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肖彦梁把这个自己的判断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把电台搬过来的戴安平只是苦笑了一下:“别人不愿意说,你又有什么办法?况且,少一个人知道,不是更安全吗?”
几天以后,余鸿春找到肖彦梁,告诉他上面已经决定先暂时不干掉武田俊男,至于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还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肖彦梁轻轻一笑,说道:“我到现在还无法确定那个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横边浅仅仅是想试一试我们,还是对我们真的有所怀疑,我们都不知道。但是在宪兵队过堂的时候,叶克明说了一句‘那天早上有五个皇军出城’的时候,我明显可以感觉到横边浅的心思已经不在我们身上了。
所以我觉得他仅仅是想试探我们一下的可能『性』最大。而试探的结果,却是武田俊男被真正的‘『共产』党’接走了。”
“接走了,武田俊男要想和鬼子联络,必然有其他的方法,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肖局长是不是这个意思?”余鸿春因为肖彦梁的话而启发,接着他的话讲。
“是的。”肖彦梁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余先生,我的确不知道你们传递情报的方式和方法,原先我以为你们有电台,好心想你们提醒鬼子的侦破手段,可是姜先生却说没有。”
余鸿春看着肖彦梁满是真诚的脸,心里有一些感动。他毕竟还是真心地在对待自己。想了想说道:“我们是真的没有电台。每一次我们都是按照收到的纸条执行命令。昨天就接到命令,要我护送这位武田俊男回根据地,再把另外一封我也不知道的信结果总部首长。”
“如此说来,不杀武田俊男也仅仅是你们的那一位上级的意思,并不是总部的意思了。”肖彦梁缓缓说道:“我推测,如果你们的每一个落脚点都被鬼子摧毁,那么这个武田俊男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如果没有被摧毁,那么就说明他真的有其他联络方法,鬼子的的目标也就很明确了,就是贵军的总部。”
余鸿春惊讶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这个人简直太精明了,就从一句话里面可以得出几乎完全正确的结论。不错,他接到的命令中,的确有这么一条,时刻注意武田俊男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的暗号。如果鬼子真的袭击了有暗号的地方,那么就立刻处死他,否则就一路回答根据地,把情报交给总部首长。
“这一走,我们就会有几天不能见面了。你什么时候走?”肖彦梁惋惜地问道。
“今天就走。”
………………
进入六月份,天气已经很热了。余鸿春带着何老四找到武田俊男的藏身处时,正好听见手下的伙计和李四娃在争吵什么。
“你们怎么回事?我在外面就听见你们在吵架,连警戒哨也没有,平时的纪律都到哪里去了?”走进屋子,余鸿春一眼看见武田俊男坐在墙角,嘴上挂着一丝笑容地看着李四娃和一个人争吵,两个伙计中没有参与的一个,提着枪,一直若有若无地监视着整个场面。
看见领导进来,屋子里安静下来。尤其时吵架的那位,脸“腾”地一下胀得通红。忐忑不安地看着余鸿春。
“我去放哨。”没有争吵的那位伙计立刻找到了离开这个气氛很压抑的地方的理由。
“都坐下。”余鸿春说完率先坐在地上。然后对武田俊男说道:“这位就是从医院出来的宗俊生先生吧?管教不严,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武田俊男马上谦虚地坐直了身子:“总算是逃出了虎口。就是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你,你不是……”这个时候李四娃忽然认出了来的人是谁,惊讶地指着余鸿春说不出话来。
“让两位见笑了。”余鸿春呵呵一笑:“你们这次出来,不久是找我们吗?我是新四军抗日先遣支队的侦察员余鸿春。”
“啊!”
“啊!”
