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玉碎 匪我思存 1260 字 8个月前

我苦笑了一下,他说:“出去吧。”我跟他走出花房,乐队还在奏着音乐。他绅士的弯一弯腰:“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我白他一眼,将手交到他手中。音乐是一支狐步,随着旋律转了几个圈,我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不由“咦!”了一声。霍明友那样精明的人,马上就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他倒只是笑了笑:“你认识?”

我摇头说:“不认识”。我留心到,他身边谈笑的几个人都是我们家的世交子弟,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已然是很熟稔的样子。霍明友却只是微笑问我:“你做什么老盯着他看?”

我又白了他一眼,说:“难得看见一个生面孔,我多看两眼不行啊?”他突然停下舞步,说:“那好,我来介绍你们认识。”我只好任由他拖着手走过去,只在心里哀叹。果然,卓正一看到我,就诧异的扬起眉,但他并没有出声。霍明友已经说:“来,卓正,认识一下我们的慕容大小姐。判儿,这一位是卓副舰长。”

他伸出手来跟我握:“幸会。”我也客套的说:“幸会。”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我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心虚。几位世兄都跟我说话:“判儿,今天琴拉得不错啊。”我却只是盯着卓正,他却是坦然的也只是看着我。最后他终于问:“慕容小姐,可以请你跳舞吗?”

我点了点头,我们两个走下舞池去,老实说,他的舞跳得真不坏,说不定这一点也是像父亲,声色犬马,样样精通。我们配合的很默契,舞池里的人纷纷瞩目,真是大大的出了一番风头,一曲既终,他说:“跟我来。”拖着我的手绕过蔷薇花架往后去,真是霸道。他问:“我是谁?”

他的样子真滑稽,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笑起来,他懊恼的说:“我知道这话问得很蠢,可是只能问你。”

我叹了口气,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我这句话也问得蠢,他耸了耸肩:“我正休假。赵礼良邀我来的。”赵礼良也是我的一位世兄,我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问:“先生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我听得到他语气里的迟疑,他已经开始疑心了,不知道他猜到多少。

我摇头:“父亲拿我当小孩子,从来不对我说什么。”他怔了一下,说:“上次你去找我,我还以为你知道什么呢。”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问:“你问过你母亲吗?”他又怔了一下,半晌终于回答我:“她终于告诉我,说我只是她领养的孩子。”他脸上现出极度痛苦和茫然的神色来。我了然而怜悯的没有说话。不过只是一刹那,他的脸色就如常了。我脑里一片乱烘烘,总觉得已经抓住点什么,但似乎什么也没抓住。他却慢慢说:“我第一次觉得不对,是前不久他到舰队,那天他来得很突然,事先没有通知,正巧到我们舰上来看,舰长休假不能赶回来,于是我陪着他……”

我不作声,没那么巧,一连串巧合全碰到一起,怪不得他疑心。他迷惑的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两个面面相觑。他轻声说:“你的母亲……”我口干舌燥,我想我想到了某个关键,我说:“或者说,我们的母亲。”

这句话大大震动了他,更震动了我自己。我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知道的,现在我父亲的妻子,是他的续弦。我的母亲,按照官方的说法,在我不满周岁的时候死于车祸。可是,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我将兰花房里的情形仔细的形容给他听,他专注而认真的听我讲完。最后,他长长吁了口气。我说:“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我想,光靠我一个人是没法知道真相的,父亲早就已经开始提防我了,卓正,你看看你那里有没有可能发现线索。”

他伸出手:“我养母只是给了我这个。”花架里疏疏漏过来的光线,照着他手中一枚坠子项链。扁平赤金花纹的鸡心,我没看出任何端倪。他却掀下了某个暗钮,啪一声弹开来,幽幽的光线柔和的辉映在我的脸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颗珍珠,像寒潭倒映的月色,银色粼粼,直照得人眉宇间去。他问我:“你认得?”我苦笑,我当然没见过,不过,这样的珍珠举世罕有,天下无双。我告诉他:“依我看来,传说中慕容家族世传珍宝里最有名那颗‘王月’,大约就是你手里这颗珠子了。”

我们再一次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花障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雷伯伯,看到我们两个站在这里,他怔了一下,旋即笑着说:“判儿,你该回家了呢。”同时望向卓正,他倒是很沉得住气,叫了一声:“雷部长。”雷伯伯点点头,说:“小卓,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笑着问:“雷伯伯,这位卓哥哥人很好,你可不能骂他。”雷伯伯瞧了我一眼,说:“小机灵鬼,还不快去,你父亲等着你呢。”

我和父亲同车回家去。一路上他都是沉默的,不过似乎心情不太坏,因为他竟然在车里抽起了烟。他叫随车的侍从将车窗放下,侍从将车窗放下了一点点,为着安全制度不肯再放低,他也没有生气。他几乎是高兴的了,我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看到他高兴过,所以我不能确认这种情绪。

车子到家后,我下车,父亲却没有下来,我听到他对侍从室主任讲:“我去端山。”端山官邸离双桥官邸不远,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听说那是父亲年轻时住过的房子,史主任答了一声:“是。”走开去安排。我突然察觉到史主任一点也不意外,按理说,遇上父亲这样随意改变行程,他都会面露难色,有时还会出言阻止。

我转过身来,叫了一声:“父亲。”父亲漫不经心的唔了一声,根本没有看向我。我一字一顿的说:“我要见我母亲。”

父亲抬起头来,路灯下清楚的看到他眼里锐利的光芒,我不害怕,我重复了一遍:“我要见我的母亲。”

父亲的脸色很复杂,我形容不上来。我鼓足勇气:“你不是正要去见她吗?她是不是在端山官邸?”

父亲没有发脾气,我反倒有点说不清的怯意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猜对了——还是……我终于听到父亲的声音,他的声音嘶哑,他说:“你的母亲——你要见她?”

我的一颗心狂跳,像是一面咚咚的小鼓。我觉得自己像在站在台风中心,四周的一切都迅速的被摧毁,一下个也许就轮到我。不过无论如何,我孤注一掷。

父亲终于叹了口气,说:“上车。”

我一时不能信自己的耳朵,太容易了,他答应我了?我猜对了?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快太让我惊讶,我不敢相信。

车队向端山官邸驶去,夜色里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是深黑色一团团的巨影,我的心里也笼罩在这巨大的阴影里,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除了母亲,还有什么?我不知道即将见到的,除了母亲,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