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炮声和冰雹一样落在身边的铅弹成为了卡劳的催命符,他跳下了水,扔掉了武器和象征身份的图腾,挣扎爬上了岸。
岸上那些他设计用来阻挡敌人进攻的工事,现在全部成了他难以通过的天堑,崖壁上的竹条划破了他的皮肤,竹林里的陷阱,扎破了他的脚掌,等到他回到水寨的时候,这里的士兵已经逃散了许多,没有逃散的,也被卡劳的手下带进了湿润的竹林,躲避烈火的吞噬。
“魔鬼,那是魔鬼派来的水上堡垒,他们喷吐灼热的钢铁,带来雷与火的杀伤.......。”几个泰雅人见到卡劳的那一刻,几乎疯了一样,对他诉说着敌人的恐怖,但实际上,他们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看到。
卡劳一巴掌把惊慌失措的征帅打倒在地,然后拔出了那人身上银柄柴刀。
柴刀是商社商品中不受限制的,因此泰雅人大量采买到,卡劳为他的忠诚手下赐予了不同的柴刀,他本人的金柄的,征帅级的是银柄的,还有一些小头目则是包铜的,这些都是来自东方商社的定制,只不过他那包金的柴刀刚才为了方便上岸,已经丢掉了。
“立刻集中士兵,我们离开这里,返回祖地。”卡劳说道。
士兵们聚拢到了披头散发的卡劳身边,他现在很狼狈,全身上下象征身份的东西全都不见,但此时的卡劳尤其让人畏惧,圣丘一战失败后,正是疯魔了的卡劳,杀死了一切意见不同者,成为了泰雅人真正的领袖。
淡水河被献血染红了,失魂落魄的高山蛮逃到了岸上,他们所有的体力都消耗在了水中的挣扎,当上了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围上来的士兵用绳索把他们捆起来。
他们失去的不仅是力气,刚才的失败也摧毁了他们全部的斗志,因此一艘独木舟就可以俘虏数倍的高山蛮。水面上,道卡斯人的独木舟在滑动着,这群人原以为自己会成为福佬的炮灰,冲锋在前,但现在却只是被用作收尾工作。
他们的缺乏训练和孱弱的装备被所有的指挥官视为碍手碍脚的鱼腩,遮挡炮线的废物,只有唐沐看破这其中的政治意义,把他们收拢起来,倒萨战场。
道卡斯用抓钩把尸体和失去主人的独木舟拖拽到岸边,寻找尸体上的武器,即便这些高山蛮死了,有些道卡斯男人也不敢面对曾经的猎头者,在他们眼里高山蛮就是一群隐藏在山林之中的杀人恶魔,与他们争夺猎场和土地,砍走他们亲人的人头。
但现在,曾经不可战胜的恶魔成为了死人,他们是被战舰和火炮组成的绞肉机绞碎的。
也有胆子大的道卡斯人乘坐独木舟在血红的水面上游**,他们不时沉入水底,把一件件武器捞上来,除了那些包了金银铜的柴刀,任何武器都可以被缴获者据为己有。
而每捞出一把特殊的柴刀,就会得到两艘独木舟作为奖励,那是传统道卡斯人最喜欢的东西,拥有独木舟是他们能娶上老婆的基本要求。
卡劳最终还是没有逃离水寨,当他们在密林中披荆斩棘,往祖地方向逃亡的时候,原本逃走的泰雅人又跑了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是,福佬在前面设了埋伏,带了巨大的凶兽和喷吐钢铁的武器在等候他们。
这就是江子翠,利用水面机动的商社武装,远远比陆地逃散的卡劳要炮的快,最终,残存的四百多泰雅武士被逼回了水寨。
那里至少还有没烧光的稻米,还有残存的工事。
接下来的两天,就是对泰雅人的折磨。
无数的桨帆船和独木舟在水寨周围巡逻,任何想泅渡逃走的泰雅人都会被一船桨拍碎脑袋,而处于两条大河之间的水寨,只有狭窄的道路通往外面,在那里各路武装布置了埋伏。
在一个夜晚,卡劳亲自带队,杀死了道卡斯人的哨兵,冲破了第一道阻碍,却意外进入了象兵的营地,当大象发出凶狠的吼叫时,泰雅人吓的四散而逃,折损了上百人。
而卡劳也死在了那个夜晚,在水战中,他没有敢于驾船冲击淡水河号,出卖了自己的手下,而在绝境中,他手持一杆竹枪,以此生仅存的勇气冲向了黑夜之中怒吼的四脚巨兽,然后把大象用鼻子摔到一边,骨头折断,在挣扎之际,又不知道哪头大象踩碎了他的胸膛。
幸好,脑袋是完整的,让他的敌人们得以认出他的身份。
卡劳的脑袋被呈递到了淡水河号上,围坐在圆桌上的男人们看着这丑陋的脑袋,各有表情。
李肇基问:“确定是卡劳?”
“是的,大掌柜,我分别询问了四个人,有俘虏的征帅,有被卡劳欺压过的其余族裔的长老,也有见过他的商人,答案是一致的,他就是卡劳。”唐沐回答说。
李肇基点点头,把装着人头的盘子推给了阿塔:“阿塔,给你了。”
“我要这玩意干什么,又不能当下酒菜。”阿塔摆摆手,随意说道。
李肇基说:“我记得圣丘之战后,我曾问你人头的意义,你说特殊人物的人头可以用于祭祀。”
“那是以前,现在的凯达格兰人有了新的传统。”阿塔淡淡说道,瞥了一旁的春树一样。
李肇基这才想起,阿塔这个家伙已经和凯达格兰人的大巫师闹掰了,阿塔现在需要的是胜利带来的荣耀和威权,而不是用一颗脑袋去愉悦先祖和复仇的快感。
啊!啊!
