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基随手捡起一个凳子,坐在了他的面前,宇喜多秀家打量着李肇基的脸,问道:“你们是海盗吗,看起来不像,海盗一般只欺负平民百姓,而你们却杀了代官和这里的地头。”
“我们是征讨不义不信幕府的义军。”李肇基笑着说,然后把长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宇喜多秀家哈哈一笑,说道:“虽然听起来你们确实被幕府戕害,但你也抓住了这么一个理由,对吗。我知道了,你们就是那群占领了佐渡的东番岛夷,我听已经死了代官说过。”
“东番岛夷?你们这么称呼我们吗,有意思。”李肇基笑了。
宇喜多秀家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来找我,我现在只会编草席了。”
“刘备也曾织席贩鞠,秀家殿下,未必不能东山再起。”李肇基笑着说。
宇喜多秀家忽然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我已经须发皆白,命不久矣,哪里还有东山再起的心呢?”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您难道忘记了丰臣太阁对您的恩义了吗,您不还是他的义子吗?”李肇基说。
“好吧,似乎你是有备而来,能答应不要杀死我的家人和这些乡邻吗?”宇喜多秀家问,他轻轻拍手,有一个少年走来,把一个沉重的盒子放在了李肇基面前,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根根的金条。
李肇基听闻,在宇喜多秀家被流放后,他的妻族一支援助他,前田家每年会送来大量的粮食、衣料、杂货和药材,而且还有三十五两黄金。
这在日本历史上是美谈,因为前田家对宇喜多家的这种支援,并没有随着眼前这个老者的死亡而结束,而是一直持续到明治时代,宇喜多家被特设为止,持续了二百六十多年。
“我愿意用这些,买他们的性命。”宇喜多秀家说。
李肇基点点头:“好,我收下了。不过听你的意思,你没有算上自己的性命。”
“是的,因为我不会服从你,更不会为你服务。”宇喜多秀家说道。
“理由呢?”
“是的,德川家的叛逆夺走了太阁的天下,作为他的义子和家臣,我本应该倾尽一切去反抗,抓住任何机会。但你不同,你现在做的事,是与日本为敌,也是我的敌人。
我不能因为一些私仇,而选择与日本的敌人合作。”宇喜多秀家直言说道,他最后指了指李肇基的刀:“现在,您可以杀死我了。”
李肇基笑着说:“我为什么要杀死一个织席的老人呢,难道你的席子会划破我的喉咙吗?”
“安心的在这里生活吧,老先生。”李肇基起身,对宇喜多秀家说道:“您有您的原则,但原则并非一成不变的。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在日本周边扰乱的......‘东番岛夷’,并不能为您提供给太阁报仇的机会。
但我不会永远这样,或许有一天,我率领大军登陆日本,而恰好您又活着的话,那么您或许会稍稍改变一下自己的原则。”
“是吗,已过七旬的我,活不到那一天了。”
“这是上天注定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李肇基把金子拿起来,对宇喜多秀家说道。
过了一会,一队人来到这个院子,把几袋子米和一些咸鱼放在了院子门外,就匆匆离去了。
随着一声号炮海上炸响,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出现在了八丈岛的北面,船队之中在外海游弋和驻泊八丈岛的船队立刻汇合。
东方号上,李肇基亲自把一把镶嵌的宝石的火枪挂在了陈六子的胸前,又把一定漂亮的帽子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看,陈掌柜像不像这支船队的首领。”李肇基问向众人。
“像,很像。”众人纷纷点头。
李肇基含笑说道:“错,商社的船队只要参与了战斗,首领就是陈掌柜,他是我们的水师提督。”
陈六子像是一个衣架一样被李肇基摆弄了半天,此时再也憋不住了,说道:“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像**的公鸡。”
李肇基轻咳一声:“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李肇基,代表东方商社,去和日本将军的使者进行谈判。”
“我,那您呢?”
李肇基说:“我和何斌会在船上迎候此行真正的谈判对象,荷兰代表。”
何斌是在壹歧上岸的,是他打断了李肇基的计划。
如果没有何斌送来荷兰人有合作意向的消息,李肇基会带船队在南方多抢掠几个岛屿,而随便派个什么人来江户湾代表商社与江户幕府谈判,反正他也没有真正和谈的打算,毕竟佐渡岛的五十五座金银山,对于幕府和商社来说,都是不可放弃的。
而现在,荷兰人驾船来到了江户,那李肇基也就来了。
“你的任务就是拖延住日本的使者四个时辰,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说服荷兰人站在我们这边。”李肇基说。
“四个时辰!”陈六子惊叫出来:“我可不擅长言辞,我能和那个倭国人聊什么呢?”
