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是母亲吗?梦里母亲温柔地『摸』着肖彦梁的头,慈祥的目光注视着他。
“妈妈!”肖彦梁大声叫着,他趴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可是靠着的人却变成了那个中年**。
他不是死了吗?肖彦梁惊讶地看着他:“大哥,你还活着?”中年**看着他,只是微笑,却不答话。肖彦梁看着他也笑了。
渐渐的,中年**的身影模糊了。
“大哥,大哥,你要到哪里去?等等我。”肖彦梁着急了,大声叫着,可中年**还是消失了。肖彦梁四周一看,不知何时,他回到了下关江边,到处是尸体。“哒哒哒……哒哒哒”“扑哧、扑哧”,枪声和鬼子的脚步声四起,但是却看不到一个人。
……
肖彦梁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子醒了。
“嘿,我这是在那里?”
他趴在**,盖着被子,背上的伤口已经包扎了,窗外黑漆漆的,床前桌上一盏煤油灯散发着橘黄的灯光。他慢慢爬起来,转身坐在**,背上的伤似乎不那么痛了。
肖彦梁记得他在杀了第五个鬼子后看见一个姑娘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来,是那位姑娘救治的我。
仿佛是验证一般,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恩人,你醒了?我给你端碗粥来。”年轻女子看见肖彦梁坐了起来,赶紧过来把一件棉衣披在他身上,说道。
“谢谢你。”应该是两天了吧,一口饭没吃,肖彦梁还真感到饿极了。
年轻女子没答话,转身走了出去。
肖彦梁这才发觉身上已经全部换了衣服,身子也被人槎洗过了。他一下子脸红了。
门又一次被打开,年轻女子端着一只大碗和一个盛着咸蛋的盘子走了进来。
肖彦梁任由那女子一勺一勺喂他粥,他实在是累了。
粥熬得很好,稠稠的,带着一股子香味,是今年的新谷子吧?
肖彦梁感到一阵舒坦,粥喝下,带着一股暖意,不断地驱散着疲劳。
橘黄的灯光下,身穿浅兰『色』碎花棉袄的年轻女子专心地喂着,她的双眼充满了对肖彦梁的关切!渐渐的,粥碗空了。“恩人,我再去给你盛去。”年轻女子站起身说道。
“不用了,谢谢你。”肖彦梁摇摇头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我昏了多久?”
“恩人睡了一天了。”
“哦,不要叫我‘恩人’,我叫肖彦梁,你叫我大哥吧。姑娘,你叫。。。。。。”
“那,我就叫你大哥了。大哥,小女子叫许小菇。”
肖彦梁点点头,说道:“以后我就叫你小菇吧。我想下来走走,你先出去吧。”
许小菇答应一声,端起空碗和盘子退了出去。
肖彦梁下床走了几步,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糟了,院子里的鬼子尸体和摩托车!”肖彦梁在心里叫了一声,慌忙开门出去。
院子里黑漆器的,借着屋里的灯光,依稀看见地上竟然什么也没有。
许小菇听见肖彦梁出来,也放下手里正洗的碗,端着灯走了出来。
肖彦梁看了她一眼,从她的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你把那些鬼子尸体……”肖彦梁只觉得口干舌燥,好容易挤出一句话,担心暴『露』的心情已经被该如何与许小菇谈论白天发生在她身上的惨剧替代了。因为他忽然发现,无论怎么样,都不可避免的会涉及此事。
沉默,灯光下许小菇的嘴唇已咬出了血印。
“我把他们拖在那边墙边了。”出乎意料,许小菇并没有哭出来,淡淡回答道。
“我去把灯拿来。”肖彦梁慌忙找个借口,随便稳定一下情绪。
