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爷！”
下人应了一声。
接着轻轻调转车头，朝清平巷的方向缓缓而去。
可刚一进了巷子，行进的速度便是慢了。
官道之上的路是寻常的石子路，或高或低，甚至还有一段压根就没有。
再加上此前似乎下过一场雨，土地泥拧着，马车赶起来别提是有多么麻烦，路途更是显得越发遥远，时间委实耗费了太多。
“这究竟是哪家的达官贵人，居然选清平巷这条路，还真是个大傻子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看模样应该是应天府刚进来的，说不定就是被调进来的。”
“管他做什么？咱们兄弟俩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最近春风楼，可是来了好几个不错的姑娘呢，今天我请客。”
揭开车帘朝外一眼看去！
范文从面含几分苦笑。
阔别多年。
清平巷原本什么样现如今还是什么样，照样是破皮混混一众之人，皆都留存之处，三教九流更是尽数在此，让人无话可说。
而看着方才那几个混混的背影！
范文从低下头来，喃喃自语。
“倒是可惜了，原本是军户子弟，却落了这么一个局面。”
入军自然是有着限制。
尤其是军户子弟，一旦从军中退下，除了战时响应战争号召，往日里不可经商不可科举。
再加上应天府内四处本就无地，就算有也早就被那些城中贵人占了一大半，和他们是没什么关系的。
久而久之！
这些军户子弟就算想要谋出一条前程来，也千难万难。
士农工商！
直接把他们的三条路给断了，而最后一条路只剩下了四分之一。
再加上这个封建时代，本就对于当兵的有种先天性厌恶感，仿佛固执认为他们便是带来祸患的缘由。
刀兵之象，再加上混混之名，所以军户子弟最后一条路子，能够走的寥寥无几。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成了城中帮派，还有那些下三流包括权贵的打手，如此而已，这才是造成为何诸多混混的重大原因。
“若是有这个可能，倒是也该在陛下面前也同样说说此事！”
范文从闭上双眸。
他内心何重何轻，还是有着最基本的度量。
他此行前来应天，最重要的目的是说服当今圣上那些被冤枉的武勋文臣，以及那一众家眷。
这些都是有功之人，而且也并未犯下任何律法之过。
本就无辜，本就不该。
而之前混混则是比较低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范文从放下车帘。
继续默默等待。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渐渐的……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幸好这清平路已经走了尽头。
马车也终于不再那般缓慢，反而是一路顺畅了，接下来的路就算是再怎么泥泞，再怎么难堪也比那清贫的巷子好上太多。
忽然间，马夫刘二连忙拉起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老爷！”
不等范文从开口，马夫仿佛有几分惊慌，“我们好像撞到人了。”
“什么？”
一下子！
范文从皱起眉头，从马车而下。
一眼望去。
只见，方才马车的确是撞到人了。
不过幸好马夫刘二，及时拉住缰绳，倒是没造成多大的祸患。
那小女孩只是被轻轻碰了一下，落在了地上。
她着一身花衣服，哇哇大哭着，仿佛真的很疼很疼。
范文从打算近身上前。
旁边，马夫刘二也是打算赔钱了事，怎么着也得要赔个医药费，让这小姑娘去医馆看看。
可下一刻！
从这附近人群猛然冲出一抹身影，其身影面色惊慌害怕 众目睽睽之下抱起了那个花衣服的小姑娘。
“抱歉啊，刚才却是我等……”
范文从松了口气，有大人在那就更好了。
起码算是有了个沟通的对象，同样也没有刚才那么尴尬。
可万万没想到——
那妇人将女儿抱到怀里，接下来的动作让他瞠目结舌。
“大人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是我家妞妞冲撞了大人你的马车！大人你说要多少钱？我们赔、绝对赔给您的！”
那夫人紧紧的抱着孩子，身子瑟瑟发抖，已然跪在地上，浑然不顾及这地上那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这天上下起来的小雨。
只是一个劲的，怕的要命。
而看着这样的一幕，范文才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他如梗在喉，仿佛原本想要说出的歉意之言在此时全都被憋到了肚子里，连身形动作也全都停了下来。
这样的一幕，居然发生在了大明，发生在了天子脚下。
不得不说，真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但他停下了。
马夫刘二未曾停下，步步上前。
带着最大的善意，轻轻开口。
“这位妇人！并非是我家老爷，要拿你们如何？”
“这是医药钱，赶快带着小姑娘去医馆看看吧，相信应该够了？”
刘二拿出半贯钱。
接着，转身朝这家老爷看了看。
见后者轻轻点头，他这才终于递去。
而见到了这钱，那夫人半分不敢接，却是依旧瑟瑟发抖，仿佛浑身像是筛子一样来回动**着。
砰砰砰！！！
一个响头，两个响头三个响头。
接着是无数个，一直磕了下来。
“大人！我们我们这些下贱的人怎么敢要您的钱呢？”
“大人你快收回去吧！放我们一马，我们回到家给您凑，肯定能凑够的。”
这次！
那妇人嗑头的方向，不是范文才，而是马夫刘二。
老话说的好，宰相门前四品官。
范文聪官不大，就是个六品的，而他的马夫顶多也就是个八品的，但对于这些寻常百姓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刘二，上车，走！”
回转过沈，范文从言简意赅，声色者言语说道。
见老爷都发话了，刘二也不敢迟疑。
他将钱丢在地上想要给去。
可那妇人连忙接起来，直接塞到了他怀里，然后又在继续磕头。
刘二无奈，只好将那钱放回怀里，然后上了马车，驱使着渐渐离去。
而那刚才哇哇大哭的小姑娘见到自家娘亲出现，然后一直磕头，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小手紧紧握在一块，也低着头。
一个声音也都不敢发了，仿佛生怕自己要再哭出来，就给家里面带来了什么坏事。
简直懂事的有些过分，让人可怕。
让人感叹……
这个世道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