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队。
放下电话,肖彦梁说道:
“大介洋三命令我们立刻出发,到医院集合。德贵呀,别想那么多了,该来的,终究要来,你立刻吹哨集合,也不要等集合完毕再出发,总之是越『乱』越好。我们一定要抢在鬼子进攻前赶到那里,这样,树心他们才有一线生机,兄弟们才有一线生机。”
“我明白。”德贵回答一声,出去吹哨了。
紧急集合的哨子声响起,便衣队的院子里四处都是忙『乱』的身影。不待队伍集合完毕,肖彦梁叫一个队员去张旭家里通知他,自己先带着一些出发了。
路上还没有多少鬼子,很快就赶到了医院。门口已经来了一些鬼子兵。这些士兵都很自然地靠在医院的围墙边上。前面就是医院的院子,是一片开阔地。现在里面情况不明,贸然进去,很难说不会被当活靶子打死。
“报告太君,便衣队奉命赶到,请下命令。”肖彦梁远远看见大介洋三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医院的院子,匆匆下了自行车,三步两步跑到他面前,大声说道。
大介洋三放下望远镜,转身看着肖彦梁。镇静的样子和慌『乱』架着自行车的便衣队员们的狼狈样在大介洋三的眼里是那么的正常。
“肖队长,你们的反映很快嘛。”
“报告太君,我和张队长商量好的,我们轮流在便衣队值班。我想万一有事,也可以迅速行动,为皇军效力。”肖彦梁一个立正,大声说道。
肖彦梁的行动和回答,让大介洋三太满意了,满意得他有些暗暗埋怨上级。以华制华的策略,自己在这里执行的这么好。竟然没有得到任何的表扬,甚至还有些人嘲笑他太看得起这些低劣的民族。
正在那里自艾自怨,住院部里忽然传出了激烈的爆炸声和枪声。
住院部。
刘西握着军刀,军刀反『射』的灯光映在对面冲过来的鬼子脸上,显得那么诡异。面对雪亮的刀光,鬼子便衣队安静了片刻,随即又鼓噪起来,向着刘西冲过来。
看着接近的鬼子,刘西大叫一声:
“小鬼子,你爷爷来了!”
话音刚落,就握着军刀,冲进了人群。
一旁的王树心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提着枪,也大叫一声冲了进去。
刀劈枪击,经过刘西开始投掷的手榴弹的轰击,不多的伤兵很快就被彻底解决了。而听到呼救往二楼上冲的日军,在被楼道拐角负责掩护的李志击毙了几个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只是在一楼吵嚷着。
“小李子,你守住楼道,树心、长生,你们赶紧把这些病床推到楼梯里,别让鬼子轻易上来。然后你们两个把机枪和弹『药』抬到楼上去。我去解决其他几个屋子的鬼子。注意其他屋子里冲出的鬼子。”
见走廊上已经没有活着的鬼子了。刘西向几个人下命令道。
听刘西说完,几个人马上开始忙活。刘西自己跑到二楼阳台,刚俯下身子拿了几个手榴弹,一束强烈的探照灯光打了过来。
“他妈的”,刘西骂了一声,想都没想,拾起掉在地上的三八式步枪。
拉栓、上膛、起身、瞄准、『射』击!
五个动作干净利落,随着“啪啪”两声枪响,两部探照灯应声而灭,院子再次陷入了黑暗中。而医院门口,因为路灯的照耀显得突出了。刘西扔下步枪,『操』起机枪,冲着门口晃动的人影就是一梭子。
在灯光的反映下,门口的人影躲到了一边。他再向医院里面的特别区看去,那里的鬼子也躲到了一边,没了人影。
放下机枪,刘西又拿了几个手榴弹。他打开保险,走到楼梯口,往一楼扔了一颗手榴弹。马上一楼传来鬼子的怪叫声和一声爆炸声,一股刺鼻的硝烟过后,楼下顿时安静了许多。
刘西闪到王树心、陈长生边上说道:
“你们继续把走廊上的床扔到楼梯去,注意隔那么一阵子就到那边阳台上冲着两边门口打一阵子机枪,别让鬼子那么轻易进来。不过自己个要千万小心。”
见两个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刘西往另外几个房间走去。
很奇怪的是外面闹得这么凶,倒也没看见其他几个房间出来人,是鬼子害怕了?还是里面全部躺的是重伤员,没法动?
