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肖彦梁一声“嫂子”把高翠儿羞得满脸通红,正要把头低下,听见肖彦梁下面急促的问话,又看见肖彦梁举着荷包,满脸的焦急,心里一愣,迅速恢复了平静。
“是呀,要不是你们说怕袋子不牢,我也不会缝那么细。”
肖彦梁叹了口气,放下荷包,转身对张旭说道:
“大哥,待会你把这三个荷包烧了吧。”
又转身对满脸惊讶的高翠儿说道:
“嫂子,鬼子拿着你缝的布袋子,可能从袋子上的线怀疑到了什么,所以拿了这件衣服给你缝。我虽然不是对针线活很懂,但是我想每一个人的针线都应该不一样吧?鬼子可能在怀疑我们什么,但又抓不到我们的把柄。你缝了这件衣服,鬼子完全就可以比较了。嫂子,你记着,缝得粗一些,尽量和你正常的不一样。比如你正常走线是从右到左,先上后下,就改成从左到右,先下后上;另外,线也不要走那么密,那么直。总之,你想想一个普通的人的普通技术就行了。再说这是件鬼子军衣,也不要补那么好。”
肖彦梁一口气说完,高翠儿不停地点头。
“最后,不管谁要你动针线,你都要想象自己的技术很普通,明白吗?”
肖彦梁最后的话,高翠儿有些不高兴。
“这不是要自己从此忘了自己的针线活?”
“对!就是这样,最好也是这样。嫂子,你的针线这么出『色』,全城也不容易找出来,你说鬼子现在拿着袋子,你怎么办?所以你要忘,一定要忘得干干净净!以后就是给大哥做衣裳,也要这样。说得严重点,我们的命,可是在你手里呀。”
肖彦梁郑重的表情,极其严肃的语调,让高翠儿有些不知所措。求助般地抬头向肖彦梁身后的张旭望去。
肖彦梁的话,张旭没听漏一个字;肖彦梁的主意,张旭心里完全赞同。迎着高翠儿的目光,张旭心里充满了矛盾。
手指轻轻『摸』着荷包,荷包并不大,两面各绣着一朵牡丹。细细的针线,衬托出几乎以假『乱』真的图案,无一不是显示出高翠儿高超的手艺。
张旭知道这样的三个荷包,不是短时间能够绣出来的,文川的那个肯定是高翠儿原先准备自己留着的。
现在三个浸泡着高翠儿许多时间和精力的荷包,就要被毁了,张旭心里一阵难受。
他走到高翠儿面前,伸手接过肖彦梁手里的荷包,拿在手里细细抚mo了很久,才非常舍不得地交给高翠儿:
“翠儿,听肖大哥的话,把这烧了吧。”
望着张旭难过的表情,高翠儿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不过她接过荷包,坚强地说:
“我明白的。不要说要烧了这荷包,忘了我的针线活,就是砍了这双手,只要能打日本人,能保护你们,值得。”
望着张旭、肖彦梁还是板着的脸,高翠儿“噗哧”一声笑了:
“我说你们干吗还唬着个脸?我会时刻牢记肖大哥的话的。唉,可惜了我的针线活,不是吹牛,我的技术可是我们那里数一数二的。你们以后的衣服可是享受不到了。对了,别人要是问起我的水平怎么这么差,你们可要多费点心了。”
高翠儿的话一说完,两个男人就笑了。紧张的空气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没福气就没福气吧,都是日本鬼子搞的,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肖彦梁笑着用肩膀靠了一下张旭。说完往里屋走去。
“兄弟你的心思还真是很快,就这么把鬼子的把戏看穿了。”文川见肖彦梁走进来,笑着夸道,却没有把手里的荷包递过去。
“日本人的那点花花肠子有什么难的?”肖彦梁也笑了,他也没有急着把文川手里的荷包拿过来。
“这个荷包,我留着吧,算是在这里和你们相会的纪念吧。另外两个也由我保管吧,待到把日本人赶出了中国,我再还给你们。多好的手艺啊,毁了真是可惜。”文川把玩着荷包,说道。
“太好了。我也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毁了真是很可惜的。”
肖彦梁很高兴文川能这么想。
兴冲冲地出去给张旭和高翠儿一讲,两个人也是非常高兴。
