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返回——以水代兵
“任何危险都要掐灭在萌芽当中。要想自己不受威胁,要想齐国谟、齐国典不受威胁,就只有自己当老大才行。”
一时顺嘴,梁纲连“老大”这个后世化的用词都说了出来。不过这些话对王聪儿的冲击还是挺大的,单看她现在的表情就知道。
营救希望破灭后,路该怎么走?梁纲就是在“教”(或是更准确的用词——教唆)她走以后的路。
“你要知道,西天大乘教是要起义反清的,日后发展的好的话,那就是几十万大军,万里的江山河图。能坐北向南,呼王称帝。这种权势面前,什么样的忠厚老实靠得住?”
没人想死,只要一起义,除非胜利推翻满清,否则的话他们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梁纲话中也不提什么“万一发展不好,就是死路一条”的话。
王聪儿真真的被说动了。是啊,在一派教会之中,姚之福因为种种原因可能会不介意自己和齐国谟、齐国典两兄弟的存在,可要是起义后呢……
如梁纲说的那样,“几十万大军,万里的江山河图。坐北向南,呼王称帝”,那个时候自己三人的处境……
只是……“梁将军为何就选中了妾身?相较而言,姚老师傅不是更适合么?据妾身所知,将军与姚学才的关系可是颇为密切的。”一双明亮的黑眸直视着梁纲,王聪儿脸色虽然苍白,可眼神中却无一丝的惊乱,只有着一股逼人的坚毅和锐气。
“我可不是西天大乘教的教徒,你们的首领是你们的,我可不会奉他做主。”夺天下靠的还是自己,梁纲想的是收白莲教,可不是自己反过来去投白莲教。“起事后,天下间的东西转战,南北征讨且不多说,你我若有幸能走到最后一步,那个时候,我自然希望是一个女人站在我对面!”白莲教里,女子主事不稀奇,他们有这传统,可是放到全天下间就不同了……牝鸡司晨,是天下将亡将乱的征兆。同时,那些个书生士子,也不可能甘心情愿的拜首在一女人裙下,到时候,夺起江山来……
王聪儿脑子聪慧,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梁纲的意思。嘴角翘起,挂上了一抹讽刺,“将军真是好大的心啊!”以梁纲现在的处境,说起改朝换代的念想,太有些不自量力了。
“呵呵……”梁纲一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的士兵,不想做皇帝的反贼也不是好的反贼,你说……话是不是这个理儿?”
襄阳教会中,李全的年纪太大,薛国玺先前从事的范围太窄,都是先天性的不足。这王聪儿要是也不争的话,真就只有姚之福起来挑大梁了。对梁纲的威胁,他可比王聪儿高多了。梁纲是决不能荣容他上位的。
沉默,王聪儿没有再和梁纲耍嘴皮子,而是认真的思考起来,过了半响才抬起头来。
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苍白,恢复了几分红润。眼睛中也少了坚毅和锐气,而多出了平和和沉稳。“梁将军欲助妾身上位,不知道打算如何行事呢?”
此话一出,梁纲脸上登时笑开了花,“这个简单,夫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救人。”不是救宋之清、齐林,这些明面上的钦犯,而是救那些被判了监禁和流放的次犯,以及众多被关押起来的普通教众。“只要多塞些银两给官差,上上下下的多多打点,流放的,半道上就能把人搞出来,监禁的,也早早的就能开释,那些个普通教众更是钱到人出。你手中不是还有一些密线的吗,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只要不暴露就行。”
“而且我已经让手下注意诸首领家眷的去向,只要是力所能及,定会全力救下。如此,夫人既有了声望,也有了人脉,正是一举两得。”银子花的肯定不会少,但是梁纲现在已经读懂了二十一世纪流传的那句话,“用钱能办成的事儿,那就不叫事儿”。
花钱,他早就不在乎了!
“收获的声望和人脉都是你自己所有的,不再是你头顶那顶帽子给你带来的……”梁纲稍后的这句话让王聪儿微微感到些不自在,但这是事实,无可否认,她现在六七成的实力都是因为头顶上的那顶帽子而来。“这再加上齐会长的那些个心腹支持,夫人夺下大位,总该不成问题了吧?”
王聪儿默声没说话,梁纲就接着往下说了,“这次教案,贵教惨遭劫难,不但襄阳教会损失惨重,就是各地的分支分脉也无不亏损巨大,想要重新恢复实力,这手中没有银子是万万不成的。
梁纲别的不敢多说,银子,拿出个三五十万两,甚至是更多,还是不成问题的。夫人手中只要有了银子,对内,可以抚恤遇难教众,迅速安定人心,自身的实力能够迅速得到恢复,兵械物资也能够再度轻易聚齐;对外,可以施恩广惠,救急救难,则收揽人心,远播声名。这样再不济,也能把总教的名头保持下吧?
现在已经是五十九年夏秋了,再有一年半时间就该起义了。而一年半后,以夫人的经营,这位子早已经是安稳如山。”
“到时侯你我两家联手……”
襄阳城中,总督驻地。
福宁双眉紧皱在一起,手指“一嗒一嗒”的敲扣在桌面上,细想着事情。在他以下,堂上一众文官武将个个屏声凝气,不敢有一丝的响动。
胡启瑞(襄阳知府)一人恭立在堂中间,两腿站的发酸发疼,身上的汗水也都已经沁透了他的后背,黏津津的很不舒服。但是福宁不发声,他又怎敢有一丝的动作。万一被福宁看在眼里,以为是不恭敬,那可就大麻烦了。
“这么说,你现在和山里边的联系是断的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候,胡启瑞两腿都快要支撑不住了,福宁幽幽的声音终于从上首传来。
“回制台大人,卑职与峪山内内应的联系确是断了。”胡启瑞喜出望外,连忙回话,趁机也稍微动了动身子。
“你断定这与金潭、王纪有关?”
