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彦梁抱拳向余鸿春说道:“想不到你们的物资给养这么困难,难道连『药』品,委员长也没有给你们配齐吗?”
“看来肖局长还是没有理解委员长啊。”余鸿春满脸悲愤地说道:“就因为我们是『共产』党,委员长不仅在弹『药』上面卡我们,连『药』品也是这样。我们已经有伤员因为缺少医『药』,伤口化脓感染而不得不截肢!”
“啊!”肖彦梁震惊了。
“唉,我们违抗命令,执意北进抗日,委员长竟然这么对待我们这些抗日将士,我们心里的委屈有多大?”余鸿春继续说道:“妈的,中央军装备精良,物资丰富,他们在正面死守,我们装备不行,却可以在敌后袭扰,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谁会想到委员长竟会这样?这不是让那些在战场上流血的将士寒心?”
“那你们……”剩下的意思,肖彦梁没有说出来。
余鸿春哪能听不出肖彦梁的话,他坚定地回答道:“这一点肖局长请放心,俗话说:‘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臣’,不管委员长如何对待我们,我们始终是中国人。为了抗战的胜利,再大的委屈,我们也会去接受。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男儿生当为国尽忠,死而无憾。”
“贵军的气度,在下佩服。对了你们有多少『药』品?”肖彦梁感动之余跟着问道。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知道西『药』『药』品是属于受控『药』品,一次购买量大的话,早就被抓起来了。
“半箱‘盘林西林’和‘阿司匹林’。”余鸿春说完,遗憾地补充道:“我们只能找到这么多。这些『药』品,还是我们的同志一点点积累下来的。”
肖彦梁再次震撼了。一点点积累,哪需要多少时间?“同志?看来你们很早就有人在城里活动了。”肖彦梁听到对方说“同志”,顺口问道。
“是的。”余鸿春并不否认这一点:“年初我们就派人趁『乱』进了城。”
“有一个人,叫饶嘉陵,你们认识吗?”肖彦梁不奇怪余鸿春的回答,跟着问道。
“饶嘉陵?”余鸿春一愣,警惕地看了肖彦梁一眼,模棱两可地问答道:“不认识,他怎么了?”
肖彦梁心里暗笑了一声,看起来对方还是很警觉的:“他是我们警察局的人,十几天前死掉了。”
“啊?他,他……”余鸿春张大了嘴,吸了口凉气。
“余先生,”肖彦梁问道:“既然我们要合作,那就要相互信任,那个饶嘉陵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人?”
“唉!”余鸿春长叹了一声,点头说道:“他是我们的电讯组组长。抗战爆发后,是中央南下支援新四军建设的人员之一。年初为了组建情报网,奉命到的这里。十几天没有他的消息,首长也很着急,这次来也没有见到他。想不到……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牺牲的吗?”
“他是和日本人同归于尽的。”肖彦梁沉重地说道。他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一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答应过饶嘉陵,那个出卖他的人,我不会放过他的。你放心,我会替你们留着这个王八蛋的。”
“谢谢肖局长。”余鸿春感激地说了一句。
“饶嘉陵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死得象一条汉子。你……不会怪我的这个做法吧?”肖彦梁担心地问道。
余鸿春叹了口气,说道:“不会。肖局长,我知道日本人实行连坐法,即使你当初放了饶嘉陵和陈六子,你们辛辛苦苦建立的情报网将被破坏殆尽,换了我,我……我也会这样做的。为了胜利,我们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好,谢谢贵军的理解。”该说的说完了,肖彦梁站起来,说道:“送你们出城的事,我还要想想法子,你们明天下午来怎么样?”
“如此,就麻烦肖局长了。”见对方已经有送客的意思,余鸿春也站起来拱手说道:“打搅了,告辞。”
第二天,听完肖彦梁的叙述,张旭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兄弟,你厉害。”过了半天,张旭才拍着肖彦梁得肩膀说道:“不仅干掉了三个日本人,还和『共产』党拉上了关系。”
“大哥,在我眼里可没分什么国民党、『共产』党。”肖彦梁着急地申辩道,伸手掏出香烟给张旭:“在我心里,他们都是**。明白吗?都是打日本人的中**队。”
“哦?”张旭一愣,旋即笑起来:“看你紧张的样子。在我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看的?国共两党打打杀杀十几年,现在总算是枪口一致对外了。”张旭本身是从旧军阀出来的,即使跟了黄长羽十余年,对于什么“国民党”、“『共产』党”,确也一直没有什么概念。再说了,平日里听书看戏多了,“成王败寇”的道理反倒是更加明白。这造反,哪朝哪代没有?