拿着灯的肖彦梁在许小菇的指引下来到墙边,也不知到许小菇哪来那麽大勇气和力气竟然把那五个鬼子的尸体拖过来。鬼子尸体被刺刀到处是洞,尤其是那个作孽的地方,肖彦梁眼里闪出了许小菇当时发疯般的动作。
尸体堆在那里,象一堆狗屎,上面血已经凝固,脸上痛苦、惊讶的表情好象至死也不相信自己,大日本皇军的优秀士兵会被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杀死。
“我们今晚必须把这些垃圾处理了,你没事吧?”肖彦梁回身看着许小菇。
许小菇的身子明显晃了晃,摇摇头。
“好,你给我拿一把锄头。”说这话的时候,肖彦梁心理忽然升起一股豪情,他,一个男人,一定要保护眼前这女子,一定要让她不再受伤害。
肖彦梁跨出一步,伸出手紧紧抱住许小菇。
女子在怀里挣扎了一下,便双手抓住男子的衣服“呜呜”哭起来。
“哭吧,好好哭吧,我发誓,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肖彦梁的声音也哽咽了,泪水早已滚滚而下。
听了这话,许小菇哭得更厉害了。
哭了一阵,许小菇离开肖彦梁的怀抱,擦擦眼泪,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大哥,谢谢你,我这就去拿锄头。”
看着走开的许小菇,肖彦梁叹了一口气,转身蹲下。他把鬼子身上的手榴弹、子弹盒、皮带都取下,翻了翻口袋,除了士兵证外,还有一些日本钞票。
许小菇已经拿了两把锄头站到边上。
肖彦梁走道门口,翻了翻摩托车,车斗里有二十七块大洋和三根金条,应该是鬼子从许小菇家里抢来的。
两个人费力地把鬼子尸体抬上摩托车,推到两里外的田边。挖坑把尸体、摩托车、用布包好的枪和子弹一起埋了。手枪、手榴弹和大洋、金条肖彦梁没埋,揣在身上。
干完这些,两人已经累得不行了。
回到院子,肖彦梁对许小菇说道:“你累了一天,先去睡吧,我守夜。记着,和衣睡。”
许小菇点点头,进屋去了,肖彦梁来到院子门口,把手枪拿出来,上好膛,靠在院们坐了下来。
12月的天好冷,已经开始下雾了。
“明天让小菇收拾一下,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肖彦梁开始盘算去哪里逃难。
山里?不行,没船过不了长江,城里?更不行。
算了,还是往西吧,听局长说委员长都撤到了四川,鬼子不可能打到那里的。对,就往西走,能遇到**就安全了。
想到**,肖彦梁就想起下关长江边上救了他的那个中年**。
“大哥,我杀了五个鬼子,也算替你报了仇,你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安息了。”
肖彦梁心里一阵黯然,他又想起了父母亲。南京被日军攻破那阵子,他就和父母失去了联系。菩萨保佑他们平安无事吧。肖彦梁心里其实也知道按鬼子的作风,父母亲凶多吉少,他在被鬼子抓住时,亲眼见到鬼子在街上『乱』杀人。
队里的兄弟呢,他们怎么样了?唉~~~~~~
肖彦梁长叹一声,
“小菇看不出来居然有那么坚强,换个人,恐怕早疯了。”肖彦梁苦笑着甩甩头,活动着冻冷的脖子。
没想到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还能遇上这么一个坚强的女子。
埋垃圾那阵子,两个人相互把身世给对方说了一下。许小菇家是个小户人家,有几亩水田,家里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今年18了,本来许好人家,不想日本人打过来了,男方全家被炸死。他们原打算先避避风头,再逃走,不想……
肖彦梁站起来,伸个懒腰,活动活动身子,侧耳听了一下,四周很安静。
突然,许小菇睡觉的屋里传出她的哭声。
“爹,救我,爹,救我……”
肖彦梁疾步跑进屋,点上灯,却是许小菇正在作噩梦。
他赶紧摇醒她,“怎么啦,作噩梦了?”