一件补好的黄『色』军装放在大介洋三面前,粗糙的针线夹着张旭非常非常不好意思的尴尬的说话,让大介洋三在很是失望的同时,放下心来。
从大介洋三心不在焉地吧军服放在一边的动作上,肖彦梁、张旭证实了这件所谓的缝补军服,就是大介洋三的一个圈套。
晚上吃饭的时候,肖彦梁告诉文川,待会要和张旭到黄长羽那里去,问文川应该对黄长羽说些什么。
“从黄长羽的表现看,他还没有完全丧失一个中国人的良心,但是你们也绝对不能告诉他你们的所作所为。毕竟我们还不能确定黄长羽到底怎么想的。如果**进入反攻,他肯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可是要是战争僵持下来,他的态度就说不准了。在这个国难当头的『乱』世,人都是是可以变的。”
文川的话,多少让张旭有些不高兴。作为自己的恩人,当黄长羽给许子乡的老百姓下跪,装病不出,偷听国民『政府』的消息等等这些动作,让张旭觉得黄长羽还是和当初遇到自己一样,是个汉子,怎么这个从『政府』过来的文川却怀疑他呢?
显然看出了张旭的不满,文川耐心解释道:
“张队长,你说当初黄长羽出来给日本人做事,是怎么想的?许子乡屠杀后,他也许的确是病了,但是在他知**在徐州的大捷后,会不会两边看?『乱』世之中,有这个想法很正常。所以我们要继续观察他,试探他,再用手段让他坚定一个中国人的立场。看看历史上的外族入侵,有多少民族英雄抛头颅撒热血,但是到后来不是还有很多人甘心当亡国奴吗?我们的任务,除了打击日本人和那些死心塌地的汉『奸』外,就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尤其是那些两边动摇的人。黄长羽是一个国民党党员,以前是『政府』的官员,先总理的遗志想必他还记得,所以只要他还没有坚定抗日的决心,我们就要帮他下这个决心,同时我们也要做好防范的准备。张队长,‘人心隔肚皮’这句话作为从事我们这样的工作的人,是一定要牢记的。要知道,任何一点失误,带来的不仅仅是自己『性』命的丢失,还有成百上千人的『性』命的丢失。日本鬼子如此的凶残,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们甚至可以随便把怀疑的人随意杀掉。所以我们一定要有高度的自我保护意识。你和肖兄弟两个人的关系都是在日本人的血里面建立的,但是其他人呢?”
“文哥,你说得我都明白,只是黄局长是我的救命恩人,一时有些转不过来罢了。”见文川说了这么多,每一句话偏偏有很有道理,张旭终于感到在凶残的敌人面前,自己的经验实在太少了。
可是肖彦梁以前不也是警察吗?怎么他的经验这么丰富?张旭心里又有了新的疑问。
“呵呵,大哥,文川大哥的话其实就是要我们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肖彦梁笑嘻嘻地说道。
张旭点点头,对文川说道:“文哥,我们对黄局长怎么说,你说说吧,我们听你的。”
“我想这样,除了告诉他医院的详情以外,再请他出来主持工作。一来让赵广文休息休息,放松他的警惕,二来可以暂时压压你们的风头。我就怕日本人既看不起无能之辈,又嫉妒你们这种能力突出的人。就说如果黄长羽再不出来,便衣队就要被赵广文挖墙脚了,大介洋三也不高兴了什么的。黄长羽出来了,我就有机会和他面对面谈一谈,『摸』『摸』他的底。”
“不错,”肖彦梁接着文川的话说:
“从白天大介洋三给我们下的补军服的套子看,他一个是还没有完全放弃对我们的怀疑,一个也许有妒忌的因素在里面,有意不问我们对针线的看法,想自己侦察破案。”
肖彦梁的话让几个人都笑了。
张旭已经对肖彦梁彻底地服气了,所有可能的线索在进行之时都已经卡断了。大介洋三想自己破案?恐怕只有在梦里破案了。张旭甚至在心里怀疑自己的这个结拜兄弟以前是不是一个警察,怎么看也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贼嘛!