刘西没敢大意,他还是很小心地靠近剩下的五个房间。
医院门口。
刚才刘西的一梭子机枪子弹,并没有打到鬼子,但是日本人还是自觉地隐藏起来。
“八嘎!”大介洋三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
机枪,,是从二楼阳台打过来的,那么三楼也就被支那人占领了。这些支那人是单纯的袭击伤员,还是有其他目的?怎么办?想到医院的内部的实验室,大介洋三的额头上,竟急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可怕的安静中,衣冠不整的张旭、黄长羽和赵广文,还有驻军派出的一个中队的援军,先后赶到了,医院的围墙外面,集中了几百号人,大家都是蹲着,没有人敢站起来。
“太君,我看要不要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再告诉他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只有马上投降一条路了?”简单问了情况后,赵广文小声建议到。
“不行。”大介洋三反映极快,赵广文的建议刚说完,就马上否定了。
“赵队长,”大介洋三对满脸惊愕的赵广文解释道:
“能袭击防守严密的医院,说明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要他们投降是不可能的。再说,我们现在不知道二楼和三楼的伤员情况,也就是说他们手上有很多人质,他们会理睬我们的劝降吗?所以你的建议行不通。”
还有一个原因,万一对方真是来袭击实验室的,借着问话的机会把这件天大的秘密公之于众,自己的前途,也就算到头了。
“不过太君,问问他们是什么人,或许可以知道是哪一支抵抗队伍,对我们日后的清剿也许会有好处的。”赵广文有些不甘心。
他刚想探头看看医院里面的情况,“啪啪”又是一梭子机枪打了过来,吓得他赶紧趴在了地上。蹲在门口的一个鬼子此时却抱着脚,哀叫起来。
肖彦梁看见那个倒霉的鬼子痛苦地捧着腿,整个右脚掌竟只剩一半了。
“太君,”肖彦梁待局面安静了一些后,靠近大介洋三,说道:
“我看可不可以用皇军的汽车先把围墙撞开,我们先到一楼,和那里的守卫回合再说。我们并不知道占领住院部的人有多少。”
“哟西,这主意太好了,人一着急,好多事就忘了。”大介洋三一拍自己的脑袋,连忙向带队过来的日本军官下命令。
随着“轰”的一声,医院的围墙被倒开的汽车撞开了一个大口子,没有人欢呼,大队的日本士兵和警察从缺口涌入,扑向了住院部大楼。
住院部。
当刘西提着长长的日本军刀从最后一个屋子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三个人几乎认不出他是谁了――除了充满杀气的眼睛外,刘西浑身上下全被血染红了。
“呸!狗日的这刀还真是很锋利!”刘西一边脱下已经被完全染红的白大褂,一边骂道。
扯下一副床单,胡『乱』把脸上的血擦了一下,刘西这才发现三个人惊讶的眼神。
“没什么,都是鬼子的血。有几个轻伤的想反抗,被老子从头到尾劈成了两半。”刘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又问道: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好像是鬼子的援军来了。”往楼道口推完床后,王树心就蹲在阳台上,隔一会就小心抬起头看看,偶尔打上一梭子机枪。
鬼子的援军来就来吧,也无所谓。刘西侧耳听了听一楼鬼子也没什么动静,说道:
“我们上去守住三楼和鬼子拼了。”
其他人也没说什么,扛起枪支弹『药』就上了三楼。
利用桌子、床,他们做了一个简单的工事。王树心把机枪架在三楼的阳台上,小心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日军已经少了很多,同时隐隐约约听见围墙那头传来的倒塌声音,几个人都知道那是鬼子破坏围墙的声音。
“你们害怕吗?”令人窒息的安静让刘西有些不自在,随口问道。
“有的。”李志先回答道。随即看到另外几个人嘴角『露』出的微笑,连忙补充道:
“不过我还是要和鬼子拼命。”
刘西掏出香烟,给他们一人一支,点燃,猛吸一口,再吐出一缕清烟。说道:
“你们别笑话小李子了,正常得很。”
“嘿嘿。”王树心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只顾着吸烟,没说话。陈长生却说道:
“我也不是不害怕,只是死人堆里过来得,想害怕,也不知道怎么害怕了。现在鬼子发现我们了,横竖一个死,怕什么?”
“对了,刘西,你给我们说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鬼子得武器?”王树心似乎想起什么,抬头问道。
吐出一口烟,刘西把烟头掐灭,想了想,才说道:
“我是上海人,是青帮中人,也就是杜老板的手下。”
“原来刘西你是黑道上的呀。”王树心惊讶地说道。刘西的这个开场白,对三个人来讲,有些吃惊的。他居然是黑道中人!
