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队官差带着百来个饥民沿街走来,还推来十几两大车,车上装的全是尸体。
这里的人管这些官差为收尸鬼。他们每天下午都会来巡一次,施舍点稀粥,让这些饥民沿街收尸,然后集体倒到五里外的死人坑里。
不过现在的收尸鬼队伍大了点。
当头的一个官差还沿街贴布告:红鸾宫花船船队明天巡游至济宁城七里铺,禁止一切饥民及乞丐进入七里铺……
随后又来了一队官差,将乞丐和难民都赶走了。衮州的晚秋日夜温着悬殊,白天秋阳高照时,尚且秋老虎凶猛,而晚上则寒冷彻骨。
这些乞丐和饥民留在镇上过夜还能活多一些时日,到外野外去,估计会有些人熬不到天亮。
林羽摇了摇头就走进了七里栈,这世道啊,还给不给人一线生机?
外面的街道萧条,七里栈内的客人也冷清。
七里栈祖上三代有家训,逢灾遇荒绝不解雇伙记!所以现在七里栈内的伙记比客人还多,几十个伙记在店里无聊到到处拍苍蝇。
七里栈正大堂的前柜,副掌柜的正在反复算着今天的开销和结余,还有两个伙记无聊地趴在柜台上数着眼前的苍蝇!
现在大秋天的,本是苍蝇蚊子绝迹的时候,却比盛夏的蚊蝇还多。
因为近些天来饭死的难民实在太多了,五里外有一个死人坑,那个坑两里范围内没有敢靠近。每天都倒百来条尸体进去,开始时还倒一次散一层生石灰,后来官老爷连生死灰的钱都省了。
这不,五里外的味都飘到这里来了。就连苍蝇也被熏到这里来了。
一伙记在数着眼前这十来只苍蝇,最后懒洋洋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掌柜得,眼下这世道活得最滋润的就是这些苍蝇和老鼠了。它们在五里外吃饱了就飞回这里来渡假。我看它们都撑到飞不动了。”
这副掌长得圆头鼠目的,一副人精样。他瞄了一眼这伙记,说道:“数什么苍蝇,擦桌子去。你一天的人工是十文钱。每天干活七个时辰,平均每个辰两个半钱,你今已经数了三个辰苍蝇叹了三十五口气,一共浪费了十二文钱的工钱!”
这伙记像被踩中了猫尾巴似的,恼道:“掌柜道,你会不会算啊,两文半,三个时辰就是七文半钱。”
这副掌长啪啪啪地打着算盘,说道:“四舍五入你懂不懂,两个半就是四舍五入为三文钱,三个时候就是九文钱,九文钱四舍五入就是十文钱……”
就在此时,前柜的那两位伙记看见有客人走进来了,瞬间回魂了,嗖的一声就站了起来。
进来的人正是林羽。
这两个伙记像迎爹一样迎了上去,一个嘘寒问暖,一个问他是吃饭还是投栈。
这不废话,这个点上来客栈的都是来投栈。
这两伙记一听说林羽是来投栈的,顿时乐开了花,一个伙记竖起大拇指赞道:“客官你真有眼光。我们客栈酒好,菜香,房间大。就连济宁城最著名的凤仙阁也进驻了我们店,房间大床子也大,地板也够干净,再喝上三大碗七里铺烧刀子,包证你们能从榻上滚到地板上,再从地板滚回榻上。”
这伙记还真口如机簧,啪啪啪的就来事了。难怪有这么多跑江湖的宁住七里铺,也不进城过夜。敢请这一条龙的服务态度做到了顶好。
待这位小二说完后,林羽便说道:“随便给我来间房就行了,定三天。再给我来点吃的,我饿了。”
那伙记立即说道:“客官你这么威武雄壮,长夜漫漫的怎能少得了凤仙阁的姑娘们做点风花雪月该做的事儿呢。这房间一定要大,玩意一定要配套齐全!”
“玩意配套?”
那伙记眨了眨眼道:“兄弟,看你这威武雄壮的样子,以前没少逛窑子吧,那些地方哪有凤仙阁好玩,凤仙阁把宫里的趣物玩意都搬出来了,那都是皇帝老儿和后宫三千佳丽们享受的。”
说到此,这伙记又偷偷地在林羽耳边说道:“其实大部分都是大卫待卫们、公公们和后宫妃嫔玩的器具和狎具。这些玩意配合起来,保证大哥你爽上天了。”
林羽愣了一下,七里栈什么时候沦落成这样了。
其实七里栈也是遇于无奈,要是以前绝不会弄这些。而现在,需要活下去就必须想办法增加收入。
但凡乱世,只有两种行当是最能来钱的:盗匪与娼倌。
林羽自然也想明白了这一层,七里栈铺大,又有家规要守着,这几十个伙记又不能逢难抛弃,不想办法多赚一点维存这铺子,大家都要喝西北风走难去了。
但林羽确实不想来那些事儿,而且他身上的银两也不多。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个穷要饭的,给我一间下房就行了。等我把买卖做成了以后再找几个姑娘滚两滚吧。”
谁听不出这是客套话呢。
这两伙记觉得说了一大通话,都是在浪费唇舌,把搭在肩上的抹布往柜台上一甩,顿时抽死了十几只饱到飞不动的苍蝇,不爽地说道:“掌柜的,这位爷要间下等房,住三天,不要姑娘。”
说着,这伙记就很不爽地喃喃自语道:浪费劳子的口水,个挨球的滚刀肉!这么横的肉竟然不想入板子,我看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萎玩意……
这又是一个招,可惜林羽不是真的滚刀肉,不然被这么一激将就来两双了。
那肥头鼠眼的副掌柜瞄了一眼自己的伙记,又瞄着林羽,等待了几个呼息,见林羽没啥别的反应,便知道伙食记这招不起作用了,便倍了个笑脸,赶紧给林羽登记了。
林羽一看这下等房的房价,就愣了一下,竟然要一两银子一天!