武田俊男和李四娃几乎同时惊讶地叫了一声。只是两者的一丝不同。武田俊男是因为竟然真的是遇到了『共产』党,虽然从伙计和李四娃的争吵中已经判定了这一点,但是想不到的是,横边浅的感觉极为准确,那个怀疑的对象,不仅是『共产』党的窝点,还是『共产』党正规军的窝点。
李四娃的惊讶,则是前后的巨大反差而已。
“欢迎宗先生加入我们的抗日事业中来。”余鸿春继续说道:“为了安全,我们将会白天休息,晚上出发。种种不便,还请二位多多担待。”
“应该的。我真是很感激你们。”宗俊生欠欠身子:“就是不知道你们在城里有没有损失。我的失踪,日本人一定会全面搜捕,要是你们有什么损失,我真的是很难过。”
武田俊男的问话让余鸿春暗笑不已,想从他那里知道城里的情况,门都没有。“嗯……放心吧,为了伟大的抗日事业,什么样的损失我们都愿意承担。”他没有回答“是”或者“否”,而是说了一句很模糊的话。
武田俊男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非常失望,既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那么只好把这么模糊的回答当成是肯定的回答了,免得对方不高兴::“没有损失就好,我心里也算是安稳了。唉,那个医院实在就是一个人间地狱,我总算是看清楚了日本人的真面目。能够逃出来,并且能够遇上你们,真是很幸运的事情。”
“抗日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责任。我们那里的医生实在是缺少,宗先生是一名医生,正好是对我们有极大的帮助,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余鸿春翻过来覆过去讲的却都是客套话。
“哪里哪里,为了国家和民族,尽我的绵薄之力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如此,宗俊生也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行了,我给两位介绍一下和你们相处了几天的队员。”余鸿春实在不想再和对方这么不疼不痒地说下了,换了个话题:“这位刚才争吵的,叫李劲,外面的那一位叫陆天,我们都是新四军抗日先遣支队的成员。”
余鸿春两次提到“新四军抗日先遣支队”的名字使得武田俊男忽然想起来什么:“难道你们就是去年在附近韦岗伏击日军的那支部队?”那一次遭遇战,虽然损失不大,但是那是皇军第一次遭到敌后『共产』党游击队的袭击,还损失了一名军官。
此次战斗过后,江南的支那老百姓对皇军的敌对情绪高涨,而那场战斗也被夸大成皇军损失数百人的闹剧。至此以后,皇军在一些占领区,连续遭受到了『共产』党的袭击,每一次损失不大,可是加在一起,就是个可怕的数字了。关键的关键,是目前皇军还没有任何办法去有效地节制这个新的对手。以上是横边浅在向武田俊男介绍形势的时候说的,所以他记得异常清楚。
“是的,我们就是那支部队。一年多以来,我们已经多次打击日军,虽然每一次不多,但是累计起来,就不小了。”余鸿春讲起部队的发展,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和自豪的表情:“我们进入敌后,民众的抗日热情被充分激发起来。我们教育民众,鬼子的凶残,不会因为你心甘情愿当一个顺民而有所改变。侵略者始终是侵略者,他们来这里,就是要奴役我们中国人的,他们的凶残,必须要靠我们团结一致一起抗战才能抵抗。”
李四娃听得新鲜,武田俊男却几乎要晕倒:“天啦,这些做法和东北的那些『共产』党匪军有什么区别?那怪横边浅君对自己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表情是那么的痛苦!军部的那一群饭桶真的是应该下来看一看真实的情况。
满洲只有3000余万人口,『共产』党和其他的抵抗武装全部加在一起,不过十来万人。可是皇军可以很轻松地把那些实力强得多的非『共产』党抵抗武装消灭,却很难对弱小得多的『共产』党土匪有所作为。
和关内比,满洲实在十太小了,不仅在人口、土地面积上都太小了。可是就满洲这么个地方,几十万关东军、武装移民都消灭不了『共产』党武装,关内的形势那又怎么办?『共产』党武装向来都是无赖的打法,却十分有效。皇军对他们,就像大象要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困难。横边浅君多次向自己表述过对军部根本不重视『共产』党武装的担心是正确的。
皇军兵力不足,站得地方太多,根本守不过来。比如现在,虽然占领了武汉,可是在上海、江苏,还是又很多的地方在支那『政府』手里;广州也被占领了,可是江西、安徽的大部分地方同样也在支那『政府』的手里。即使这样,还不应该忘了被占领城市之间的广大的支那农村和众多的支那农民。这些都是极其善于宣传的『共产』党的潜在兵源和战力!
横边浅君也曾经向自己提到过的,在满洲执行的很好的‘集体部落’制,在关内其实根本无法执行。首先是兵力严重不足的问题;其次是关内的『共产』党武装都是正规军,他们和支那『政府』打了十年,战斗力是极其可怕的;第三现在支那『政府』是正式和我们交战,据说『共产』党也和国民党重归于好,广大的没有被占领的土地和民众,同样将是『共产』党武装的有效兵力来源和粮饷来源,这项制度完全没有实施成功的希望。”
忽然之间,武田俊男沮丧极了。
抬起头看见余鸿春征微笑着看着自己,心里一冽,有些自责:“我是特高课的高级人员,我怎么就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皇军是不可战胜的!”