“随便你,你可以假装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谈条件,随便什么条件,反正最后的结果是谈判破裂就行。
你也可以转移话题,谈天说地,谈情说爱,男人们,聚在一起聊聊女人很正常。
你可以给他讲讲故事,从你小时候怎么尿炕,说到你老了准备养老。
但是有一点,不许谈我们的大闺女陈美玉!
对面不傻,最终知道你在耍他,所以他将来肯定会咒骂你,念叨你。当然,你是以我的名义去的,自然挨骂的就是我,但别把美玉捎带上,我可不想咱家的大闺女被那个狗东西念叨。
好了,去吧,六弟,一切就拜托你了。”李肇基半开玩笑的说道。
李肇基把谈判场所定在了八丈岛上的代官所,然后把所有日本人请到了岛上,并且借助交涉的机会,让荷兰人派代表前往东方号。
最终,何斌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新任长崎甲必丹一起来到了东方号上,而前任甲必丹因为更了解东方的各方势力,因此陪同松平信纲前去代官所听陈六子扯淡。
“一路顺风吗,哈伦先生?”李肇基见荷兰代表上来,伸手搀扶住了他。
何斌从中担任翻译,哈伦在搞明白了李肇基的意思之后,不无抱怨的说道:“航行是顺利的,但我受够了日本人的味増和米饭,还有他们所谓的茶道,我听何斌先生说,您是一位生活精致的人,是否可以满足我小小的口服之欲。”
李肇基哈哈一笑:“我让人准备了饭菜和酒品,但是在您喝醉之前,我们要先去货舱看看。”
李肇基带着哈伦进入了货舱,查看了船队携带的货物,生丝、丝绸、瓷器、鹿皮等等,有非常多的货物,看的哈伦是眼花缭乱,而他不仅看,还亲自查看了品质,发现这些货物的品质上乘。
参观完东方号后,二人才是来到船艉楼,享受美餐的同时进行谈判。
在李肇基打交道过的荷兰人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哈伦,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在一些条件上锱铢必较,但并未表现的剑拔弩张,而是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用幽默风趣的语言与李肇基拉扯着。
“事实上,我觉得您给我的价格应该更低一些。毕竟您所处的环境在那里,您与日本的贸易不可能进行了,而这么多的货物,马尼拉可消化不了,我们荷兰人却可以,我们可以收购你们的货物,卖到长崎,也可以用大船队运输回国。
我们有充足的金银,还可以向你们提供来自欧洲、东印,度和南洋的货物。”哈伦嘴里塞着烤好的鱼,却说个没完。
李肇基看着他大快朵颐,自己的胃口反而差了很多,他说道:“重要的不是价格,是你们的态度,我们与日本会持续进行战争,可以想见的是,日本的海军无法对付我的武装船队。
我哪怕用我的屁股去想,他们也会请求你们帮助。”
“是吗,那您拥有一个聪明的屁股。”哈伦笑着说道。
“可以告诉我,你们在江户得到了什么条件吗?有什么可以打动您的吗?”李肇基问。
“上帝作证,虽然你们明国人与日本人长的几乎一样,但做事的风格可不一样。在江户,我们见到了很多的贵族和官员,他们每个人都答应了我们很多,但答应的那些东西,我一样都没有见到。
当我要签署条约的时候,被他们所有人拒绝了。但我想,最终日本人会付出一些代价的,比如黄金和白银。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你们这么多船,我用我那比较笨蛋的屁股去想,就能猜到他们会要求我们明年派遣一支同等规模的船队来为他们服务。”哈伦说。
他放下了刀叉,苦恼说道:“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愿意付出什么,所以无法和您的条件对比。”
“如果我是你,我会希望双赢。”
“当然,双赢,您赢了战争,我赢得利润。”哈伦点头,在合作的态度上,他是很积极的。
李肇基却摇头:“不,我说的双赢指的是,你们赢两次,而我一次就够了。”
“怎么赢两次。”哈伦眼睛里满是诚意,主动讨教。
李肇基说:“既与我们商社进行合作,又能拿到日本那边的好处,不就是双赢吗?”
“是的,这是最好的结局,可问题就在于,这件事如何收场呢?”
“一场失败呀。”李肇基说。
“详细说说。”
李肇基说:“日本人只会让你们明年带五艘船来,等你们的船到了,他们就会把答应的条件兑现。但你们带来的船,不意味着就一定协助日本战胜我们呀。中国有一句话,叫做养寇自重。
正是因为有我们,日本幕府才会更倚重你们,给你们更好的条件,而我们只需要在战场打个难解难分,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占领佐渡,而你们则可以不断从日本那里得到好处。
这不是皆大欢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