“大哥,哪你看这事怎么办?”肖彦梁暗地里松了口气,问道。
“这事不好办。”张旭吸了口烟,皱着眉说道:“杀鬼子夺枪也就罢了,却又搞什么传单,纯粹是败事有余。现在好了,大介洋三下令严差进出的人,真是的。”
“唉,昨晚上我也这么说的。他们现在也后悔得不得了。”肖彦梁苦笑了一下。话音刚落,眼睛就被一双小手搂住了。
“槐花,怎么啦?”想都不用想,肖彦梁就猜出一定是槐花这个丫头了。
“哼,又被干爹猜出来了。”人影一闪,槐花嘟着嘴,悻悻地从肖彦梁身后站出来。为了行事方便,从孩子们过来得第二天,肖彦梁就把他们全部认了干儿子、干女儿,孩子们也很乐意有这么一个干爹。
“干爹好。大伯好。”看见槐花被肖彦梁识破,几个小子跑出来,先打过招呼。其中一个得意地对槐花说道:“喂,槐花妹妹,这回可是输得心服口服了吧?要数50下才能来找我们,不准耍赖哦。”说完,几个小子笑着朝四处跑了。
肖彦梁看着槐花眼圈发红,估计再不安慰一下,小姑娘马上就会哭起来。赶紧说道:“哎呀,槐花,是干嗲不好。干爹要是早知道他们欺负你,干爹就故意认错,整整他们。”
话虽这样说,效果却不大。恰好此时高翠儿端茶进来:“槐花乖,你大伯和干爹在谈事情,我们不要打搅他们。走,婶婶和你一起去找他们。”
“嗯。”槐花很懂事地点点头,跟着高翠儿走了。
肖彦梁嘴角微笑着看着两个人从视野消失。说实话,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结婚早的话,孩子也有三四岁了。想到孩子,心里却又想起许笑菇,心里一阵绞痛。抬头想对张旭说什么,却看见他两眼直直地望着高翠儿她们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大哥!”肖彦梁感到奇怪,喊了一声。
“啊?”张旭应了一声,把手里的烟屁股扔在地上,用力踩熄了,抬头看着肖彦梁,用略带兴奋的语气说道:“兄弟,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顿了顿,张旭继续说道:“让你嫂子坐马车带着孩子们到城外,就说带孩子们去玩。用这个做掩护。”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肖彦梁眼前一亮,又担心地问道:“可是派谁去驾马车?”
“德贵可以。他以前曾经以马车夫的身份干过密探,经验还不错。”张旭解释道。
“德贵干过车夫?这太有趣了。看来你们以前抓了不少江湖大盗嘛。对了要是可以,我还想请他们帮忙,把孩子们送到后方去,毕竟这里太危险了。”
张旭点点头。当初文川离开的时候,肖彦梁曾经向他提出过这个请求,但是被文川当场否定了。他的理由很简单,国统区现在那么『乱』,根本没有能力去找人照顾这些孩子。
“哼,你赖皮,靠着婶婶帮忙。”屋子外面传来几个男孩子不满的声音,显然是因为槐花在高翠儿的帮助下,顺利地找出了躲藏的人。
“什么赖皮,只要找到你们,你们就输了。”槐花不示弱地回敬道。
“这帮小子。”张旭微笑着叹了口气,对肖彦梁说道:“看他们这么无拘无束,还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走。”
肖彦梁一下愣住了。这一点他倒是还没有想到。正要回答,几个男孩子已经跑到面前。其中一个叫“石头”的男孩,指着槐花,委屈地说道:“干爹,你给评评理……”
“好了,我都知道了。”肖彦梁笑着点点头,问道:“干爹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10岁了。”石头有些奇怪,自己的年龄干爹都知道,怎么又问起来了。这群孩子到院子的当天,肖彦梁就已经问过他们了,最大的安娃子12岁,其次一个11岁,三个10岁,槐花最小,7岁。
“哦,10岁了。”肖彦梁接着问道:“这次捉『迷』藏可是你们婶婶主动帮槐花的,看来她也看不惯你们经常欺负槐花了。”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露』出不服气的神情。
“你们都是槐花的哥哥,平常不仅不照顾她,还经常欺负她,你们还害不害臊?”肖彦梁又问道。
想不到本来是来评理的,却换来一顿教训。男孩子们象斗败了的公鸡,槐花倒是得意地看着他们。
“可是,槐花妹妹就是犯规了。”石头小声辩解道。
“是啊,她是犯规了,”肖彦梁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可是不管怎么说,她犯规得逞,也是因为你们自己没有做好,对不对?你们说,外面的那些坏人,他们会不会讲规矩?”
