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里,海盗们挥舞着武器,冲天放枪,在欢呼庆祝,他们庆祝自己打跑了东番贼,没有让其登岸,但四个海盗头领脸色都不好看,四个人悻悻回到大仓里。
石壁把刀狠狠的摔在桌子上,骂道:“这哪里是打跑了敌人,这是孙猴子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娘的,真是铜皮铁骨啊,咱们的炮就算是打中了,也就是砸碎外层船板,根本奈何不得。”
可以说,石壁此前的布置成功了大半,但没想到,成功了也没用,唯一对东方商社舰队有实质性威胁的是两门红夷炮,但问题就在于,因为布置的太深入海湾,导致瞄不准,打不中,打中了,因为距离太远威力已经破不开加莱赛船的船壳。
“这样不行,这么打下去,咱们的船队就是风箱里的老鼠,早早晚晚要被东西合击拿下了。”马玄生急的在大仓里团团转。
徐贵相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手握着刀柄,一言不发,但因为太过于用力,指关节都已经发白。
“郑头领,你倒是说句话啊。往日你不是很有谋略吗?”石壁也是没招了,看向郑廷球,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无论面对什么,都表现的那么淡定,这可和他往日的做派完全不同。
郑廷球喝了一口水,说道:“还有什么谋略,现如今也只能拼一下了。
船队被两头堵着,今日在九龙一带没拦住对方,再往里,就没有那么多便利了。这船队是保不住了,与其来日被人家用炮击沉在海湾里,不如拼一下,让东番贼知道咱们的厉害。”
“对,只能拼了。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夜袭敌锚地,就像当初他们袭击咱们大船锚地一样。”徐贵相也精神起来。
石壁问:“拼哪里?九龙湾锚泊的是敌人主攻的舰队,鲤鱼门外则是炮舰,哪个合适?”
“鲤鱼门外的炮舰。”
“九龙湾。”
徐贵相和郑廷球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郑廷球希望夜袭九龙湾很简单,因为那都是桨帆船,活动方便,海盗夜袭,东方商社损失不会很大,这样他好交差,而且渡海过去送信也方便。更重要的是,李肇基不在那支船队里。
“若是夺了那些桨帆大舰,咱们或许还能冲出包围。可夺了炮舰,那些洋船的帆索咱们都不熟悉,也开不了。”郑廷球淡淡说道。
他又说:“三位,鲤鱼门方向那些炮舰,一来了就锚泊在那里,难道他们就猜不到咱们会夜袭,为什么连动都不动,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马玄生点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石壁大哥,你觉得呢?”
石壁皱眉不语,缓缓摇头,显然他还未有确定的意见,马玄生则是看向徐贵相:“徐兄,你呢,你为什么要主张去打鲤鱼门外的炮舰。”
徐贵相站起身来,恶狠狠的说道:“三位,你们就别想着什么逃出升天了,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杀,杀更多的敌人,官军、东番贼。只有杀的够多,杀的他们胆寒,才能让他们退兵。
没有玩命的斗志,根本就赚不来活路。
那些炮舰虽然船坚炮利,但却处于锚泊状态,转向不便。火攻船对其有效,郑家不是靠这招大败红毛的夹板船吗?
咱们也有样学样,用火攻船打他个痛快!”
石壁看看徐贵相再看看郑廷球,他觉得郑廷球说的在理,可觉得徐贵相态度更为坚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石壁大哥,你要拿个主意啊。”马玄生催促道。
不等石壁吩咐,徐贵相当先说道:“听我的!”
“为什么听你的?”郑廷球反唇相讥。
徐贵相说:“我亲自带火攻船队,郑廷球,若夜袭锚地,你敢带队吗?”
