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衙前杀人,当头一棒
彭之年府邸,与齐家几近相同的问话也在这里进行中。
“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一身中衣的彭之年在听到梁纲学武松故事以血写书后脸皮就已经气的发红,等听到眼前这人说道邱元死后还被砍下了脑袋,并被梁纲扔去了知府衙门大院时,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勃然发怒了起来。
“还不快下去。”一旁的一名幕僚向着屋中跪着的衙役摆手示意道,那衙役小心的看了彭之年一眼,见他也怒气冲冲的向着自己摆了一下手,当下就抱头鼠窜了出去。彭之年当年也是大小金川之战杀出来,虽然有几年不经历战阵,可发起火来时气势依旧惊人。
衙役走后,彭之年勃然大怒的样子立刻收敛了起来,脸上剩下的只有一阵深深地疲惫。他也是上五十的人了,之前同邱元细谈了许久,然后才睡下了片刻就被门子吵醒,继而听到的就是邱元被枭首的噩耗,一时间真可谓是身心皆惫。
“大人,施南林让人前来通报,那显然是要大人出兵全城搜捕的,大人还需赶紧下令啊!”
襄阳城守营有尽两千的人马,这些全都掌握在彭之年的手中,他不开口任凭施南林哭爹告奶奶也没个屁用。
彭之年点了点头,地方驻军的职责除了守城固土之外,就是要协助地方官镇压地方,遇到需要全城搜捕的时候也必须全力以赴,只要地方父母官开了口。
现在堂堂的一道道台,从三品的大员都死在了自家府邸,如此要案自然该全城搜捕。“发我将令,命襄阳城守营全城搜捕,严厉勘察。”
幕僚转身而去,他也是被人从睡梦中拉起的,但谁让他是幕僚呢,有些事情就该他出面。
看到幕僚离去,彭之年面上现出了一丝苦涩,这下天真是压塌下来了!
之前光是汉江事件还好说,主要责任在水师营,可现在邱元在城中被杀,这城守营就要负上一部分责任了,继而这责任也就是到自己头上了。“看来需要找老大人求救了,不靠他老人家拉一把,这一关自己是难过去了。”
彭之年口中的老大人就是现任湖广提督的梁朝桂,他也是宁夏中卫县人,与梁朝桂是同乡。
梁朝桂今以六十,一生仕途发迹于二十年前的大小金川之战。当时年已四十的梁朝桂仅仅是宁夏中卫营外委千总,真真切切的绿营低级军官,那时候彭之年就跟在他手下。
乾隆三十七年,梁朝桂被征调参加平定金川的战斗,其率部先后参与了攻克路顶宗、布朗郭宗、功噶尔拉、丫口、昔岭以及阿喀木雅等一系列战斗,作战英勇,屡立战功,一再受奖和提升。
三十九年,梁朝桂又率队先后攻克了淜普,占领喇穆喇穆山梁,一鼓夺取日丫口,为清军进剿开辟了道路,再次受到升赏。四十年,在围剿勒吉尔博山寨的攻坚战中,梁朝桂身先士卒,冒死先登,虽然身负重伤,仍然坚持带队作战。以后又参加攻打木思工噶克山的战斗,并首先率领少数精锐乘夜潜入山口,将山中各处城碉一一捣毁,使清军顺利占据了康萨尔至丫口山的战略要地,为夺取西里山要塞创造条件。此次建立奇功,因而被破格提升为“陕西潼关协副将”。大小金川平定以后,在叙功论奖中,这个中年崛起的猛将被列为“五十功臣”之一,并画像陈列于紫光阁中。不久,就被提升为甘肃肃州镇总兵官,一战而从一名低级军官跻身于提总大员的行列。此后,先后调任江西南赣镇、陕西兴汉镇、福建福宁镇和广东高廉镇总兵。随后在镇压台湾林爽文大起义中再次建功赫赫,被乾隆老儿亲口夸赞。从台湾回师之后,梁朝桂就被调任为广西提督,三年前又被升为湖广提督。
彭之年是梁朝桂的亲信手下,一直跟随在其左右,现在麻烦事来了,这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虎威依旧的老上司了。
惶惶中,彭之年已经忘掉了道台府中还有自己窥视已久的姬氏兄弟。那两兄弟武艺精湛,早就被他看在了眼中,曾经不止一次向邱元讨要,还曾向姬延良、姬仲良二兄弟保证道,只要从了军,有他照顾用不了一年半载就能混上个出身,两年之内报他们做上把总的位子。
可惜姬家兄弟祖训不敢忘,彭之年的一番热情全都白费。眼下姬延良、姬仲良身负重伤,在道台府也肯定得不了好去,如果他要收服二兄弟,眼下是个绝好的机会。
但彭之年就像是把二人忘记了一样,一门心思的琢磨起该怎样向老上司求救。说到底,自身的官位才是彭之年最看重的,而至于人才……什么时候没有?