许小菇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两只眼睛楞楞地看着肖彦梁,忽地把头埋在肖彦梁怀里,低声抽泣着,双手牢牢抓住他的棉衣,似乎怕他会突然不见了。
肖彦梁挪了挪身子,心痛地抱住许小菇,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小菇别怕,大哥在你边上呢。”其他的安慰话他也说不出来。
许小菇又沉沉睡去了。
肖彦梁给小菇压了压被子,悄声退出屋,横竖没事,就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太极拳。练完,精神了不少。看看天,已经开始亮了,正寻思着去做早饭,身后门响了,许小菇静静地立在门口。
“你醒啦?再去睡会儿,我做早饭。”肖彦梁这时忽然才发觉许小菇竟然是那么美,就象一个女神。
许小菇走到肖彦梁面前,手交叉放在面前,一双美丽的大眼看着他,看得肖彦梁几乎要把头转向另一方。
“大哥,谢谢你。”
“没什么,应该的。”肖彦梁几乎手足无措了,条件反『射』似的答道。
“我来做饭吧,大哥你休息一下。”
肖彦梁摇摇头。“还是我做饭吧,你赶紧收拾一下,吃过饭就走。记着把钱、房契、田契带上,其他的,尽量少。”
许小菇想想也有道理,答应一声,回屋收拾去了。
做饭的时候,肖彦梁把粮食全部埋好,可不能给鬼子留下什么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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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天已经完全亮了。肖彦梁把手枪、大洋和金条揣在怀里,手榴弹放在许小菇的包袱里。
站在院子门口,肖彦梁和许小菇最后看了一眼“家”。
“我们还会回来的,带着我们的孩子。”肖彦梁说完这句话,砖头看着许小菇。
许小菇浑身一颤,惊讶地看着肖彦梁。肖彦梁的眼睛热切地盯着她。
点点头,许小菇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挽起肖彦梁的胳膊,靠在他胸前,看着院子,重复着“我们还会回来的,带着我们的孩子。”那句话。
雾已经散去,太阳也已经『露』出脸来,肖彦梁、许小菇并肩向西走去,向着他们的新的生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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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中午的时候,两个人走了很远了,路上也遇到不少逃难的人,肖彦梁不愿意和他们走在一起,他认为那样目标太大,容易被鬼子飞机发现。
现在他们来到一处树林里,坐下休息吃干粮。
“累吗?”肖彦梁关切的问道。毕竟并不是每个姑娘都能走这么久的路。
“大哥,不累。”许小菇一面递给肖彦梁一个饼子,一面说。其实她累得不得了,昨天的创伤还没好,又累了一天一夜,她几乎要趴下了。
“胡说。”肖彦梁低声怪了一句。
“老婆你要是累坏了,怎么能替我生孩子?”
听了这话,许小菇抬起头,羞涩地看着身边这个男人。
“大哥,你说我们生几个孩子?”
“哈,最好一男一女,多了可不要累坏老婆?”
肖彦梁打着哈哈,“老婆,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找点水。”
许小菇微笑着点点头。
看着离开的肖彦梁的背影,许小菇有些痴了。
在身心遭受巨大创伤的时候,突然闯进一个男人,并且还杀了鬼子救了她,真是菩萨保佑。他是自己的主心骨,自己这一辈子算是有着落了。
许小菇完全沉浸在对以后生活的憧憬中。
肖彦梁现在也是满心欢喜,走了一上午,离原来那地儿已有十几里远了,心中想着许小菇羞人的模样,脸已经有些红了。
新田今天的心情非常非常地不好,手下昨天有五个人没回来,虽然是一个星期前由其他部队养好伤的伤员补充进来的,还不是很熟悉,但毕竟是自己部队的人,现在却失踪了。一早起来,刚吃完饭,就被中队长叫去痛骂,心理却不以为然:“一伙骄兵,让他们吃吃苦头也是应该的。”
中队长骂完后要新田马上带队去找失踪的人。
新田一听乐了,“终于可以出去打秋风了。”
一队鬼子就这样坐着车出发了。
沿途什么也没有找到,直到到了肖彦梁养伤的那个院子。
很快,鬼子就发现了血迹。毕竟肖彦梁他们处理得还不是很干净。
“八嘎。”新田大声骂了出来。想到大日本帝国皇军的优秀士兵被杀了,仇恨和怒火已经代替了打秋风的心情。
判断了一下,他指挥队伍向前收去。一路上倒是遇见了不少的难民,可里面并没有什么壮年人,不是老头老太,就是小孩,连花姑娘也没有,气得新田命令把他们全杀了泄愤。听着支那人临死的惨叫,新田感到一阵阵的快意。其实他很后悔光想到打秋风却没带一个翻译,不然可以审问审问。
快到肖彦梁他们休息的森林了,新田的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穿浅蓝『色』碎花棉袄的年轻女子。
