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
刘明德坐在桌后,捏着额角,沉思着,一张张请款的单子,搞的他焦头烂额。
“新船、新港,欠广州铁坊的款,还有新编卫队薪饷.......。”刘明德一张张的看过,把优先度最高的摆在了前面,至于军队和社中人员的东装,下次远航的帆布,自然就要缓一缓了。
“哎呀,年前至少还要十五万两银子,不然商社的扩张就要停止了。”刘明德一边给那些准的了单子加盖印鉴,一边嘟囔着。
“刘掌柜,刘掌柜。大好的消息,大船队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刘明德耳边响起,他抬头一看,是自己的书记员,方才正是他把最急的请款单送去了杨彦迪那里。
那是给新编队采买训练弹药的单子,是怎么也拖延不得的。
“怎么没听见炮声?”刘明德疑惑问道。
按照规矩,商社船队出入淡水港,河口的炮台都要发号炮欢迎或者欢送。
书记员说道:“船队先去了鸡笼,就是要向西班牙人展现一下实力,中午才回来,我是在杨长官那里听到的消息,大掌柜派了人回来,先行通知迎接船队的事宜。
要求船队到港前,卫队到港口维持秩序,并且预备马车。”
“要马车作甚?”刘明德却是不解。
那书记员说:“听使者说,大掌柜这次带来了很多的倭银,个个都有磨盘那么大,非得要马车才能运回金库。我还听人说,大掌柜从佐渡带回来了两百个白嫩女人,是要赏给淡水的有功之人的。
现在所有人都得到消息,涌向了港口,您不去瞧瞧么?”
刘明德说:“各人有各人的职责........。”但他话说了一半,心里也是抓耳挠腮,最终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红楼。
中午,随着礼炮声响起,船队进入了港口,港口人头攒动,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听说这次远航,发了大财了!”
“胡说,哪里是远航?上次唐小爷回来,我可听说了,先是打了倭国的长崎,又是占了一座金银岛。贸易上一笔买卖没做,就是到处征讨。这是远征,远征!”
“远征就远征,还是远征好,贸易也就赚回来银子,哪里能弄回这么多娘们来,你快看,东方号上下来那些倭女,嘿嘿,可水灵了。”
“也不知道这些娘们怎么发卖。”
“老黄,你不是和一个蛮子寡妇好了嘛,还想这个干嘛。”
“滚,老子以前是穷光蛋,寡妇也就罢了,蛮子也算了。现在老子淘了那么多金子,有钱了,怎么也得找个黄花大闺女。”
士兵们在港口维持着秩序,把有些疯狂的百姓弹压了回去。
李肇基下了船,与杨彦迪熊抱一阵,又是握住了刘明德手:“二位,多谢,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多亏你二人。淡水城几个月不见,又是换了新模样,你二人都有大功。”
“承蒙大掌柜器重,这些都是我二人应当的。”杨彦迪说。
“马车何在?”李肇基问。
杨彦迪一招呼,四辆马车被牵了过来,李肇基拍了拍车厢,说道:“把车厢拆了,它们运的货,我要让淡水的每个人都看到。”
马车的车厢被拆掉后,停泊在了码头上,船上的吊车把一块块磨盘大小的银子吊运到了马车上,那些马奋力迈着马蹄,拖拽着沉重的银块,朝着城内走去,沿途到处都是百姓,看到那巨大的银块和车轮在地上留下的深深印记,全都欢呼起来。
对这些来自广东的移民来说,台湾岛上最有吸引力的就是那无数的机会。
可以淘金,可以垦荒,可以入作坊,甚至在市场上做些买卖,只要不懒,便是能活,若是有些技巧,活的还能更好些。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东方商社这个基础上,而基础有二,其一是东方商社的武力能否在这东番之地维持一片安宁。其二就是东方商社的财富,这里的矿场需要商社投入,大型的作坊工厂都是商社产业,若是没了资金,一切也会崩塌。
“有几件事,须得大掌柜亲自出面。一是澳门总督那边派人来商议,二是与广东士绅约的十月十五日飞鸿楼相聚。第三,便是阿塔那边........。”刘明德跟在李肇基身后,进入了红楼,在他身边说着。
“老刘,我万里远征回来,歇一天不过分吧。”李肇基说,他笑了笑:“刘老哥,若是闲的慌,那些倭女,我挑几个送你家去。”
“不,不,大掌柜好生歇息便是。”
当天,淡水城的酒馆爆满,远征归来的人各自赴了自己的宴席,而一应的花销都由商社来付账。
李肇基不仅单独宴请了商社三级掌柜以上的高层,从下午到晚上,游走于各家,向众人敬酒,而最后一站则是淡水城卫队军营,这里摆开的席面最大,卫队士兵和底层水手在这里聚集。
“诸位弟兄,赏钱可拿到手了吗?”
