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果然第二天,师傅就闭关去了。
眼下师傅的身体已好不用我操心,我觉得心胸一下就开阔起来了,开始渐渐体会到将将升为小神仙的愉悦。
然我还是保守的,很矜持很美丽。
纵然是现在本神仙已位列仙班,看待任何事物都生出一种俯览众生、心临其境的顿悟感,万事十分圆满;但这也未能让本神仙得意忘形。
我依旧是在众师兄的眼皮底下摸爬滚打,越挫越勇。
师傅闭关后,难得有一次,众师兄们有闲情都来祝贺我修成正果。更难得的是,十一师兄沛衣也来了。
从大师兄一直到十师兄,说话都十分动听,我很受用。可轮到十一师兄时,我就不大高兴了。
十一师兄沛衣的毒舌在昆仑山向来是出类拔萃的,他眼神看着我犀利无比,看了半晌他才道:“小师妹七万年才只能修得一个小仙,那要修成上神,不知七十万年够不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时,笑得最欢的,莫过于大师兄了。
沛衣师兄让我觉得很没面子,但越是在这种时候,我越要注意修养。于是我深呼吸了好几回,方能淡定地回了他一句:“沛衣,粪球。”
当下沛衣师兄的脸色变得相当有神韵。还真真与粪球二字相得益彰。
继这以后,大师兄因嘲笑我遭了报应,被闪电劈了。
有段时间,这昆仑山的天气是不太好的,电闪雷鸣,稀里哗啦的。
大师兄坐在屋檐下,遥看着远方,大抵是在很深沉地思考人生。
我坐在他旁边,跟着遥望远方,甚忧伤。一遇上雨天,我腿就有点抽;平时溜达惯了,一下闲不下来。
好巧不巧,彼时我看见天幕上三三两两美丽的闪电并驾齐驱而来,恰逢我腿又抽了一下,不小心踹上了大师兄的屁股。
这一踹,大师兄蹲雨里了。
当大师兄从呆傻中抽回过心神来时,头顶响起了“刷刷刷”的跐溜声,煞是动听。
闪电将大师兄绽开成了一朵奇葩,一朵冒着黑烟的奇葩。
见大师兄不明所以地瞪着我,我正了正声,慢悠悠地念道:“大师兄上天入地惊艳绝伦,举世无双。”
大师兄生性**摇摆,听了当然很受用,迷茫的眼神继而变得柔情蜜意。他风情万种地挑了挑乌漆抹黑的老脸,冲我笑:“小师妹,你是明白人。”
大抵他未来得及细想,为何会突然到了雨里。既然我是明白人,自不会说。
(二)
没多久,天就放晴了。我又去找大师兄闲磕牙。
放眼整个昆仑山,我不论是出门游荡还是买卖八卦,都喜欢找大师兄。
这都是大师兄的生性所致,他喜欢**摇摆,谁说点好听的他就最没招架力,刚好我又最喜欢说点好听的。
因此我觉得大师兄是十一位师兄中最好哄骗的。但大师兄比我大个一两万年,说我哄骗他着实有点没修养,我一直理解为那是大师兄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
我去到大师兄的卧房时,见他正坐在卧房前的门槛上,手里拿着照妖镜对着照,罢了还满意地咧嘴,露出一排相当洁白的牙齿。
只听大师兄啧啧叹道:“我怎么如此俊逸。”
当下,我拨下欢快翻上去的眼皮,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我指了指大师兄手里的照妖镜,附和两声道:“这照妖镜撂在大师兄手里,真是美丽又实用。”
我心下暗叹,还好大师兄是神仙,若是妖怪的话,这照妖镜一照他定是笑不出来了,里面指不定有多么惨不忍睹。
大师兄沉吟了下,才幽幽道:“小师妹你说的是事实。”
对于这事实我未去深究,而是深沉地抬眼望了望远方苍翠的群山,道:“大师兄你看今日天气真好。”
大师兄亦跟着看向远山点头:“天气着实好。”
“如此美丽的天气闲着光照镜子竟可惜了。你我如今已同为仙友,不如趁着这好天气……”
大师兄对着镜子边剔牙边接话道:“不妨去干点神仙应该干的事情。”
我思忖了下,这神仙应该干的事情有哪些,遂与大师兄道:“比如普渡众生,这普渡众生……”
剔完牙大师兄再呲了一下嘴,道:“自然是要去人间。”
我又道:“师傅现如今正闭关……”上次师傅闭关花了一两年,这次我料想也定是不短。
大师兄收起照妖镜,如壮士一般颇有气魄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去。”