“久仰贵军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我都听呆了。”武田俊男用笑容来掩饰刚才的走神,开始介绍自己:“我叫宗俊生,沈阳人,燕京大学毕业后,东渡日本留学。
在毕业的那一年,日军开始侵略中国,当时听了日本国内报纸的欺骗,说日本军队是为了帮助中国人摆脱西方列强的欺压,同时教训那些极度反日的地方军阀才来的,所以我也就没在意。后来我发现战事紧张,心想作为一个中国人,还是应该回到自己的祖国。
在我向导师辞行的时候,他也同意我回国,但是反对我到国民『政府』那边去。他说国民『政府』不会相信我这个日本留学生的,相反,还不如到占领区日本人开的医院里面,在那里还可以帮助医治受伤的国人,于是就这样我就回国了,在日本人开的医院工作。
可是后来的所见所为,让我彻底认清了日本人的真实面目。所以我就准备逃出来。可是我人生地不熟的,即使逃出来,也逃不远。正好那天我在院长门口听见宪兵队队长正在和院长闲聊,他们无意中说起他们已经发现你们的那个布店是抵抗武装的一个联络点。我才下决心逃跑以后去找你们。
可是因为一旦我逃跑,日本人必定进行打搜捕,你们又是已经暴『露』了的,我要是直接找到你们,一来短时间内你们不一定相信我,二来你们那里肯定是早就被监视了,这样我就变成了自投罗网。所以那天我化妆成一个日军士兵,在劳工营里随便挑了一个人和我一起逃了出来。通过他去找你们。
真是想不到你们竟然是『共产』党的军队。我开始还以为是国民『政府』的呢。不过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你们『共产』党,我坚持认为要是你们不反叛『政府』,国民『政府』也不会为了剿灭你们而放弃东四省,任由日本人利用东北作为基地去进攻华北、上海了。”话说到最后,竟然有了一丝挑拨离间的味道。
因为总就明白对方是什么人的缘故,余鸿春岂能不明白武田俊男的险恶用心?这样的伎俩听在余鸿春耳朵里,此时显得是那么的刺耳于可笑。
他摆摆手止住了忍不住向辩驳的李劲,笑着说道:“宗先生毕竟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有些不明白实际情况。说到我们所谓的反叛,真是不知道是谁反叛谁。”
和肖彦梁他们待久了,对于这一类什么『共产』党拖累了国民『政府』的抗战的论调,曾经在部队当过教导员的老红军姜佑行的理论可是丰富得多。在相互的辩解中,余鸿春也是获益匪浅。既然说起这个,脱口就出:
“当初中山先生提倡三民主义,广交海内外朋友,我党专门召开会议,为了帮助国民党走出困境,同意党员可以一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
在两次东征的时候,我们『共产』党员艰苦作战,为稳定广州国民『政府』作出了卓越贡献;在北伐的过程中,我们『共产』党人浴血奋战,冲锋在前,为国民『政府』收复失地,打击北洋军阀,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蒋委员长的‘四.一二大屠杀’,汪逆精卫的‘7.15’大屠杀,我党党员损失百分之90以上。这两个人才是叛徒,他们身为国民党的高级领导,却公然背叛中山先生的遗训,不分青红皂白,突然转过身对我们下手!你说是谁反叛谁?
1931年9月20日,也就是9.18事变的第三天,我党同日本『共产』党中央联合发表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宣言。9月22日作出了“组织群众的反帝运动,发动群众斗争……组织东北游击战争,直接给日本帝国主义以打击”的决议。
1932年4月26日,中央工农民主『政府』发表了《对日宣战通电》,正式宣布对日宣战,提出“用民族革命战争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的主张”。
1933年1月,我党又发表宣言,首次提出红军准备在三个条件下与任何武装部队订立共同对日作战的协定,这三个条件是:(一)立即停止进攻苏区;(二)立即保证民众的民主权利;(三)立即武装民众创立武装的义勇军。要知道这之前我们已经连续三次取得了反围剿的重大胜利!
要知道这些声明和宣言,都是我党我军在几次彻底粉碎蒋委员长大规模军事围剿的时候发表的,也就是说这些声明都是挟胜之势发表的。
同样是在9.月20日,中国国民党上海特别执行委员会在《民国日报》头版刊登了一个抗日公益广告,号召“同胞们,日本已占据沈阳了!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一些国民党将领致电蒋委员长,表示愿率部抗日,“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在突来的国难面前,我们的各种社会组织和团体暂时抛弃了政党和政见的不同。
可是蒋委员长呢?在社会各界都团结一致的时候,在全国人民都要求抗日的时候,仍视日本为“疥癣之疾”,称『共产』党才是其“心腹之患”,9月20日国民党中央执委会给两位驻外代表的电报中,仍坚持指出一心一德的前提还是“赤匪必须根本铲除”。
他不仅不理会我党的声明,反而在1933年的2月又开始对我们进行第四次围剿,你说,是我们拖累了国民『政府』的抗战吗?我看是国民『政府』自己不敢抗日而已。”
余鸿春的这一番言语,再一次把武田俊男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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