“拿到了!”众人欢呼。
“佐渡带回来的媳妇,给家里老人奉茶没?”李肇基又问。
“嘿嘿,王二蛋他媳妇,饭都做上了。”有人拿自己的同袍开玩笑。
李肇基哈哈一笑:“赏钱交给自己爹娘了吗?今天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晚上,吃多少,喝多少,我李肇基来会账,可谁敢开赌,把用命拼来的那些银子给玩没了,我可不轻饶。”
“大掌柜放心,军中规矩,我等自当遵从!”有一老兵起身,沉声应道。
李肇基高举一碗酒:“好,那兄弟们共饮一杯酒,老婆孩子热炕头。”
“多谢大掌柜!”众人欢呼起来。
最后是唐沐挟着李肇基,送去了府中,唐沐见李肇基醉醺醺的,说道:“大掌柜,您得说句话,我是把您往东院送,还是送去西院。”
“西.....西院。”李肇基扔下一句话,彻底醉了过去。
他一直睡到第二日的中午,起来后与白墨等人耍弄一阵,才是去东院吃午饭。
东院顾锦娘,在李肇基远征之前中标,此时肚子已经显怀了,李肇基一去四个月,连孕吐反应也是过了,此时身体硬实。
“大大,这是我娘做的鸡蛋羹,给顾娘娘送来。”陈美玉提着篮子来到房内,笑嘻嘻的说道。
现在李家与陈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受尽宠爱,但孩子也着实可爱,早已不见生了。尤其是李肇基,最喜欢这孩子了。
“大大,弟弟什么时候能生出来?”陈美玉摸着顾锦娘的肚子,问道。
李肇基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是弟弟,不是妹妹。”
“我做梦梦见了,肯定是弟弟。”陈美玉说。
李肇基更是欢喜,捏了捏他的脸蛋,想了想说:“那要过了年才会有个弟弟呀。”
“那我把过年的好吃的藏起来,等有了弟弟,给弟弟吃。”陈美玉提着篮子,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我听下人说,昨天你出去了,好晚才回来?”李肇基问。
“是,这一趟远征,活着的人皆大欢喜,可不少商社弟兄战死了,还有人被扣在了倭国。他们也有家室呀,看别人一家团圆,怎么好过?”顾锦娘摸着肚子,说道。
李肇基点点头:“这倒也是,这一趟,阵亡、病死、意外,折了七十四个弟兄,还有二十多被扣在了日本。你去看看他们,也是商社的一点关心。”
顾锦娘说:“这些人大部分没有成亲,或家眷在广东,在淡水落居的不多,可单单是这些个成家的,最是难办。你也知道,这些人是背井离乡,冲着商社的好待遇来淡水的,家族亲眷多在故乡,只有妻儿跟着。
可如今,顶梁柱没了,也就剩下孤儿寡母的。你给的抚恤是不少,可这要是回了乡,孤儿寡母能挡住乡里那些吃绝户人的折腾吗?”
李肇基想了想:“你不会是想让这些遗孀改嫁吧。”
“这却也是一条路,淡水女人少,寡妇也有的是人要。另外,有几家是到了淡水娶了蛮女为妻,那些蛮子寡廉鲜耻的,别说人死了,人在外的时候,就有的跟人跑了,连孩子都不管,直接扔红楼门口。
刘大哥抓了两个回来,那女人说,男人找不到了,自然要找活路,孩子是和商社男人生的,就给商社养了。”顾锦娘说。
李肇基满脸苦笑,他知道本地土著不知晓礼仪,凡事都按照部落的传统来。而本地的部落,有很浓重的母系社会的残留。
“难怪我听底下人说,刘明德要不了女人,孩子都养不起。”李肇基想起昨日杨彦迪的一句玩笑话。
“是,几个捡来的孩子,都还吃奶呢,被刘大哥养在家里。”顾锦娘说。
李肇基笑了笑:“这可不行,老刘没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养别人的孩子。而且,几个还好说,难道日后阵亡弟兄的遗孤都要送他那里去吗?”
“所以,不如以商社名义办个养济院,把这些遗孤收拢起来。”顾锦娘说。
李肇基点头:“你可有心操办这种事?”
“有心有什么用,这还是要钱的。”
李肇基哈哈一笑:“钱好说,那些愿意改嫁的,我也不拦着,可有一样,商社给的抚恤,要给孩子留一半,不论谁,都不能动。若不想带孩子改嫁的,便把孩子交由商社来养,抚恤也留一半。
不改嫁的,若是没有其他的去处,或者工作,便到养济院来吧。”
“可我总不能拿着阵亡弟兄的抚恤金来办这件事吧。”顾锦娘说。
李肇基摆摆手:“怎么可能,我自然有安排。我先问你,我带回那些倭女,你可瞧见了?”
小翠在一旁说道:“老爷可说呢,昨天你们去喝酒了,可咱们家门都快被人踏破了。您不知道,这淡水的光棍太多了,有钱的也多,不少人找刘家太太说情,想买个媳妇。
刘家太太招架不住,就躲到咱家来了,可谁知道,那些人委托了一大群女子,前来求情,非要给自家兄弟朋友的娶给倭女回去。嚷嚷起来,没完没了,可是让人不消停。”
李肇基哈哈一笑:“这群家伙,以为老爷是人贩子吗?我怎么能做那种勾当,将来老爷功成名就,青史留名,可要留骂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