“太好了,出来这么久,总算有所收获。”新田颓废的心情一扫而空,对着手下命令道:
“士兵们,快看前面,有一个花姑娘。命令,分散包围活捉。”
听见长官的命令,15个士兵登时来了精神,眼睛已经冒出禽兽般的目光。
树林里许小菇小口吃着饼,肖彦梁还没有回来。
“安定以后买点地,给大哥生个一儿半女,安安生生过日子。”
许小菇一面想着,一面『摸』着两只手腕上带着的银手镯,那是母亲在自己许了人家后给自己的。可惜母亲已经不在了。
正午的树林安安静静的,冬日的阳光透过树梢,无奈地照在许小菇身上,也照在她周围渐渐『逼』近的禽兽身上。
当许小菇被不远处枯枝断裂的声响打断思绪而抬起头的时候,她呆住了。
她全身冰凉,惊讶、恐惧、绝望一起涌上心头。
看着周围渐渐围上来的畜生,美丽的眼睛已经充满了泪水。她就象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一群凶狠的恶狼环视。
刹那间,许小菇一下子平静下来。
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落入鬼子手中,她情愿死。
许小菇从脚边把包袱拿起来,手伸进去。
早上走的时候,肖彦梁把缴获的五颗手榴弹放在包袱里,路上已经教会了许小菇怎么用-----许小菇当时笑着说学会了可以防身。
许小菇悄悄握住手榴弹,拉开手榴弹的保险,拇指挂住住了弹环。
真的很奇怪,当面临死亡而无法逃脱时,心情会这样平静。许小菇很诧异这一点。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小时侯坐在田边看大人们劳作,想到了用稻草作的口哨。。。。。。
“大哥,下辈子我再替你生孩子吧。”
新田很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她发现他们后,并没有象以前遇到的支那女人那样慌张,平静得有些可怕。新田甚至有那么一丝丝佩服。
士兵们并没有长官的心思,他们现在就象看见一只羔羊的狼,有人已经流出口水了,几个离得近的鬼子已经放下枪,扑了过去。
肖彦梁接了水正往回走着,心理盘算着晚上在什么地方歇息,小菇走了一天的路,肯定很累,支撑不住的,搞不好她的脚现在已经起水疱了。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前方响起。
肖彦梁一下子扑在地上,水全洒了。
他这才看见林子外停着一辆鬼子军车,那爆炸声,就在。。。。。。
肖彦梁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嘴,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边上的泥土,眼睁睁地看着前方。
新田看着安静地坐在前面的女子,心思却忽然飞到了远在北海道的家,家里的妹妹就经常这样安静地坐在田边看着哥哥从地里回来。
当他看见几个士兵扑上去的时候,正要开口制止,却突然惊恐地看见那女子手里的包袱往外冒着烟!
“手榴弹!”他大叫一声,快速卧倒。
他知道了,失踪的五个人就是眼前的女人杀的,她的包袱里是那五个人的手榴弹。
随着旁边几个人的卧倒,“轰!”那几个扑上去的士兵被一阵猛烈的气浪远远抛开。
“天呐,那是什么女人啊!”新田趴在地上喃喃说道。
一共死了两个士兵,三个受伤。其他的士兵已经被突然的变故吓得一楞一楞的。
新田整理好队伍,带着大家向刚才『自杀』的女子鞠了一躬。清醒过来的士兵明白小队长的心情,也佩服眼前这刚烈的女子。
收拾好同伴的尸体,抬着三个伤者,鬼子上了汽车,回去了。
肖彦梁直到看不见鬼子汽车,才一跃而起,跑到许小菇边上。
许小菇的身子基本上被炸烂了,已经看不清哪是哪了。
肖彦梁“扑通”一下,跪在许小菇身边,抱起只有头颅是完整的身子。
他哆嗦的用手清清擦去许小菇脸上的血迹,看着她安详的表情,再也忍不住干嚎一声,放声痛哭。
“为什么自己要去找水,为什么自己要坚持独自走?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肖彦梁的脸紧紧贴在许小菇的脸上,“小菇,我们还要生孩子呢,还要带着孩子到老家看看,为什么,为什么呀?”
……
傍晚的天空被快要落山的太阳映得红红的,树林里添了一座新坟。
肖彦梁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现在他坐在坟前,手捏着面前的木版,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爱妻肖许氏小菇之墓。”几个字。
肖彦梁抹了一把眼泪,抚mo着两只手镯,轻轻说道:“小菇,你先在这歇着,我去杀鬼子替你报仇,我会话,你在天之灵保佑我吧。”
肖彦梁坐起来磕了一个头,转身大步向林子外走去。
身后,许小菇的墓被冬日的夕阳照着,仿佛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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