“是。我就是黑道上的人。不过在上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物,每天就是带着几个兄弟去看看场子什么的,混口饭吃罢了。去年7月,日本人占了北平,没多久又在上海开始增兵,杜老板发下话来,要我们自己个组织起来,给中央军配合打日本人。于是我和我的几个兄弟就参加了上海的抗日救亡协会,主要就是送送弹『药』,运运伤员什么的。当时中央军拽得很,不准我们老百姓参战呢。
阿拉不过是个小混混,一开始并不知道什么抗日救国的大道理,参加抗日救亡协会,也不过觉得好玩。可是兄弟们,这狗日的日本人实在是太凶残了,打仗就打仗吧,它还整日里派飞机轰炸居民区,那些日子里房子被烧着的大火就没有熄灭过。
看得多了,对日本人就慢慢恨了起来。参加协会的期间里,耳朵里把那些抗日救国的道理装得满满的,那些个青年学生们的热情不断地感染着我。有时望着从战场上抬下来,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浑身没一块好肉的伤员,我恨不得亲自上战场和日本人干!也让日本人知道,阿拉上海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本来我们送弹『药』只需要送到集结地,再由士兵送上去,但是自从有了上前线的念头,我带着兄弟们送完弹『药』,并不急着走,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往前线送。
机会终于来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去年的九月六日,我们把弹『药』刚送到集结地,就发现集结地的那个负责的长官面红耳赤地放下电话,一面用我不太懂的方言大声骂人,一面焦急地来回走着。
我仔细听了听,似乎是他这里人手不够,前线弹『药』又要得急。
看到我们主动要求送弹『药』到前线,那个长官喜出望外,先是给我们敬了个礼,又给我们散了一支烟,说道:
‘实在是没有办法,小日本的炮火很厉害,上去一个死一个,前线急需弹『药』呀!我代表所有弟兄谢谢几位。几位都不是军人,送完弹『药』就赶紧撤下来。’
说完,他派了一个人给我们带路。就这样我们到了前线。可能是第一次有老百姓给前线送弹『药』,很多士兵,尤其是当官的,都给我们敬礼。我当时那个感动啊,我终于替这个国家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为抗战救国尽了自己了一点力量!
刚放下弹『药』,就遇到鬼子正在进攻的时候,那个军需长官没有说错,鬼子的炮火真他妈的打得厉害,中央军也伤亡得厉害。我们退不下去了,也就拿起武器参加战斗了。
你还别说,这人哪,干什么事,第一次都紧张,都害怕。不是我自夸,在杜老板手下,虽然我只是一个小虾米,但是什么世面没见过?开过枪,杀过人,点过天灯,挨过黑枪,可是那些根本没法和战场相比。战场上面,别的不说,光是那大炮一响,头就晕了。嘿嘿,你们不要看我现在什么都不怕,那大炮一响,我就『尿』了裤子,心里后悔得很。鬼子的子弹‘嗖嗖’打在身边,不时有兄弟中彩,那种滋味真没法形容。
你们问我为什么对鬼子的武器这么熟悉,就是在战场上学的。在那里,捡到什么武器用什么武器,没那么多讲究的。
我送弹『药』的那个阵地是由一位中央军少尉排长负责的,他手下一个排在打退了鬼子的进攻后,损失不小;和我一起的七个兄弟,也有三个倒下了。我杀红了眼,坚决要求留在阵地上,那个少尉大概也觉得伤亡太大,而我们几个人的枪法还可以,就和他的营长通话请示后,同意我们留下了,编入他的排。
趁着战场间隙,那个排长叫我们怎么样使用武器,包括这钟‘歪把子’轻机枪和四十八瓣手榴弹。那排长还说,小鬼子的这种机枪不好使,容易出故障,不过在这战场上,也没那么多穷讲究,能用就行。后来我才知道,那排长可是才从军校毕业的呢,怪不得懂那么多。
没多久,营部打来电话,排长放下电话,阴着脸命令所有兄弟集合。”
“集合?要撤退换防吗?”刘西的讲述让几个人听得如痴如醉,见他说到这顿了顿,李志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撤退?换防?”刘西摇了摇头,说道:“是抽签。”
“什么?”
“抽签?”
