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喜报走来了。
门口一阵**,客栈内的考生不约而同向大门口望去。
各个敛声屏气,双手握拳,心脏骤然跳动,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喊:“是我,是我,就是我!”
等了好一会儿,喜差还没有进来。
怎么回事?
大伙正诧异,就听门外一阵哄笑。
原来是巡街衙役路过,白高兴一场。
听乡试喜报,不光考生紧张,吃瓜群众也莫名的紧张,闹出了把巡街衙役当成喜差的笑话。
门外观望的人大多是来看热闹,当然也有家长,考生保持矜持,故作镇定呆在客栈内,三五成伙,窃窃私语,安抚绷紧的神经。
“喜报来了!”
门外再次**,片刻后一群人拥着喜差进来,高度紧张的秀才们齐齐站起来,现在他们不再矜持,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这喜差明显是个老油条,他咳嗽两声,故意拉长声调道:“乡试喜报······”
然后喜差卡壳了,他不再说话,而是含笑环视四周,样子就像是巡视民情的官员,等待记者拍照。
你这个老妖怪!
快说啊!
名字!
我们要听名字。
吊足了众人胃口,喜差高喊道:“喜报!溪北县杨锐老爷登桂榜第一百名!”
这次不再拖泥带水,一口气说完。
乡试放榜正是桂花开放季节,“桂”与“贵”谐音,因以乡试榜也称桂榜。
“咦!中了!我中了!”
杨锐兴奋地蹦起来,然后边喊我中了,边在院内飞奔,孟青云不由想起前世世界杯决赛进球后的场景。
嗯,你把衣服脱了就更像了。
好在杨锐是欣喜若狂,而不是欣喜若疯,否则孟青云不吝赏他两巴掌,助他清醒。
“感激喜差金口!”
杨锐拿出一个荷包递过去,喜差接到后掂量了下,顿时眉开眼笑道:“祝杨老爷再接再厉,金榜题名!”
喜差说完转身跑了。
赶紧回衙,看看有没有喜差空缺,万一那个喜差病了呢。
乡试正榜一百,最后一名俗称孙山。
其他学校的考生不大清楚,但府学读书的考生却有了一个粗略的感知,好多人觉得自己希望很大。
他们对杨锐知根知底,模拟考的排名都落后自己,尤其这些日子一起对了乡试题答案,自己似乎答的不比他差······
换句话说,杨锐就是分数线。
杨锐能中,府学其他好学生也能中。
这么一想,心潮却更加澎湃,渴望下一个喜差快点来。念出的就是自己名字。
喜报都是倒着送,越往后收到喜报的考生,排名越靠前。
但对大多数考生来说,听到别人的名字,就是一种折磨。
一个萝卜一个坑,别人占了坑,就意味着留给自己的坑越来越少。
“恭喜杨兄高中!”
“同喜!同喜!”
“贺喜杨兄登桂榜!”
“孙山而已,不足挂齿!今晚孟氏酒楼我请客,来者不拒,不醉不归!哈哈哈······”
······
口是心非的祝福中泛出羡慕嫉妒恨。
孙山而已,得意个啥!
其实大多数考生不在乎名次,只要中举,就能参加会试,管他第几名呢。
当然也有很在乎名次的人。
比如马奕,比如魏忠贤,他们本就是各自县的佼佼者,目标自然不是地平线。
他们瞄准的是大三 元。
大 三元就是某考生,乡试考第一名叫解元,会试考第一名会元,殿试考第一名状元。
连中三元,以后仕途将一片平坦。
过了好久,一个喜差又到,这次中举者是固县考生,隶属树梁学院。
不过听到考生名次,其余人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七十九名。
留给他们的坑不多了。
接下来的等待便是煎熬。
好在煎熬的时间不久,喜差接二连三来到状元客栈,中举者狂欢不已,榜上无名者更加寥落。
喜报来到第十九名,府学有二十四人榜上有名,但孟青云、马奕、魏忠贤、胡成四人却没有出现在前面的喜报中。
这种情况,就会出现截然相反的悲喜场面。
要么名次更高,要么名落孙山。
这时候他们的心情就如一盏浓茶,沉沉浮浮,香苦只有自己品味的出来。
少顷,门外又是一阵欢呼,一喜差直接冲进来,高声喊道:“喜报!温平县胡成胡老爷高中桂榜第一十五名!”
“咦!我中了!哈哈哈······”
胡成一阵狂笑,身体像微风中摇曳的白杨,枝叶婆娑,心花怒放。
这一笑,胡成踏实了。
孟青云等人却心里没有底了。
考试这种事,不是你认为答的好就能得高分,关键是要入阅卷官法眼。
这没办法。
阅卷官并没有舞弊,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一万个读者,就有一万个哈姆雷特。
同一张考卷,不同阅卷官的看法也不一样。
“多谢喜差!”
