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
李肇基站在书桌旁,窗外传来哗啦啦的雨声,他刚收好往来的密信,就见吴三桂的亲兵来请,说是吴三桂请他去吃饭。
自从吴襄南下之后,吴三桂总是沉不住气的模样,每日都要来问询,李肇基越发感觉,这个家伙,除了脸皮厚、野心大,没有什么成就大业的特质,但此时也不好与他为难。
花厅里摆了一张八仙桌子,四个热碟摆在上面,尤其是那炝羊头,是李肇基的最爱。
“来来来,李先生,快些坐下,这炝羊头,你的最爱,趁热吃些。”吴三桂笑着招待着李肇基,把那热碟推到了李肇基面前,还问道:“现在住的地方可还习惯,那是一家士绅的居所,那厮擅自出关投了李闯,已经被我拿下了。
虽说地方小了些,但典雅的很,你若喜欢,宅院就归你了。”
李肇基呵呵一笑:“平西伯又打趣我,这辽西的宅子,我要一百间有什么用呢?将来你在南京赐我几间好宅院,为我找几房美妾,我才真的谢你。”
“好说,好说。”吴三桂哈哈大笑,他最喜欢听的就是这种话,好像他现在已经执掌朝堂似的。
“李先生,遵化那边的事,你听说了没?”吴三桂问。
李肇基昨天晚上得到的消息,是一封天津卫来的密信,但很显然的是,内容不会太过于详细,于是说:“我也只是听退来的商贾提及,倒也知道的不详细,平西伯可能否告知于我呢?”
吴三桂说:“李自成派了义侯张鼐,带了两三万骑兵去打遵化,遵化那边进来了三万多的东虏,据说是多铎带队,除了两白旗就是蒙古八旗的兵马,几乎全是骑兵。
不过那张鼐确实有些手段,他带主力,沿着官道不慌不忙的朝着遵化去,双方的斥候在麦子地里打的难解难分,用了两日功夫,才弄清张鼐的实力,多铎一听张鼐不过两万骑兵,立刻率队迎战,张鼐与其触碰之后,即刻后退,牵制住了多铎,却不曾想两三千李闯的精骑,饶了永平,从东面打了遵化,据说斩了东虏三四千脑袋,放了其抢掠的牲口和百姓,然后各自遁去了。”
李肇基呵呵一笑:“定然是夸张了,若是砍了东虏三四千人,说不定东虏就直接退兵了。”
吴三桂笑了笑:“是夸张,却也不是,这三四千人,多是随军的包衣,真虏或许只有十分之一,但也足够东虏肉疼了。
但李闯的实力着实不俗,随随便便就拿出两三万骑兵来,我还听人说,张鼐在密云一带打了一场胜仗,和东虏两黄旗的骑兵对冲,虽然折损不少,但斩获颇丰。
现在看来,我们对李闯所部的估计还是低了些,李闯能战敢战,难怪可以占了京城。”
李肇基也是点头,说道:“但李闯已经开始坚壁清野,调遣援军,显然也没有把握击败东虏。”
吴三桂呵呵一笑:“东虏要是那么容易击败,咱大明也不会打了几十年了。但多尔衮也是不俗,听闻多铎这边受挫,非但没有退回去,反而带兵从密云南下,直接威胁京城,若非如此,张鼐也不会立刻回援了。
以我得到的消息,李闯和东虏这场仗,有的打了。这样也好,他们打个没完,咱们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李肇基知道吴三桂话里有话,只是点头称是,并不接话,希望吴三桂自己把心里想说的说出来,他与这厮牵扯深了,接触也多了,知道吴三桂,看起来聪明,实际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
“李先生,现如今关内已经对垒了,咱们应该怎么做?”吴三桂问。
李肇基说:“这第一遭要做的事,就是你立刻派人送信给多尔衮,先要告诉他你没有投降李闯,二要问他,愿意不愿意与你联合,剿平流寇。就说这是大明朝廷的意思,那些反正不会实现的条件,随便你说,反正就一个目的,让他以为,他有可能把你拉到他那一边去。
当然,若是能从多尔衮那里骗些钱款马匹的,那就更好了。”
吴三桂点头:“这一点我自然知晓,这场仗,就像是一杆秤,咱们就是一个秤砣,那边翘高了,就往哪边跳。要是李闯有所不支,我辽镇就出宁远,去打锦州,吸引东虏回援,要是东虏这边表现颓势,那我就出山海关,去袭扰关内。”
李肇基击掌而笑,说道:“平西伯大才,我就是这个道理。”