我扭头,甚为惊喜地看着大师兄,道:“大师兄果然菩萨心肠。”他脑子开化了,不容易啊。
后来,我与大师兄捏了一个决,腾上一朵祥云,便飘摇而去。话说这人间,我从未去过也老想着去,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三)
然而,没想到我与大师兄人间一行回来后,正好碰上师傅出关,背极了。
真要说起我们的人间经历,亦是十分坎坷。
我与大师兄皆是第一次去到人间,就做了些颇没面子的事情。用大师兄的话来说,当年大师兄就是第一次去天界也没有这般惊慌失措过。
人间新鲜得很,尤其是有一个叫钱的东西,长得不怎么好看,但凡人都喜欢得紧。
我与大师兄正是因为吃了凡人五蒸笼包子,被档主拖住非要我们拿钱,我们不知钱为何物,遂老实告诉档主说没有,结果被档主当成土匪。
凡人容易冲动,这点十分不好。档主带着一大群人追着我与大师兄跑,像是要揍我们的样子。真真是毫无风度可言。
我虽跑得不快,但比大师兄要快。
想着大师兄会被逮到一顿胖揍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我心里就十分不忍心。毕竟大师兄很爱惜他的面子。
一不忍心,我就跑得更快了些。
后来我们总算知道了钱为何物。一时大师兄竟捏诀变出许多钱来,兴冲冲地在街上大派送。
大师兄说,我们都是神仙,自然不能与凡人一般计较,凡是能扶助的都应当扶助一把。大师兄这话说得颇有仙家风范,作为也十分大方得体。
整条街上,因为大师兄,都喜气洋洋,和乐得很。
但同时我又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还好我没有加入到大师兄的行列去。因为不久之后,来了一队官方人马,说大师兄扰乱市场秩序,将大师兄给抓了。
这一抓,大师兄就蹲牢里了。还吃了好些天牢饭。
其实大师兄完全可以使仙法从牢里逃出来,但我却觉得万一大师兄使了仙法伤了凡人,亦或是乱了这凡间气数,那是万万不可的。
大师兄是个明事理的神仙,听了自然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在牢里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
大师兄在牢里过得安安心心,我在外面过得自然也十分舒畅。
我去茶馆里听书,凡人将故事说得很精彩;我还吃到了人间的桃花糕,着实美味。后来闲着慌,我便自个去书市弄些话本来瞧,还顺带给师傅挑了两幅画收起来。
(四)
没有大师兄看着,我独自胡混了好些日子。
待我正打算去牢里探望他时,他自个却出来了。看他容光焕发的样子,我料想这人间的牢饭应该还不算差。
后来我与大师兄掂量了一下,觉得神仙下凡本就是图个领悟,如今我们已然深刻领悟了这世态,自然该满足而归。
然就在这当口,我们撞见了一件事。
一个凡人女子被人推下河了。而且还是当着我们两个神仙的仙面。
凡人落水,我们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大师兄却比我勇敢,还不待我说用仙法救那女子,他便兴冲冲地跳下河了。
狗急跳河也及不上他那样的。
原来大师兄救上来的那女子,叫陌辛梓。听她说,她的未婚夫前不久与她退了婚要另娶她人,而那个她人就是将将推她落水的人。
那陌辛梓看起来倒是个淡淡然然的女子,很让人舒心。
我却是忍不住唏嘘一番,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男人要与她退婚而另娶她人啊,还有那个她人非得将人家往死里弄么。
大师兄将凡人女子带走了,说是要将人家送回家去。这一去就撂下我又是好些日子。
依我看,那女子是引了一头大灰狼进门而不自知。也不晓得大师兄携人家姑娘闭门深谈了几回。
回昆仑山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师兄,河里救上来的那个小姐,你可是携了人家共赴了巫山?”
大师兄面色有些不自然,嗔斥我道,休要污了人家清白。
污了人家清白的还指不定还就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