黄长羽在卧室里仔细听完张旭、肖彦梁对医院的描述,心里的悬念终于放下来了。几天前巨大的爆炸声,让他坐立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张旭两人又一直没有过来。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难道真的是『共产』党做的?”黄长羽皱紧了眉头,问道。
“说真话,我也拿不准,说不定是谁呢。日本人那么狠,谁不恨他们?也许是以前的那些江洋大盗。”肖彦梁说得模棱两可。
“江洋大盗?他们也打日本人?”黄长羽的眼睛眯了眯,反问道。
“局座,江洋大盗不可能投靠『共产』党,地道又只有他们用过,难道不是他们?”肖彦梁解释说。
“有些道理。对了,今天大介洋三又打电话来问我的病情,你们说我该怎么办?”黄长羽对肖彦梁关于江洋大盗的说法没太在意,另起了一个话题问道。
“局座,”张旭见机会到了,连忙说道:
“我们兄弟还是盼着您出来呢。妈的,赵广文处处打压我们,心里难受死了。再说这**在徐州打了胜仗,怎么也没看见反攻的动静?”
“反攻总要有准备时间吧?再说了,我还是怀疑医院的爆炸是**特工干的。或许是他们有意留下线索,误导我们。”黄长羽不满地说了一句。
“局座,我也同意您出来。毕竟**的反攻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如果**特工进了城,您也正好可以向他们表明心迹。”肖彦梁缓缓地说出想了很久的话。
果然,黄长羽吓了一跳。
“什么?表明心迹?”
“不错,反正咱们有没有作出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你出来主持大局,既压制了赵广文,又可以约束下面的兄弟。说实话,我就怕赵广文教唆大介洋三要我们跟着他杀中国人。”肖彦梁没有给黄长羽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
“赵广文教唆……”黄长羽的脸『色』已经变了。许子乡赵广文的所作所为,便衣队的表现,黄长羽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当真要是出现这种情况,他黄长羽怎么脱得了关系?
“我出来就可以避免吗?”黄长羽问了一句。
“我想可以。”肖彦梁望了张旭一眼,对黄长羽说道:
“局座,日本人不是看不起咱们吗?这要是出现这种情况,您只要说我们帮助维持治安还可以,杀手无寸铁的人,没那个胆子,我和兄弟们也会配合的。”
黄长羽无奈地点点头,还能又什么办法呢?
就这样,经过阵子的“休息”,警察局长黄长羽,终于“病愈”出来重新掌管了便衣队和巡警队。
风风火火的全城搜捕,也因为在执行过程中日军的残暴,最后不了了之。大介洋三在看到城里的中国人都十分惊恐地对着搜查的日军一个劲地摇头时,心里的怒火是可想而知的。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赵广文的调查也是一无所获,城里买棉线的杂货铺,都告诉赵广文,从来没有一个人买很多棉线,也从来没有在一天之内卖出很多棉线的情况。
现在,无论是谁,心里都明白,医院的爆炸案已经接近于死案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除非有什么奇迹出现,但这是不可能的。
文川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毕竟大介洋三对他上的刑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他的体质又好,加上高翠儿现在可以公开地外出卖鸡鸭什么的,更进一步加快了文川的恢复。
同样的,肖彦梁他们对赵广文的跟踪也在进行着。
自从张富那一次出城就杳无音信,赵广文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外甥绝不是什么逃跑,十有**是遇到了不幸,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张旭他们做了他。同时文川也一直没有找到。从上海等地传来的消息,国民『政府』的特工,就是以前的复兴社等组织,已经开始大规模地对投降日本人的汉『奸』开展了锄『奸』活动,虽然他们损失惨重,但也取得了很大的成果。