王树心和陈长生同时问道。
“不错,是抽签。那个排长接到的命令是鬼子要在坦克的掩护下进攻了,中央军的炮少,只能靠人把集束炸弹,也就是十来个手榴弹困在一起,放到坦克下面引爆。兄弟们,那可是有死无生的事情呀。
不过好像那些士兵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抽签,十几个人围在一起,挨个把手伸进钢盔里取出一个纸条。我们不是军人,所以排长坚决不认我们抽。
我看到那些没有抽中的人,并没有流『露』出高兴的神『色』,那些抽中的人也没有太多的沮丧。大家伙帮着几个抽中的兄弟身上绑手榴弹,那场面,那场面……”
说道这,刘西已经忍不住,把头埋在胳膊里,失声哭了出来。
好一会,他才抬起发红的眼睛,继续说道:
“在替一个士兵――那个士兵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绑手榴弹时,他居然有些发抖。这时一个老兵拦住了其他人的动作,看着那个年轻的士兵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别让他上了,我上吧。’说完,就解开捆在那个士兵身上的手榴弹往自己个身上挂。其他人也没什么反映,就把手榴弹绑在了老兵身上。
老兵试了试是不是捆得结实后,对那个小兵说道:‘兄弟,大叔我替你上,过一会把枪瞄准点,替我多杀几个狗日的。要是能活下来,清明的时候,别忘了给俺烧张纸。’
所有人,包括排长在内,都眼含着泪花。那位排长,认认真真地给三位身上捆满手榴弹的士兵敬了一个礼,说道:
‘兄弟们,咱们炮少,要顶住鬼子的坦克,只有靠你们了。我们要让日本人看看,咱们中**人没有一个孬种!人在阵地在,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援军的到来。打完这仗下去,我请所有的兄弟喝酒。’
‘人在阵地在!’
十几个人呼啦拉地一起高喊起来,我们也激动地跟着喊起来。一阵风吹起,那句‘人在阵地在’得话飘出去好远好远……
‘兄弟们,来,我们唱歌!谁开始?’
排长望着阵地上那些被硝烟熏黑,又被刚才得眼泪冲洗出白『色』的面孔,说道。
“我来吧。”我说道。见大家都沉默着,我忽然想起一首歌,那些青年学生在大街上唱得最多的一首歌。那首歌是电影《风云儿女》里的,歌名叫《义勇军交响曲》。
我叫上我的兄弟,开始唱了起来
‘起来,不愿作奴隶的人们,让我们的血肉,筑起我们新的长城……’”
刘西低声唱着,声音虽然很低,但是那震撼人心的调子,却在另外三个人的心灵上落下了深深的痕迹,以至于刘西只唱了一遍,王树心等人就学会了。一股子热血涌了上来。
“哗啦。”楼下忽然传来搬东西的声音。鬼子上来了。
“让小鬼子看看我们的厉害吧。”王树心低声叫了一声,站起来跑到阳台上,『操』起机枪,冲着医院特别区域的门口扣动了扳机。这一次打得很准,门口几个正小心翼翼探出身子的人影随着机枪子弹的拽光,栽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刘西扑到楼梯处,往楼下人影处抛出了两个手榴弹。
机枪和手榴弹的声音,再次使整个住院部安静了下来。
“妈的,我看你们怎么上来。”王树心狠狠地骂了一句,接过刘西递过来的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
“刘西,你看过《风云儿女》这部电影吗?”陈长生奇怪地问道。在他眼里,象刘西这种黑道小人物是不会去电影院这种地方的。
“怎么没看过?知不知道,我的偶像,就是《风云儿女》里的主角:周旋。她的电影,我每场必看。”刘西说起周旋,两只眼竟然放起光来。
“真的吗?我以前看过那个周旋的照片,长得还真漂亮。可惜我们这里没有电影院。不过话说回来,这歌还真的很振奋人心呢。刘西,你那个排长后来怎么样了?”李志问道。
“我刚唱完,排长就一把把我抱住,急切地说道:‘好歌!快,教会所有兄弟。’不一会,阵地上所有的兄弟都学会了。我们正唱着,鬼子开始进攻了,果然打头阵的,是十几辆鬼子的坦克,远远望去,跟乌龟壳似的,一边开着炮,一边往上冲。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群鬼子。
我们的阵地上还没有开火,其他地方的枪声已经响起来了。见此情况,排长大喊一声:‘开火!’各种武器向鬼子打去。暴『露』在外面的鬼子,象被割倒的稻草,呼啦拉躺下一大片。可是子弹打在坦克上,却只是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并没有阻止它的继续前进。
硝烟里,我看到其他地方已经有人影跳出阵地,向鬼子的坦克扑过去,尽管有的人影被机枪打中再也没有起来,可是还是有人影没被打中的。‘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中,几辆坦克被火包围着停了下来,可是其他的还在冲。
看着我们阵地面前的一辆坦克越来越近,排长紧绷着脸没有说话,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从牙缝里喊道:‘一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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