只是看想不想发掘了!
一千多绿营兵布满了全城上下,连带着还有数百名衙役。要他们半夜里起来冒着大雨搜捕全城,这些人心底会乐意才算是怪事。
根本就是敷衍了事,有的则还趁机搂上了一把,甚至是……
一夜的搜捕过去,第二天雨已经停了,除了闹得满城沸沸扬扬民怨四起外,梁纲的影子依旧是不见半个。
彭之年府前。
距离府前门庭有三四十米远的一幢房屋的屋檐下,梁纲正一身短衣打扮的坐在那里,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身前放着一个挑担,两头各有一个书箱大小的木箱子。
这东西是他让陈广亮给准备的,两个箱子里根本什么就没装,空空如野。挑在肩上,任是一个书生都能健步如飞。
梁纲在这已经等了好半天了,他在等张毅伟。之前就见一个个武官打扮的绿营军将陆续进了彭府,梁纲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张毅伟,但他不知道张毅伟到底是谁?
水营千总,六品的官衔。是涅白色的顶子,绣彪的补服,这样打扮的主儿眼看进去的怕有四五个之多了。
襄阳协之下,除了彭之年的参将加副将衔外,还有一个四品都司,即是襄阳城守营的主将,除此之外独领一军的如樊城营守备、均州营千总、北门外的水营千总,还有谷城汛千总以及枣阳、南漳、宜城的三个把总汛。这些梁纲早就打听清楚了。
今天卸开均州营和谷城汛的千总,光襄阳、樊城两地绿营中的千总一职人物就有五六个之多,再泼开守职的,张毅伟这个水营千总混杂进去,梁纲也没见过他的亲面,哪里会知道谁是谁?
所以要等个机会。
太阳眼看着就要午时了,哗啦啦的一帮子人出了彭之年府邸。
当头一个胸前猛虎刺绣,头上涅蓝色的玻璃顶子,不用说就是襄阳城守营的四品都司了。身边落后半步的两个,都是绣熊的补服,亮白色的玻璃顶子,这是五品的样子,从他们再往后那就是整整五个六品千总。
一抹精光在梁纲眼前闪过,身子立起,扁担挑在肩上,前后两个木箱一颠一颠的乱颤,没一点规律显然是他手生不熟练。
几十米的距离转眼间就走过了大半,这些个武官已经上马的上马,作揖临别的作揖,大部分四散了开来。
“敢问各位军爷,哪位大人是水营的张毅伟张千总?”梁纲说着一口后世的普通话,没用家乡的方言。普通话这玩意不是从北京话发展起来的么,在这时代那就是官话。(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百度一下普通话,看一看中国历朝历代的官方语言,看一看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京国之争”,变幻多样真的让人有些吃惊。)
虽然梁纲的普通话有些不标准,但是眼前的这些武官怕也没谁能说出一口标准的京片吧?现在梁纲说的这话听在他们耳中,那就是官话。
梁纲本来是想着能不能在众武官前,大叫一声张毅伟的名字,以此来辨认出张毅伟是谁,然后击而杀之。但现实情况明显不允许他这样,这些个武官周身带的都有亲兵在,少的三四人,多的都有七八人。杂七杂八的混交在一块,人数都有六七十之多了,梁纲要是按原计划进行,那除非是在杀张毅伟之前先和眼前的这些个亲兵厮杀一阵。
当然了,亲兵们也不可能全都遇上,但只要耽搁上一点时间,就足够张毅伟逃得走得了。所以,梁纲换了一个法子,他要大大方方的走进去。凭的就是一个“唬”字。
“嗯?”张毅伟这两天心情都有些不好,他小舅子死了,偏生自己还是一个惧内的主儿。这从彭之年府上出来也不见有半点喜气。此刻已经是上了马。