赵广文一方面庆幸自己提前离开了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尽管当初他很不乐意;另一方面也利用巡警队加强了对自己的保护。
“报告,黄局长和张、肖两位队长来了。”
门卫的报告,让正斜躺在椅子上的赵广文吓了一跳。
一边猜想着几个人来访的目的,一边赶紧起来迎了出去。
“局座和两位队长光临寒舍,兄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赵广文笑着迎了上去。
“惭愧,惭愧,赵队长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登门拜访过,失礼得很。”黄长羽也是满脸笑容拱手说道。
肖彦梁暗暗发笑,就在几天前,同样得虚伪也发生在张旭的家门口。
黄长羽之所以想起到赵广文家拜访,还是听了张旭讲的赵广文带着大介洋三以拜访的名义到家里搜查后决定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怎么着也要去看看。
随着赵广文的引导,几个人进了院子。趁着这个机会,肖彦梁、张旭仔细观察着。
“这个院子和我的很像,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开布店的郭老板的院子?”黄长羽一进院子,四处看了看,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当初我来的时候,太君就要我选地方住,就看中了这里。”赵广文回答道。
院子里的凡是长得稍微高一点的树木都被砍掉了,也没种什么,只有一些小小的青草在上面茂盛地生长着。
肖彦梁指着院子几个死角上的小棚子我,说道:
“赵队长还真是小心,那几个棚子里住的是守卫吧?”
“肖队长真是厉害,连这点小小的布置都看出来了。鄙人十分佩服。不错,那里就是供晚上巡逻的人休息的,这样也用不着进里屋了。”赵广文笑着恭维了一句。
随着肖彦梁的话,黄长羽才看见那几个棚子。整个棚子被漆成了绿『色』,和草的颜『色』很近似,稍不注意就容易忽略过去。而且几个棚子互成犄角,火力覆盖了整个院子。
“赵队长好本事,连机枪都弄过来了。”黄长羽酸溜溜地说道。
“还不是太君看得起我,送了几挺机枪给我。”听得出黄长羽嫉妒的语气,赵广文不禁有些得意起来。黄长羽的家他去过,知道黄长羽并没有这么好的保护。
“除了这里,晚上里屋门口还有两个人把守。整个屋子随时有二十个人。”赵广文继续向黄长羽炫耀着自己布置的保护措施。
黄长羽的脸『色』变化了几次,进了里屋坐下,端起递过来的茶,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脑子里全是赵广文的保护措施。
和赵广文敷衍了几句,黄长羽就告辞了。
望着黄长羽三个人远去的身影,赵广文笑了。几挺机枪,就让黄长羽妒忌成这个样子,话也没说什么,看来真的只是来拜访的。
从赵广文家里出来,肖彦梁的心情极为沉重。应该说赵广文对自己的保护还是下了气力的,这样防守的院子,根本无法悄悄混进去,更不要说强攻进去了。同样的,赵广文出门,也是随时带着十几个人保护着,从路上埋伏对他袭击也变得不可能。
回去给文川说了,倒是文川安慰肖彦梁,说不着急,敌人在受到一系列打击后,必然会加强控制,但是也一定有松懈的时候。
文川的话虽然让肖彦梁紧张的神经有了一些放松,但却让他进一步陷入了思索。
第二天,黄长羽一看见张旭、肖彦梁就忍不住骂了起来。
“妈的,老子昨天找大介洋三要机枪,他居然说没有,是不是老子没有赵广文重要?要不是老子,他赵广文还不知道在哪吃屎!”
张旭和肖彦梁苦笑了一下,安慰道:
“局座,没有就没有吧,有我们兄弟在,谁能动你?”
“你们不知道,”黄长羽没有理会张旭的安慰,说道:“我向大介洋三要机枪,他居然说皇军正在备战,没有多余的。你们说,这不是在拒绝我吗?”
“什么?皇军正在备战?”
肖彦梁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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