胡成回过神来,一锭银子放在喜差手中。
这银子足足有二两,喜差眼睛笑成一条缝,又是鞠躬,又是祝福,愣是表演了一番,才姗姗离去。
紧接着又一喜差进来,这次中举者是树梁学院的考生刘柏,听名次已经是第十一名。
这压力比喜马拉雅山还大!
“咚!”
一考生受不了这种压力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同乡忙着救治。
刘柏叹息道:“本知中举无望,却偏要在此处等候,白白耗费时光,回家复习考下一科不好么!”
“小人得志!”
马奕腾得站起来骂道,“你中举了就看别人笑话,这样的嘴脸,枉为读书人!私校的书生,素质就是低下!”
喔嚯!
战斗机起飞了!
这一地图炮打击面太广,立刻迎来许多私校考生的还击,他们也炮轰府学,却招来无数轰炸机。
府学人多,就算打架他们也不是对手。
吵嚷声压住了门口的**声,喜差进来了尚且不知。
“喜报······”
一声高喊,院内顿时鸦雀无声。
“喜报!固县马奕马老爷高中桂榜第七名,恭喜!恭喜!”
或许刚刚和人干仗释放了不少压力,马奕的欣喜少了一份惊喜,却多了几分张扬。
他一声长啸,扔给喜差五两银子,然后撒钱。
铜钱满天飞,但捡钱的只有看热闹的人,秀才们实在是没心情去捡。
倒便宜了喜差,他下手最快,飞速捡洒落在身边的钱,不用说,捡的最多。
这骚操作自然受到考生们的鄙夷,马奕却玩得不亦乐乎,他一把钱撒到刘柏脚下喊道:“捡啊!私校的穷鬼!”
这就过分了!
私校收费高昂,穷鬼能进去吗?
你个死喷子!
双方再次剑拔弩张,眼见就要发生肢体冲突,突然喜差又进来喊道:“喜报!恭喜溪南县孟青云孟老爷高中桂榜亚魁!”
哇噻!
我中了!
孟青云一蹦三丈,手舞足蹈喊道:“咦!我中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中举者都会欣喜若狂,这种心情实在是太美妙了。
正如在沙漠中步履艰难,饥渴交加之时,突然看到一片绿洲,这种感觉,洞房花烛夜都比不了。
尤其高喊时,如果不喊这个“咦”,便感到欣喜大打折扣。
亚魁就是第六名。
剩下的就是第一名解元,第二名亚元,第三、四、五名经魁了,不知谁又是那个幸运儿。
孟青云赏了喜差,转身就走。
接下来的事与他无关,他要把中举的事,第一时间告诉关心和爱护他的人。
至于谁是解元,跟他一纹钱的关系都没有。
自己开心,才是真的开心!
“孟青云,你站住!”
马奕突然喊道:“你不是说考的马马虎虎,感觉不太理想吗?怎么是亚魁?满嘴就没一句实话,你真是个伪君子!”
泥煤!
不喷老子你会死啊!
大家都中举了,高兴才是该有的情绪,你还有心情喷人?
就比你高一名,至于在这么高兴的时候撕吗?
老虎不发威,你当哥是病猫!
“我没有撒谎,就是实话实说啊!”
孟青云淡淡道:“才考了个第六,离解元还有很大距离,当然考得不理想了!”
谁说软话不能怼人!
孟青云一句软话怼的马奕哑口无言,只能恨恨喘气,像一条追赶猎物失败的狗。
这话拉仇恨,但解气!
这时铁梅突然出现在孟青云面前。
原来她一直在门外关注,听到孟青云中举,心里自然高兴,便从人群中显身。
“咱们回去!”
孟青云和铁梅转头走了,不再留恋客栈内的狂喜。
马奕恨恨骂道:“死断袖,终有一日会将你踩在脚下!”
孟青云走后不久,一队衙役敲锣打鼓来到状元客栈门前报喜。
这是解元才有的殊荣。
万众瞩目中,解元身份揭晓,他就是溪南县考生魏忠贤。
上半天报喜,下半天丑时四刻,张贴榜单。
乡试报喜之后张贴副榜,正榜也一并贴出,以便让考生查阅。
副榜是按乡试考生人数的百分之五录取,这科有五百多人,上榜者叫“贡生”。
“贡生”没资格参加会试,但有了入仕的途径,比如去县学当学究,或做不入流的小官,然后慢慢升迁,但最终做不了大官。
如果不想入仕,完全可以考下一科乡试,考进正榜就可以参加会试。
榜下人头攒动。
考生不亲眼看一下榜是不甘心的。
为了方便考生看榜,府衙将正副榜誊写四份,张贴在四个不同的地方,就如此还是人满为患。
一万多考生,分成四份也是两千多,别说还有家长。
等人群散了后,孟青云也到了榜下。
说实话,不看一眼榜,还真不放心,现在见自己的名字在正榜第六的位置,总算松了口气。
科举之路终于走完一半,接下来就是后年的会试。
会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难度呢?
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孟青云又看了下副榜,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引入眼帘。
他也参加乡试了?
我怎么不知道?
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