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河站在五棺山的一处山头,用望远镜看着正在渡河的骑兵们。
骑兵营的士兵率先渡河,少量骑兵把马匹牵过了河,大部分士兵留下,用长矛组成了方阵掩护亲随和顺军们渡河,茂密的芦苇**遮挡住了战场上的很多视野,但清军主力在远处盘桓,并未靠近,少量的骑兵散开,探查上下游河段,似乎在寻找新的渡河点。
赵大河的眉头皱起来,他只带来一个步兵营,因此伏击点只有两个,前后各一个,却只照顾了这一个渡口,如果清军从其他渡口渡河,那所有的伏击计划将会失败。
唐沐骑马而来,到了近前,告诉赵大河:“我部已经全数渡河了,是否要渡淤泥河?”
赵大河在犹豫,他在衡量利弊,他的伏击计划并非没有备用的,备用计划就是,骑兵再渡淤泥河,继续南下,而步兵营则继续在这里埋伏着,而清军肯定会继续追击,那么唐沐就要率领骑兵想办法击败清军骑兵,在清军后退的时候,赵大河再相机进行伏击。
当然,第二备用计划就是,唐沐无法击败清军骑兵,那就要等待后续援军,步骑合营,继续北上,逼迫清军后撤,而赵大河再对后撤的清军进行伏击。
对于备用计划,唐沐很有把握,但不到万不得已,赵大河作为指挥官不想发展到那一步。
这是因为东方旅的骑兵十分珍贵,李来亨率部是来当监军的,虽然他想要通过战争接触了解清军,但肯定不愿意出死力,同样,郑森部也是如此。因此,真正打生打死的之后商社骑兵营,可这是商社骑兵部队的种子,赵大河不想让其在一场普通的战役中折损太多。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赵长河身边的亲随说道:“赵长官,唐长官,有些不对劲。”
“赵将军,你看到没有,那支骑兵一直没有动,很不对劲。”那个亲随放下望远镜,指着最远处的清军骑兵。
唐沐立刻说道:“那是勒克德浑的本部,是满洲八旗,一路南下,都是科尔沁人在和我们接触,勒克德浑似乎不想他的士兵受损。”
亲随摇头:“不,不对。
那支骑兵抵达战场已经接近了半个时辰,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或许他们可以不承担军事任务,但为什么不下马休息呢,任何一支骑兵都有条件的时候都会下马。”
唐沐立刻紧张起来,他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发现看不清,又从赵大河那里接过来倍率更大,当然也更重的望远镜,但仍旧看不清,只能看到那里有数百骑兵在聚集,围成一团,所有的士兵都在马背上。
这当然很不正常,清军一路追击与商社骑兵营一样,为了避免事发突然,都是披甲行军,人、武器、铠甲,加在一起,不下二百斤,对于战马来说是非常大的消耗,因此一路南下都是不停的换马。
但只要有机会,士兵就会下马不仅马休息,自己也可以舒缓一下肌肉,尤其是让僵直的背部放松一下,更要借机给战马喂一些水和精饲料。
“你确定他们一直没有动?”唐沐看向眼前的青年。
这个亲随名叫巴莱,是淡水南面的道卡斯人,他的村社因为被高山蛮袭击而覆灭,族人折损太多,因此最早投奔了商社接受庇护,巴莱是首领的儿子,又学会了汉语,因此得以成为李肇基的亲随。
“是的,长官。”巴莱说道。
赵大河说:“他负责监视敌人后阵。”
因为望远镜有限,赵大河又把大量军官投入到伏击部队里,因此只能启用李肇基的亲随担当其参谋工作,至少这些人会写字,可以记录。
唐沐回忆着与清军这次接触后的所有时间,发现今天白天之后,这支跟在后面的清军似乎就没有下马过,而他率领的骑兵中间是进行了一次休息的,而在前两日的接触里,己方休息,对方也休息。
“我立刻去骑兵营,把人集中起来。”唐沐反应过来。
显然,骑兵不能再继续南下渡河了,如果那支骑兵是假的,就意味着真的骑兵肯定绕后了,但赵大河和唐沐都不清楚,这支骑兵是绕到了淤泥河北还是淤泥河南,如果在骑兵渡淤泥河的时候,这支骑兵忽然出现突袭,那就是一场灾难。
赵大河也让郑森的忠孝营散开五十名骑兵四处搜索,最终,一名外围警戒的哨探在西面发出了信号火箭,红色信号火箭,意味着有大批敌人在靠近。
郑森说:“赵将军,我去支援唐沐吧。”
赵大河摇摇头:“不,你是现在唯一的后备力量。”
作为一个指挥官,要留守后备力量,并且掌握在自己身边,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赵大河因此控制住了郑森,然后给李来亨下达了命令,让他向南继续退,拉开空间,退到淤泥河边防守。
赵大河必须考虑骑兵营不是敌手的情况,如果李来亨还呆在原地,就会遭遇西面和北面两路的夹击,他还要考虑唐沐能战胜敌人的情况。骑兵的对决往往在短时间就可以分出胜负,如果胜的太早,科尔沁人就不会渡河,也就不会进入伏击圈。
站在高处的赵大河清楚的看到,在李来亨率领所部骑兵和亲随骑兵后撤之后,科尔沁人收拢了骑兵,选择跟随渡河。
胜利河并不宽,渡河点只有二十来米,但两岸全是茂密的蒿草、树林和芦苇**,又非常泥泞,只有牵着马匹走出这片宽度超过两千米的遮蔽物,才算是真正完成渡河。
但在西面,勒克德浑的满洲骑兵已经和唐沐率领的商社骑兵营发生了目视接触。