“我......。”郑廷球犹豫了。
徐贵相拔出刀子,劈斩在了桌子上:“老子要给四娘报仇,不烧死那几船人,老子这个仇报不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马玄生问。
徐贵相冲石壁抱拳:“石兄,此去我亲率火攻船,一去恐不返,请你照顾我儿,待他二十岁,给他几艘好船,让他自谋出路。也请石兄今晚压阵,让船队配合我行事。”
马玄生和郑廷球脸色都变了,这就是要托孤了,用自己剩余的势力,换取石壁对子嗣的庇护,而二人也知道,徐贵相的儿子和石壁的儿子一向交好,以兄弟相称,而且徐贵相也不求儿子继承自己权柄,只求个机会而已。
石壁重重点头,说道:“徐兄放心,今日定让东方商社的炮舰就有来无回。”
“好,如何进攻,请石兄随我去船队,咱们再定方略。”徐贵相说。
显然,这是不让马玄生和郑廷球参与了,二人也不敢有什么不服的,到底火攻敌船是危险的差事,九死一生,若是插嘴,被牵扯进去,就倒霉了。
鲤鱼门。
“谁在哪里,不出来,老子放狗了。”海边的哨位里,一个汉子用粗豪的大嗓门喊道,他一拉绳索,一头恶犬咆哮不断。
“是我,郑廷球。”郑廷球从树后走出来。
汉子听了这声音,嘿嘿一笑:“郑头领,是您啊。我还以为是东番贼跑上来了。”
“怎么,抓到过东番贼吗?”郑廷球问。
汉子摇摇头:“昨天后半夜,遇到了一波,他们乘坐舢板悄悄上岸,早早的就被我的狗发现了,这狗叫嚷起来,我们放了几声铳,那些人就跑了。”
郑廷球点头,心道石壁安排的这放哨体系,着实稳当,一路上先是碰上了暗哨,又碰上了明哨,哨位还有狗。想要从这里潜入很难,而从这里潜出去给船队送信更难。
郑廷球坐在了火堆旁,忽然起身,抬起脚:“娘的,这狗怎么还在这里拉屎,害老子踩到了。”
汉子嘿嘿直乐,郑廷球用石头擦了擦,走到另一边坐下,堆了一堆柴火,点燃了,烤火起来。
“郑头领,您在这里作甚?”石壁的手下问道。
郑廷球说:“我不放心,怕东番贼上来了,派了两队人巡逻,约好在这里汇合。”
石壁的手下点点头,不多时,有七八人走来,是郑廷球的手下,说路上没遇到什么异样,郑廷球说:“去生一团火,烤烤,等等下一波弟兄。别去那里,那条狗在火边拉了屎。”
郑廷球把穿了干饼的树枝给了自己的弟兄,自己也烤了起来。
鲤鱼门锚地。
李肇基正在房间里和陈上川下棋,唐沐忽然冲了进来,说道:“大掌柜,有异样。您看岸上,三丛火!”
唐沐就要打开窗户,却被李肇基喝止:“忘了规矩吗?”
唐沐一下愣住,他立刻回身,把房间里的灯吹灭了,才是打开了被布蒙住的窗户,在这里就可以看到岛上出现了三丛火,呈现出三角形,而那正是与郑廷球约定的信号,三丛火意味着船队有危险,这是在不能通联的情况下的示警信号。
李肇基点点头:“快,把所有人叫起来,披甲。”
陈上川说:“要不要后退避一避?”
李肇基微微摇头:“不可以,一不能让海贼跑了,二,谁知敌人如何袭击,若此时已经到了,我们起锚,反而会乱。”
船舱里,唐沐摸索着进入了船舱,这里也是漆黑一片,唐沐低声喝道:“司令官令,披甲戒备。”
披挂好的李肇基来到了船艉楼,今晚没有月亮,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正适合偷袭,而所在的东方号上,没有一点灯火,已经全部隐藏在了黑暗之中。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从东方号向两翼分开,似乎是各船所在的位置,其实那都是假象,所以的战舰都在进入夜晚之后管制灯火。
在东方号的前面,有一艘锚泊好的长艇,桅杆上系着灯笼,作为信号存在,不明就里的敌人只会以为这灯笼所在位置就是战舰位置,其实战舰在其后三十丈,一旦有事,可以用炮弹覆盖这片区域。
长艇得到了信号后,随即用黑布遮盖,然后放下黑布,以此用闪烁的灯号通知各船。
“司令官,南面三艘战舰进入戒备。”唐沐说。
“司令官,北面两舰进入戒备,东龙洲有信号反馈。”东方号的舰长则从另外一个方向报备。
李肇基点点头:“好,所有人戒备,准备迎敌。”
第一舰队锚泊于鲤鱼门外,就是堵住海贼的退路,如此锚泊状态,最惧怕的就是敌人袭击锚泊地,尤其是火攻船袭击。
因此李肇基才布置了假目标,并且在北面的东龙洲外侧,安排了伏兵。
李肇基在船舷侧巡逻,伸手摸着,自夜幕降临,船队就进入应对状态,设立假目标,在甲板上铺满上湿沙,把船帆打湿收好,并且拥破旧的船帆浸水后挂在船外面,一切就是为了防备火攻船。
“陈先生,你说海贼会来夜袭吗?”李肇基问。
陈上川都不知道李肇基有内线在海贼巢穴,还能以火光通风报信,他实在对海贼不甚了解,因此说道:“学生不知道海贼如何,但今日没有月光,适合近战先登,若今晚夜袭,或是良机。”
李肇基微微点头,而陈上川却说:“但所谓良机,全看天气,东主你看,今晚是乌云遮月,才导致夜黑无光。而空气潮湿,四下无风,或许今晚也下雨也说不定。
若是下雨,便是对商社有利了。”
李肇基哈哈一笑:“陈先生,都说诸葛亮会借东风,同样是谋士,先生可否为我借来东雨?”
陈上川微微摇头,只不过在黑夜中,李肇基看不到,还以为他不说话,陈上川明白这一点,只能说道:“学生可没有诸葛亮的神乎其技,但学生以为,不管如何,您是在讨伐不义之人,苍天若是真的有灵,该当降下夜雨助您,而非以黑夜遮天助海盗。”
李肇基哈哈一笑:“不管老天爷是否助我,我都必胜,我信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