尖锐的惨叫声脚下传来,听的人一阵阵的恶心,唐沐提着刀,立刻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不多时带了六个上了镣铐的人来。
这六个人的镣铐是连在一起的,这是奴隶桨手的标配,在淡水河号上,他们会一起操作一根长桨,吃喝拉撒,哪怕死亡都在一起。
六个人跪在一起,中间一个脸上血肉模糊,半只耳朵耷拉着,显然是被人咬下成这个样子的。
唐沐说:“这个被咬伤的人是卡劳的亲信,一个银刀征帅,而其余五个人是高山蛮,但不是泰雅人,是被卡劳征服的高山族村社的武士。他们五个认为,是泰雅人把他们害成这个样子的,因此在桨舱攻击了这个银刀征帅。”
“这种事很多吗?”李肇基问。
春树点头:“我也见过,我看到道卡斯人偷偷杀死我们的俘虏,还有附近村社的人赶来,要我们杀死所有的泰雅人。”
李肇基呵呵一笑,摆手让唐沐把这些人带下去,他说道:“诸位,战斗已经结束了,但战争没有,是时候结束它了,我们要去泰雅人的祖地。”
所谓祖地,就是泰雅人发源的山谷,这里有一株巨大的红桧树,宛若伞盖一样,遮蔽了小半的山谷,树下有一座石屋,那原本是大巫师的居所,但现在,这里没有了大巫师,也没有了沟通生灵的战鼓。
那些分走卡劳权柄的人和事务,统统不见了,消失在了卡劳血腥的征服之中。
在一个凉爽的白天,很多人聚集在这里红桧树下,东方商社的军队,阿塔的凯达格兰士兵,道卡斯人的代表还有来自周围各个村社的长老或者代表们。
在红桧之下,树立着一排的长矛,每一个上面都插着一个被石灰硝制过的脑袋,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以卡劳为首,每一个在这片地域都凶名赫赫,而在他们的脑袋下面,还挂着一把刀,形状是柴刀,却有着金银包裹的刀柄。
没有人再怀疑卡劳和他爪牙死去的消息,不少蛮族长老泫然欲泣。
随着一声兽吼,李肇基骑乘一头大象而来,他坐在大象背部的战篮里,四角各自站着一个手持投矛的士兵,大象从泰雅人俘虏的人群里走来,所有人都吓的爬着后退,女人们捂住了孩子的嘴巴,不让他们哭出声来。
到了红桧之下,大象用灵巧的鼻子把李肇基托了下来,让他得以站在一块白色的巨石上,所有人都战争,只有阿塔例外,他坐在一张竹椅上,椅背上还插着他的黑熊图腾。
李肇基并不在意阿塔的嚣张,他朗声对周围所有人演讲,当第一句话说出口时,他便明白了为什么泰雅人把至高权力的地点摆在这里,在这里说话,通过山谷的放大,能让更多的人听到。
“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高山蛮是平埔各族的敌人,狩猎的是种植水稻的敌人,而泰雅人让所有人畏惧,而卡劳让所有泰雅人畏惧。”李肇基指着插满人头的空地,说道:“但是,制造了一切邪恶与恐惧的卡劳和他的走狗已经死了。
原有的时代结束了,种植水稻和捕鱼的平埔各族不用担心高山族来猎头,而高山各族也不用担心卡劳带领泰雅人来争抢猎场。
这里有了新的秩序,而秩序的创造者,也就是发生在船堡战役中的胜利者.......。”
无论是东方商社的友军还是敌人,哪怕是商社本队,对于淡水河号代表的巨型桨帆船的战斗力都有着惊讶的感觉,人们对火枪和火炮喷出的铅弹和火焰并不陌生,但震撼于桨帆船的坚不可破。
人们把桨帆船称之为船堡,并且以此命名了那场水战,得益于这个名字的广而告之和震撼效果,李肇基也接受了这个命名。
“.......我的秩序之中,不会再有屠杀,但制造了无数年恐慌的人应该为此付出代价。而幸运的是,你们败给了我,仁慈的我不会把你们的脑袋全都斩下来,而是让你们成为我的奴隶。
我的奴隶,与我拥有的牛、马一样,是我的个人财产,我会像保护它们一样保护你们。
所以,不论是我的奴隶还是我奴隶曾经的敌人,想要伤害我的财产之前,都要想想我的船堡和巨兽......。”
在象奴的指挥下,大象们很配合的发出了巨大的兽吼,压制住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李肇基继续说道:“而我会带走我的奴隶,至于这片土地和曾经附逆于卡劳的人,你们将拥有一个新的主人,阿塔,这是我最真挚的朋友,凯达格兰人的领袖。”
阿塔站起身来,接受众人的欢呼,显然,与李肇基相比,他所拥有的一切就太过平凡了。
“作为我的朋友,阿塔会成为新秩序的执行者,他会清理掉卡劳的余孽,还会维持新的秩序。”李肇基发出了最后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