少量的斥候、游骑在双方之间拼杀着,鸣镝、号角和枪炮声不断,清军骑兵高超的骑射技巧在这种乱战中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幸运的是,唐沐提前做了准备,并不需要斥候为其争取太多的时间。
双方距离一千米,各自进行布阵,勒克德浑大声招呼着,他麾下都是满洲骑兵,个个身披厚甲戴铁盔,**战马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路潜伏而来,在天亮前后还休整歇息,马力充足。
勒克德浑的骑兵排出了两列横队,两黄旗的骑兵在后,其余骑兵在前,前后相距约么二十米,而骑兵之间距离很近。在战马躁动的时候,骑兵之间的膝盖甚至会碰撞在一起。
骑兵营也在清军面前完成了列阵,列阵冲锋是他们平时训练最多的项目,因此完成的很快。
与清军不同的是,商社骑兵营形成了三列横队每列都是一百人左右,最前排是装备了鳞甲的重骑,武器则是一把一丈四尺长的长枪,第二排则是使用八尺长的镗钯,第三排则是马刀。
与第一排的厚重鳞甲不同,后两排的骑兵都是以轻便的锁子甲为主。
按照骑兵操典,三排之间距离大约是十米,每名骑兵之间间隔不超过一米,而各队之间则是间隔三米左右。
但骑兵营长官周明武却在临阵布置的时候进行了变幻,他敏锐的发现,清军的骑兵虽然和自己差不多,但人家是两个横队,而且密集度略逊己方,那么对冲之下,两翼就会遭遇包抄。
于是他命第三横队后缀三十米,并且以五十人为一组向着两翼散开些,周明武的战术很明确,就是要当面冲破清军,即可取胜。
而唐沐并不插手骑兵指挥,周明武与赵大河一样,是卫所出身的前辈,他本身就矮人家半辈,更重要的是,骑兵军官从来都有很高的自主权,在这片战场,只有赵大河能命令他。
唐沐身边只跟了十几个亲随骑兵,加上收拢退下来的斥候游骑一共不到三十人,这些骑兵则稀稀拉拉组成了最后的一道横队。
当清军的横阵开始往前运动的时候,周明武也放下了护面,骑兵营旗的旗手和号手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在周明武的命令下,营旗前指,而好手发出了五短一长的前进号,在旗与号的命令下,全营骑兵策马运动,缓缓前进,从慢步逐渐增强到快步。
所有的军官都在阵列之前,因为他们要关注营骑的变化,才能按照营旗进行速度变化,而他们的装束与普通骑兵大体相同,只有主武器上有三角旗,这旗帜可以指挥自己的属下。
五棺山上,赵大河观察的重点也来到了这片战场,站在高处,可以清楚的看到,双方的骑兵如同海浪一样,向前席卷,气势如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
最先动作的是清军,在距离不到七十步上,后排的两黄旗清军用马弓射出两轮轻箭,但效果寥寥无几。
因为骑兵营的士兵都有甲胄,脸上有护面,就连战马,胸前有护帘,头上有面罩,那些抛射的轻箭难以造成巨大伤害,更何况,清军显然也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对手,在他们射击的时候,骑兵营正好把速度提升到了最快的袭步,恰好避开了大部分的箭矢。
站在高处的郑森,听到的是蹄声如雷,看到的是要撞在一起的滔天巨浪,这一刻,他的眼神非常凝重,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骑兵与眼前这两支相比,竟然如此低劣。
或许他们拥有相当的战斗技艺,但在纪律性上相差太多,郑森很清楚,如果自己拥有同等规模的骑兵,摆出的松散冲击阵型,必然会被对方给冲散。
“赵将军,或许我该去增援。”郑森说道。
他的骑兵位于两队的侧翼,随时可以增援。赵大河说:“不,你是预备队,要照顾其他的战场。”
郑森说:“可我们不能让骑兵营伤亡太大,那都是李肇基的心尖子,每一个骑兵对他都很重要。”
赵大河却面带安宁,他说道:“不会伤亡很大的。”
“为什么?”
“我们的大掌柜,在编写骑兵操典的时候就论证过眼前的一幕.......他们不会对撞!”
当双方靠近后,周明武命令全速冲击,随即营骑四十五度前倾,而军官们的三角旗随即做出了回应,所有的战马速度提升到了极致,隆隆的马蹄声震撼天地,骑兵们的骑枪反射着寒光,铁盔上的红缨宛若跳动的烈火......。
而面前的清军同样把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两支骑兵会发生天崩地裂的碰撞时,眼前的一幕让敌我双方,场内场内的人都惊呆了。
相距四十米远的时候,敌我双方的战马都不受控制的减速,原本就有些扭曲的骑兵横队变的更加杂乱,减速后的战马一直对冲到双方不到五米的距离,清军可以看到护面之下骑兵的眼睛,而商社骑兵也可以看清他们起伏的胸膛。
但双方战马就是不受控制,它们停下,驻足,鼻子里喷吐着灼热的气息,马蹄焦躁的刨着地面,但却把自己的主人扔在了尴尬的位置,满洲骑兵与商社骑兵就这么相距五米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