“回制台大人,卑职敢断定,其间必有关联。”胡启瑞的回答是斩钉截铁。“从大板桥哨卡余众乡勇、衙役的问询笔录上看,那动手的分明就是陈洪一伙,他们从大板桥一路疾行赶到峪山差不多要一个半时辰,算上这段时间,而再往上加上一个时辰的审讯,正是卑职同山内内应断绝联系的时候,两边相差微乎其微,几近吻合。
卑职由此而敢断言,山内教匪必已从金王二人口中有获。制台大人,咱们不能再等了,不然的话教匪就全都跑了呀……”
“说得有道理,本官就信你一回。”福宁眼神波澜间闪过了一抹决断,虽说这么做有些冒险,可是作为湖广总督,一方封疆之臣,这点魄力他还是有的。“胡启瑞,迅速点起三班衙役连同城中乡勇,捉捕那些分散居住的教匪头目。博克什,你去立刻点起手下兵马,给本官围包峪山,内中教匪不准走漏了一个!”
“卑职领命!”胡启瑞和现任的襄阳参将博克什齐声领命道。随着二人的退去,堂上的一众文官武将也都退出了总督驻地。
“大人”,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额尔德勒悄悄地走到了福宁身边。
看了自己的戈什哈队长一眼,福宁忍不住还是叹了一口气,不管自己的这一决定是否正确,都意味着原先盘算的破产。这怎能让他心甘?
“大人放心,博克什手下有三千的人马,剿灭一个小小峪山还不是手到擒来?……”
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些事上,你一步慢就是步步慢。
胡启瑞扑到地方时,早已经是人去屋空,博克什领兵赶到峪山时,同样也是一无所获,三千清兵连夜出动,唯一的成果就是从山中收回了几十具尸体——全部都是西天大乘教中的叛徒。
启明星刚刚升起在天边,梁纲五人已经乘着一艘小船,溯江而上从襄阳赶去均州了。
雨水哗啦啦的下着,又下雨了,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
但是下雨也不能阻挡梁纲回去的步伐,两日后,他们一行五人过了均州,进入了保康,隔日再到了房县,离别多日的红巾军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么说成德出兵了?”房县西北,九道村的一处民居中,梁纲在这里和暗营的一处联络点接上了头,也从联络员口中得以详细了解到了自己离去的这段日子内发生的那些事。
郧阳府虽然有些四境不稳,可这在成德看来只是芥癣之患而已,对于他来说,红巾军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
近些日子来,他虽然一直在派兵弹压四方,威慑百姓和流民,可是在这心中却始终想望着剿灭红巾军。只是在去与不去间一时徘徊不定罢了,毕竟确保郧阳府无碍也是件大事。
但是这一切随着两天前阴雨天气的到来终于有了分晓断,摇摆不定的成德下定了决心要出兵进剿红巾军。
因为每一个与红巾军交过手的人都知道,雨天对己对彼意味着什么。
成德出兵速度很快,一万五千兵力分作两部第二天就开进了大山。这些兵全是一水儿的绿营兵,而原先带着的乡勇,则除了留下做向导的外,都和余部清兵留驻在了郧阳,看压四境。
一万五千绿营,主力一部由成德自己亲自带领,从房县出发,有一万人之多;另一部五千人则是由老对手曾攀桂带领,从竹溪进发,兜抄红巾军的西路。打算一东一西,把红巾军往中间挤压,缩小它的迂回空间。
对这样的布置,梁纲不置可否,说不出坏出来,却也太平庸了。千里大山之中,两支部队就想把对手往中间挤压,难度太大。
不过,对于红巾军来说这也是好事。
梁纲接着又想到了王邵谊,虽然清军到底是发兵了,但也只来了一万五千人,他的那个法子还是起到了效果的。
王邵谊这个时候可不知道梁纲已经回到了房山,他合着张世龙、柳严辰、程绍元、冯景山等人正在招呼着手下一千多红巾军悄悄的隐伏在一处山头上。
在与他们相隔着两座大山的地方,陈虎带着红巾军除去第二大队、预备队以及炮兵大队外所有的部众,正在抓紧时间在山下歇脚。
半个时辰后,两千多红巾军冒着淋淋阴雨再次走上了征程。
第二天上午,成德的一万清军也冒雨开到了陈虎部歇脚的那座大山下。只是稍稍的做了下停留,就立刻沿着红巾军故意遗留下的行迹追赶了过去。
得到了侦察兵的确切回报,王邵谊大松了一口气,再等了一个时辰后,他立刻招呼人马望着西南方开进,在那里,距离现在十多里远的地方,正汹涌的流淌着一条河流——三岔河。
三岔河是陡河东侧最大支流羊肠河的一条分叉,但地理位置已经从竹溪(陡河)远远地延伸到了房县东南。红巾军昨日上午曾渡过了一次,发现本来并不算难渡的三岔河却因为降雨,使得山谷溪水暴涨,流量激增。彭泰随军看到了这地方,脑子里当即就浮现出了以水代兵这一计。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以水代兵说的简单,可要实施起来却是相当得困难。
你如何骗得过清军,如何把成德不加戒备的吸引过来,又如何瞒过清军的耳目在这条河道上拦水筑坝?这些都需要仔细商榷。
彭泰细想过后,自己都忍不住丧气了,对于现在的红巾军来说,把这些个条件一一实现实在太困难了。但是陈虎、张世龙、南向阳、王邵谊等人商量后却一致认为可行。
因为只要肯做出一部分牺牲,付出一定的代价,想要瞒过清军,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人的惯性思维是相当强大的。
而且,在阴雨天气中,“以水代兵”也是红巾军击败成德所部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