧。”
卫承被噎了个正着,看了一眼卫英,不再言语。堂堂一个皇子被人当众如此反驳,也实在是没有面子,若不是顾忌裴正是两朝元老,他肯定不会就此住口甘心示弱的。钟覃担忧的看了一眼卫承,恐怕他儿子的好事多半是要坏在这个老头儿身上了。但是他也只能是干着急,插不上话,虽说钟覃和裴正的官衔是平级,但,裴正在朝中的势力和威望让他连卫承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他此时若是出面为自己儿子辩驳恐怕也是要被他当众奚落。
殿上,一时陷入僵局。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出声附议。
“呵呵。裴丞相,你不说,本王倒还忘了。”慵懒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卫飒摇着朝服上的玉穗子褡裢,漫不经心的走过来,拍拍裴正的肩膀,“要不是因为那位郡主大人,紫嫣何至于病入膏肓,险些一命呜呼呢?哎,裴丞相你若是执意阻挠,那本王就只能奉劝你一句,今日下朝之后快些回去把府门加固加牢,片刻也别耽误。”
裴正白胡子一翘,不明所以的看着卫飒,反问,“为何?”
卫飒哈哈一笑,“裴丞相,我那个妹妹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吧?她现在是病着,没那个力气闹,你看看,等她好了,要是知道是你不让钟大公子和她成亲的话,估计立马就会冲到你府门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你搅个天翻地覆再说。”
“这……”裴正沉吟良久,老脸有点挂不住,他也对紫嫣公主的娇纵跋扈早有耳闻,若真是如卫飒所说的那样,人家一个公主小女娃天天跑到他家府门前叫嚣吵闹,也实在是不成体统,有失斯文的很。可是他的话刚刚已经说了,这会儿因为卫飒的一句劝告就收回去,也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吧。
卫飒看出他心中所想,知道他已经活动了心思,顺势再给一把梯子,“老丞相,你看这样可好。咱们呐先办喜事,等紫嫣和无颜的大婚办妥,算起时日来也差不多将近鹰王他的月祭,父王已经下旨命人将鹰王的陵寝收拾妥当,只等吉日进行下葬。咱们就把这件差事交由钟大公子和紫嫣来办,如何?”
裴正感激的看了卫飒一眼,谢他及时给自己解围,其实刚刚他出声阻止也是出于义愤,他和鹰王素来交好,如此大丧期间,陛下竟然公然下旨命二人大婚,他若不说两句,也实在是对不起地下有知的卫烈。
“至于芙蓉嘛。”卫飒点了下头,接着说下去,“父王早已赐给她靖安公主的称号,可惜,芙蓉少不更事,不懂感恩,反而恶语相加中伤紫嫣,哎,还好父王念及她新近丧父,不予追究,只是命她在府中反省,刚才裴丞相所说的赐婚,依本王看也不错,给她找个婆家也许她就能收敛点性子,不会再这么胡来了。父王,不如,您也在朝中给芙蓉物色个如意郎君,咱们两喜和一喜,大家都热闹下呗。”
大臣们干笑着附和,家里有儿子的大臣们都面如菜色,各自揣摩着回家之后得快点找个媳妇,把儿子的婚事定下来,要不,真要是被卫英看中,把那个鬼见愁的卫芙蓉娶进门,那才真是灭顶之灾。
裴正捋着自己的白胡子,笑着摇头,“三殿下啊三殿下,人都说你机智灵活,我还不信服,今天算是开了眼,老臣佩服,老臣佩服。”
卫英面色也稍稍缓和,点头道,“飒儿所言极是,嫣儿出嫁之后,芙蓉就剩一个人了,难免孤单寂寞,也该早点给她找个婆家。”
一个早朝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散了朝之后,裴正加快了脚步追上卫飒,呵呵的笑着,和刚才的那副死板面孔截然不同。卫飒停下脚步笑眯眯的看着他,“裴丞相,有事?”
裴正有些佝偻的身材在卫飒玉树临风的身板儿面前显得有些矮小,微微抬起头仰视着他,“三殿下,老臣还得多谢你给老臣个台阶,让老臣不至于在众人面前老脸没地方搁。”
卫飒含笑摇头,“不敢不敢,裴丞相,您老人家的声望威名就算是今天您一直和父王对抗到底,也没有人会和您公然作对的。只是……您这么一来,父王的颜面可也是不保啊。”
裴正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你父王是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的脾性我是一清二楚,他是不会为了这等琐事就对老夫如何的。说起来,老夫还有一事不明,敢问三殿下,您可知道陛下如此匆忙的让老钟家和公主完婚,他的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