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萧允听说程伯瑜来访,都是吃了一惊:如今程伯瑜守孝在家,本不应出门访客,为何突然来访?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建元对金亮说道:“快请颖国公进来。”建元说着,就迈步出了寝室。
萧允站在门内,微微掀开绣帘的一角,留神看外面的动静。
不过片刻,程伯瑜一身素服,随着金亮走了进来,躬身给建元请安道:“臣请殿下安。”
建元忙道:“颖国公免礼。”
程伯瑜谢了恩,故意看了左右一眼。
建元会意,摆了摆手。
屋内服侍的太监、侍女行了礼,随即退了出去。
程伯瑜这才说道:“殿下,如今事出紧急,臣顾不得许多,冒昧来见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建元含笑道:“颖国公不必多礼,快请坐。”建元说着,一撩长袍的下摆,就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了。
程伯瑜并未落座,急忙说道:“殿下,臣听说秦王殿下一早就进了宫,要告殿下谋害于他。”
建元听了程伯瑜的话,不由一惊,连萧允也不由轻轻的“啊”了一声。萧允随即明白自己失了态,忙放下绣帘。
程伯瑜听到了萧允的声音,心中微微一动,不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见绣帘微微动了一下,心中暗自失望,解释道:“殿下,舍妹今早派人送信来告诉臣说,昨日晚上秦王殿下召见舍妹夫,商议诬陷殿下。舍妹夫回府后,因为害怕,就对舍妹说了,让舍妹告诉给臣,再让臣设法转告殿下。”
建元虽然心中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却依旧神色自若,淡淡的“哦”了一声,又问道:“秦王要告我谋害他,可有什么证据?”
“秦王昨晚还召见了京兆尹,吩咐京兆尹务要让那个拦殿下车驾的人承认,他是殿下安排的,想要以此借机栽赃秦王殿下。”
建元素知秦王提督京师兵马,因此与京兆尹私交甚密。如今他听了程伯瑜的话,却也合情合理,倒有几分相信。
建元沉吟了一会儿,随即说道:“我这就进宫去,向父皇陈明一切。”
程伯瑜闻言,忙道:“殿下,臣随殿下一起进宫。臣纵使一死,也要将一切禀明陛下。”
建元看向程伯瑜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感激,道:“难得颖国公这般深明大义。”
程伯瑜拱手道:“臣愧不敢当。”
建元微微颔首,随即进了里间屋子。萧允站在门口,见建元进来,抬头望着建元,眼中满是担心。
建元握住萧允的手,低声道:“你放心,我这就进宫和父皇说明一切,父皇自然能明辨是非,更何况还有颖国公随我一道进宫。”
萧允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道:“殿下一切小心才是。”
建元笑道:“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过几日女儿就满百日了,等我回来和你一道商议该怎么给女儿过百日。”
萧允看着建元的笑容,心没由来的一阵乱跳,还是勉强答了一个“好”字。
建元轻轻拍了拍萧允的手,示意她放心,这才出了屋子。
萧允看着建元的背影,只觉得不安。昨晚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早上醒来的时候,早已忘记了梦的内容,可梦中那种深深的不安却一直萦绕在心头。
萧允摇了摇头,想要忘记那不安的感觉,可那不安的感觉却越发的强烈。
萧允想也没想,一掀帘子,快步走了出去。
外间屋子只有几个服侍的小太监,萧允冲到屋外,站在台阶上,却见建元已经走到了院门。
建元下意识的回头,就见萧允站在台阶上望着自己。此时曙光初露,一切尚在朦胧之中,萧允的身影越显纤弱。
建元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即迈步朝前走去。
萧允几欲出声喊住建元,可理智却让她无法这样做。萧允只能静静的站着,看着建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建元上了马车,马车微微摇晃了一下,随即朝前驶去。建元端坐在马车内,心中却一直在想程伯瑜和自己说的事情:如今自己已经能断定那个拦住自己车驾的人是秦王安排的,秦王必然是想借此事让父皇对自己生疑,可没想到自己化解了这一切,反让父皇对他有了疑心,所以他才又安排了这一幕。