几句话说得孩子们顿时眼泪汪汪的,安娃子甚至身子还哆嗦了一下。
“你看你,好好的又把孩子们惹哭了。”高翠儿见状赶紧过来,对孩子们说道:“走,婶婶给你们做好吃的去,不给干爹吃好不好?”说完,赶着孩子们离开了大厅。
“你呀,”张旭摇摇头,责怪道:“孩子们这么小,有些事能忘就忘,何必一定要重新提起?你看安娃子都打了个哆嗦。”
“可是不经常提起,他们能记住和日本人的深仇大恨吗?”肖彦梁反驳道:“我就是要他们记住这些仇恨,从小记住他们的责任。”
张旭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去准备出城的车。”
下午,余鸿春依约来找肖彦梁。
相互介绍认识以后,几个人顾不上客套,直奔主题。
听完张旭的主意,余鸿春点点头,说道:“这样子很好,在下谢过两位局长。”
“都是为了抗日嘛。”肖彦梁笑着回了一句。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兄弟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贵军能否答应。”
“哦?请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做到。”余鸿春显然有些意外,想不到肖彦梁居然还会提出条件。
“你们看到我院子里的几个孩子了?”肖彦梁伸手指了指门外,说道:“他们是这次黄河决口的难民,机缘巧合之下,认了我做干爹。你们知道我的身份,我也的确很忙,根本没法好好照顾他们。所以我想请你们这次出城,顺便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竟然是这个要求,余鸿春低头思索了一阵,说道:“可以。我们那里本来也有儿童院,都是我们的烈士遗孤。”
“那太好了。”肖彦梁感激地说道。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把孩子们招进来。
“干爹想对你们说件事。”看着孩子们不解的目光,肖彦梁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顿了一会,才艰难地说道:“干爹和你们大伯都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和经历照顾你们。干爹想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恨日本人吗?”
没有一点犹豫,孩子们一----头,说道:“恨。”
“那么,你们说,怎么样才能打倒日本人?”肖彦梁心里一阵热乎,问道。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显然是没有想到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年龄最大的安娃子说道:“等长大了,俺就去参军,拿枪和日本人拼。”
“呵呵,这小鬼有意思,能想到这一点。”一边的余鸿春一下子笑了。
“说得不错。”肖彦梁赞许道:“认真学好本领,等你们长大了,和日本人算帐去。这位大叔,就是干爹找来带你们走的。你们以后就跟着他,他会带你们到可以学好本领的地方去。到时候你们可要认真学习。”
“干爹不要俺们了吗?”事过突然,孩子们一下子呆住了,好一会槐花才怯生生地问道。
“胡说。”肖彦梁心里一酸,蹲下来搂住槐花:“干爹不是不要你们,而是干爹本事不够,没法教你们什么东西。这位大叔的本事可厉害了,你们跟着他,才能学到更大的本领,长大后才能打倒日本人,才能去报仇。”
“俺明白了。”安娃子说道:“干爹现在在替日本人做事,身份特殊,我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的。干爹您放心,俺们会跟着这位大叔好好学本领找日本人报仇的。”
“咦?谁告诉你们干爹和大伯……身份特殊的?”张旭一愣,奇怪地问道。
“你们又恨日本人,又替日本人做事,难道身份不特殊吗?俺『奶』『奶』给俺讲的故事里面,有很多这样的人。你难道没有听过这些故事?”安娃子很惊讶地回答道。
“故事?”张旭一头雾水,一会才醒悟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德贵他们来了。”高翠儿走进来小声说道。她的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已经知道孩子们要离开的事,偷偷哭过一场。
“看来是马车准备好了。你让他们进来。”张旭点点头,又对高翠儿说道:“待会你去擦查脸,哭哭啼啼的,哪象是带孩子们出去玩?”
高翠儿答应一声,看见孩子们却又忍不住,唔着脸跑了出去。
“报告局长,马车准备好了。”不一会,德贵和雷浩走了进来。
把东西装上马车,张旭对换好装的余鸿春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就不送你们出城了。德贵你也认识,路上有什么事,他会处理的。”
“为了抗日的胜利,谢谢你们。”余鸿春感激地握住张旭的手,说道。
“对了,你们等等。”肖彦梁似乎想起来什么,说完就往屋里跑。等他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把包袱交给余鸿春,肖彦梁说道:“这里面有几百大洋和几条黄鱼(黄金),原本是我死去的太太留下的。我寻思着也没什么用处,就给贵军当军费吧。”
余鸿春感觉到手里的包袱沉甸甸的,他郑重地把东西放进车,握住肖彦梁的手,说道:“谢谢你。”眼睛湿润,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旭心里也是感慨万分,他掏出枪,卸下弹夹,交给余鸿春,说道:“我这里也没什么,这个弹夹交给你,到时在战场上,替我杀几个鬼子。”
见张旭如此,德贵、雷浩也掏出自己的备用弹夹,交给余鸿春。
余鸿春可以感觉到手里的弹夹还带着主人的体温,心里热乎乎的。他点点头,说道:“你们放心,我会做到的。”说完,双手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德贵拿起马鞭,轻轻一挥,马车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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