吴三桂笑呵呵的说:“对付李闯和东虏,其中窍门,我已经知晓大概,我说的是南下之事,现如今家父已经去了淮北,赵文及去了福建,虽说要等南面来了确凿消息再行动,但总归我们要筹备起来,毕竟南面势力颇多,若是一个不及时,恐怕抓不住机会呀。”
李肇基点头:“平西伯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有一件事我正要说与你听。就是运兵去江南的事,现在南面不断有船来,送来粮食和军饷,但因为风向缘故,所以明国船只多在觉华岛停泊,等待北风季。
而沈廷扬听沈犹龙号令,他的船,在未曾掌握朝堂之前,是不能用的,因此第一波,也是关键的这一批护送福王去等级的辽镇兵,须得由我的船只运输,我已经准备了纵帆船四艘,三桅炮舰六艘,每次可运输两千五百人左右。
若是再等一个月,还会有几艘船来,到时候运输的更多,但我认为,不论是两千五,还是三千三千五,都是不稳当。
即便到时有江南士绅帮忙,兵马也是多多益善的。”
吴三桂说:“是,而另外一件事则是,我的兵都是辽兵,坐船是晕船的。”
李肇基呵呵一笑:“如此,我们就该先筹备起来。”
“请先生细说。”吴三桂抱拳请教。
李肇基连忙吃了两口饭,觉得肚子饱了之后,带着吴三桂到了书房,展开舆图说道:“现如今已经是五月,南风季,这渤海上是南风偏东南风,从觉华岛出渤海海峡,就是逆风航行,纵然是我商社船只,也只有四艘纵帆船可以胜任。
因此,我计划先把辽镇运到渤海海峡的庙岛群岛上去,这样,几艘三角帆船也可以参与运输。
这一段,也可以试一试,辽兵到底能不能坐船,实在承受不住的,就放在庙岛上,不再参与下一轮了。”
吴三桂微微点头,指了指庙岛:“你的意思是,让我的兵先抵达庙岛,这样将来前往江南,可以更近便一些,对吗?”
李肇基点头:“确实有这个打算,但似乎只近了一点而已,是吗?”
吴三桂呵呵一笑:“确实如此,就近这么一点,不值当,我怕提前暴露了我们的计划。”
李肇基说:“倒也还有更近,更保密的路线,就怕您不愿意了。”
“请先生指教。”吴三桂说。
李肇基手指直接点在了舆图之外的地方,说道:“这里有一岛,位于朝,鲜国西南,名为济州岛,岛上没有多少兵马,差遣几百人就可以占据。我们可以从觉华岛出兵,先经过庙岛,那些实在不耐海运的,留在那里,然后在庙岛稍作休息,上三桅船,进黄海。
与渤海不同,黄海上多是东南风,因此航线则是略向东北航行后,然后折向西南航行,前往云台山方向,这样可以借东南风航行,虽然不算顺风,倒也可以,到了云台山一带后,并不登岸,转向东北,借东北风,直扑济州岛。
大队多运输几个来回,把主力藏于济州岛,休整待战,然后等待时机,一旦江南那边诸事齐备,可以从济州岛发兵,航向则是西南,这样是顺风,三四日就可以抵达松江,在那里上岸即可。
松江是沈犹龙老家,他可以为辽镇提供一些帮助。”
李肇基看向吴三桂,说道:“唯一的问题就是占领济州,打下来不算什么,关键那岛屿属于朝,鲜。”
李肇基对这一点还是比较在意的,谁知道吴三桂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是什么困难,原来就这点小事,为了咱们大业,打下济州岛算什么呢?”
“平西伯可要再思量一二呀,到底现在朝,鲜是满清的藩属。”李肇基微笑说道。
吴三桂摇摇头:“不要管他,原先是三个鸡蛋上跳舞,现在江南大业在望。管东虏作甚,那济州岛,拿下就拿下了。”
李肇基哈哈一笑:“不愧是平西伯,就是大气,那么咱们现在就可以筹备起来了。”
吴三桂则是按住李肇基的手,说:“李先生,那福王、潞王两位殿下,是不是也该让我见一见了?到底这二位中的一个,将来是要坐上皇位的,亦是我以后的天子呀。”
李肇基微微点头,说道:“待占领济州,计划走上正轨,我就安排平西伯去见,放心,我留在手里,只是保自己平安罢了,并无觊觎之心,平西伯不会以为,我想要当曹孟德吧。”
“哈哈,那倒是不会,先生笑话了,笑话了。”吴三桂笑嘻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