想到这里,建元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开国之初,兄弟齐心的一幕幕。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建元心中疑惑,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金亮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指着不远处。
建元顺着金亮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秦王的心腹骁将薛云龙全身披挂,执着长矛,骑在一匹乌骓马上,帅着一队人马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建元饶是镇定,此时也是吃了一惊,心中暗道不好。
薛云龙一挥长矛,薛云龙身后的队伍就将建元的马车围在中间。
建元平日里上朝,不过带几名侍卫护卫而已,余者皆是太监。那些侍卫见了此时的情形,谁敢出头,因此只是围在建元马车的四周。那些太监早就吓得瑟瑟发抖,甚至有吓哭的,低声的抽泣着。
却说秦王早就知道因自己和建元不睦,已经让宇文渊对自己和建元都生了疑心。他故意安排死士假扮疯子,拦住建元的马车三呼万岁,不过是想提醒宇文渊,比起自己来,建元才是皇位最大的威胁者。
历朝历代,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就是这般微妙。太子作为帝位的直接继承者,皇帝一旦驾崩,好处自然毋庸多言。因此历代帝王对太子都心存防范。宇文渊也不例外,秦王正是想借用这一心理,让宇文渊和建元父子生隙。
不想,建元处置甚是得当,将一切消弭。
秦王明白既然陷害不成,那么宇文渊必然疑心到自己身上,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率兵逼宫。
宇文渊初定洛沧,因怕民心不稳,又怕有前朝余孽借机生事,京师动荡,就令秦王提督京师的兵马。
宇文渊也有君王的通病,那就是疑心。宇文渊自己是楚国的重臣,自己能背叛楚国,那么谁能保证这些朝臣不会背叛自己,因此宇文渊就将兵权交给了自己的儿子——秦王。
秦王明白既然父皇已经对自己疑心,那么早晚会收回自己手中的兵权,自己不如先下手为强。
昨晚是中秋佳节,秦王借口中秋赏月的人多,怕有奸人生事,特意加派了人马,又令薛云龙提督这些人马。
薛云龙帅着这些人马装模作样的巡视了一番,却并没有归营,而是埋伏在建元进宫必经的路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就是秦王必须要抢在宇文渊上早朝之前动手,要是宇文渊知道自己在此伏兵,只需一道圣旨,就可以让这一切消弭于无形。因此必须找一个人,一个建元信任的人,骗建元提早进宫。
秦王想到了程伯瑜,程伯瑜是萧允的表哥,建元待他自然不同,且程伯瑜和自己的妻舅王绍政又是姻亲,因此秦王吩咐王绍政设法说服程伯瑜。
王绍政去见程伯瑜,故意提及了程伯瑜要和吕家联姻的事,惹得程伯瑜长叹不已。
王绍政借机说道:“大哥的心事弟都知道,只是她如今是太子妃,大哥的一番痴心只怕要付诸流水了。”
程伯瑜听了,越发的垂头丧气。
王绍政借机劝道:“若是没了太子,也就没了太子妃。”
程伯瑜大吃一惊,忙掩住王绍政的嘴。
王绍政笑道:“大哥害怕什么,没了太子,谁还记得一介妇人?过了一两年,只怕就更没人记得了,大哥或是收她做妾,或是娶她为妻,谁还能说什么?大哥没见前朝的那些后妃,朝臣中有多少人收了她们做妾?”
程伯瑜已经有些心动,可他虽然深恨太子,如今听说要除去太子,还是不敢应承。
王绍政见状,就把秦王的安排说了一遍,道:“大丈夫立世,会当一搏,岂能碌碌无为?”
一席话说得程伯瑜心绪激动,不由拍案道:“贤弟所言甚是。”
因此程伯瑜今日一早,就赶到东宫将建元骗出。
建元明白自己中计了,但是如果惊慌失措,只怕就要葬身此处,此时自己一定要冷静。
建元整了整衣冠,掀起车帘,下了马车,镇定的看着围在自己四周的兵马,朗声说道:“我是大晋的当朝太子,你等竟敢做下这等忤逆之事,以下犯上,还不退下,难道不怕国法吗?”
建元神情举止甚是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那些人马见了,不由心中害怕,隐有退却的意思。
薛云龙见了,暗道不好:建元这般镇定,委实出乎自己的意料。如今这些人已经害怕了,只怕一会儿就要作鸟兽散,那么大事去矣。
想到这里,薛云龙将长矛挂在马鞍上,拿起弓箭,瞄准建元,高喝一声道:“太子谋反,奉诏捉拿太子。”
薛云龙话音刚落,长箭已经破空而出,笔直的射向建元。
建元只觉得胸口一痛,随即什么都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