听到外面有人寻自己,当即“嗯”了一声。
人群散开,让出了张毅伟来。数十道目光齐齐都投在了梁纲身上,但梁纲却没有丝毫的紧张感,他在自己的计算着距离。十步以内,三四下就能赶上,取张毅伟性命,然后再拍屁股走人并不难。
现在的距离——就在十步之内。
“什么人?吃了狗胆子了,竟敢直呼我家大人名讳?”张毅伟的一名亲卫高声叫道。
梁纲目光平静,直视着马上的张毅伟,看面相挺是不错,怎么就不做人事呢,“你就是张毅伟?”
张毅伟几名亲卫登时火起,张口就要骂道。但张毅伟却挥手止住了,虽然还没有下马,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谨慎。
眼前这人,身材魁梧,笔直挺立,往那一站就有一份雄盼四顾的傲然之气,面对着在场的众多武官毫无一丝惧意,而且说着一口顺溜的官话。非是大清朝没了锦衣卫,张毅伟都直以为眼前这人就是干那活的呢!“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找张某人是为何事?”
一旁的那些个武官也收起了嬉笑的嘴脸,看着梁纲的目光甚至都隐隐的透漏出一种惧意。
这就是梁纲要取得的理想结果,运用“逆向思维”,让他们自己唬住自己。
“卑职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只是为……”说话间梁纲已经走到了张毅伟跟前,当面的几个亲兵纷纷退裂,其中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甚至都躲到了别的一堆去。
随着梁纲口出“卑职”二字,在场众人脸色都已经变了变,一些在马上的纷纷准备下马,张毅伟也是如此。
脸上带着笑,双手抱拳一躬,就准备在梁纲话音落下后就立刻回礼。
“要你的命——”四字一出口,梁纲平静的双眼立刻爆射出一抹逼人的精光,整个人瞬时变得杀气腾腾。
肩上的扁担一抖转到手上,前后的两个小木箱登时甩飞了出去,打的两个倒霉蛋高声呼痛。梁纲箭步如飞,两个跨步就到了张毅伟马前,抡起扁担先是冲着马腿两前蹄一记横扫,战马嘶鸣一声,立刻摔倒在地,被突然地变故搞晕了的张毅伟还没来得及道出一个字就被摔倒的战马扔下了地。这时他似乎已经反映了过来,趴在地上两眼惊恐的看着梁纲,一手护在胸前。
梁纲哪里还容他张口说话,一个箭步跨上,扁担一轮,就如孙悟空打白骨精一样,当头给了张毅伟一棒(扁担)。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梁纲没那个本事玉宇澄清万里埃,可是打烂一个脑袋的力气还是有的。
一扁担拍在张毅伟的头上,就像是打了一个熟透的西瓜一样,红的白的什么都出来了。
在场的武官们和亲兵们都被这一幕给深深惊呆了,少数几个聪明的已经反应了过来,而大部分还愣在当场,甚至还有几个在高叫着:“且慢动手,慢动手……”
“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杀不得啊,怎么也待给说个明白不是,说明白了再杀不迟……”
“哈哈哈……”抑制不住的狂笑脱口而出,梁纲扁担一甩,轻蔑的瞄了在场众人一眼,蹿身而去。他才不会去理这群蠢货呢!
“追,追——”
“抓住他,快抓住他,他是反贼——”
“短毛,快抓住他——”
几个反应过来的聪明人这时候的叫喊声才刚刚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