那副掌柜也真的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客官,实在不瞒你,现在新上任的知县就是个刮地皮的,各种税加了五成不说,还盯着大小商铺,卖鱼的卖出一条鱼就要上缴一条鱼的鱼头税,卖米的,卖出一斤大米的也就要米花锐,雁过拔毛,他却将雁毛光一次拨光!做客栈的,入住一个人就得交五十文钱人头税。
如此情况下,七里栈的房价不但没降,反而涨了。就连饭菜的价格也上涨了一倍。
这也是实属无奈!七里栈也是要活命。
从林羽踏进七里铺时就猜到是这样,若没有一位狠官上任,又怎会将好好的一个济宁城弄成这个样子。
民间有名老话叫雁过拔毛,官过刮皮!不在百姓身上刮走一层皮的,都不叫当官。特别是在这世道上当官,今天不知明天事,不狠狠刮一笔就溜,天知道哪天义军找到这里来了。
这些事林羽也管不了。他交了定金后就点了点饭菜酒水,找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
就在此时,大街上传来一马急促的马蹄声,上百铁骑在七里铺前齐唰唰地停了下来,随即走进来两个人,大喝一声道:“掌柜何在,我们要住店!”
副掌柜早就带着十来个伙记屁股颠颠地迎了过去。
若是平时,百来人同时入住,这副掌柜就早笑不拢嘴了。而现在却是强颜欢笑。
来的都是什么主啊?锦衣卫啊!
做客栈的宁愿做强盗的生意也不做锦衣卫的生意。这些爷都是投栈食宿从不给钱的屠夫!
但凡敢向这些渣子哭诉小本生意什么的,都被屠户了,而且附近住户无一幸免。
来了这么一群屠夫投材,这副掌柜又怎高兴得起来。
果然,这些锦衣卫们也没打算付钱,直接掏出一面令牌,说道:“锦衣卫办差,逢店入住食宿一切记百沿途各州府衙的账上。各店铺商家不得待慢,否则一律视为蔑视朝庭!诛连三族!”
这副掌柜的吓得连忙跪下。
这锦衣卫这才收起令牌,说道:“备一百间上等房,我这有一百个兄弟!我们现在都饿了,什么好酒好菜全都弄上来,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菜没上齐你们这店就不用开了。”
这副掌柜吓得连忙让人分吩厨房弄菜。
百来号锦衣卫住栈,栈内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那些本在栈内喝酒划拳的江湖豪客也全都闭嘴了,生怕吵到了这些猪皮子的。
猪皮子是江湖豪客们送给锦衣卫的称号。大多数时候都用猪皮子来称呼锦衣卫。
这群锦衣卫全都上了二楼的包厢雅座,二楼上的客人也全部被赶下了一楼。
凤仙楼也算跟着倒了霉,全都被逼着倍这些猪皮子白玩。
最后一队锦衣卫走上楼时,一个玄武卫的百户长突然看着一楼临街靠窗的那一桌,他总觉得此人有点古怪,特别是放在桌面上的那个行起箱,特别扎眼!
这校头冲着林羽说道:“这位兄弟,你这箱里面装的是什么。”
林羽正喝烧刀子,他闻言后仰头一以饮而尽,抹去嘴边的酒水,哈哈一笑,说道:“大人,我这箱子里装的全是好东西。”
这百户眯了眯眼睛,盯着林羽,说道:“哦,什么好东西!”
林羽拍了拍箱子,说道:“五福膏!这可是边关紧缺的货。止疼止血老好使了!要不要孝敬点给大人们享受一下。”
这百户知道五福膏是什么东西,无比厌恶地说道:“还是留给你卖钱吧!”
宫中的老阄龟每逢刮风下雨,那阄口就抽疼,就靠这些来渡过最疼的那几天。好些老阄龟染上了瘾戒不掉,最后死相都很难看。就连好些不得宠的妃嫔也以此度日,锦衣卫和大内待卫看见这些玩意就想吐。
就在此时,客栈外又走进了十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