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空旷的麟德殿此刻摆放着好几个大坛子，浓郁的酒香与空气混淆，步入这的那刻，朱棣想到了四个字。
人间天堂。
他最喜欢美酒，尤爱烈酒，光闻着这香味就知道绝不是简单货色。
当朱尚炳从里面盛出半碗时，他忍不住牛饮。
辣。
他因这口气憋的满脸通红，好不容易下去了又想要再继续试试，原先朱棣不是没从朱元璋那喝过，但今时不同往日。
手中酒与先前喝的截然不同，饶是他阅酒无数也忍不住感慨。
“没想到侄儿你这酒越来越好了，若真要卖的话，这应天府所有酒家恐怕都要改姓朱。”
所言不虚。
朱尚炳并没有否认，在这大多是米酒、果酒的时代，白酒已经领先了很多了，本来还很担忧这酒对不对胃口，现在瞧见他们喝的都挺开心，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见眼前人喜欢，特意准备了个小坛子为他盛满，同时开口。
“我不知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但我能确定的是跟着我，你没有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
朱棣面色一滞想到了北平的家，温柔娴雅的燕王妃与几个孩子，想到家人，他本冷硬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
意识到面前人主动对他递来橄榄枝后，更多的是不解。
“你难道不怨我做的那些事情吗？”
先前朱尚炳接二连三出事，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今回想起来，朱棣被那时实在愚不可及，行事冲动被人三言两语挑拨，更是……
听到眼前人的这句话，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开口那人抬起头来。
却见朱尚炳正捧着美酒喝的高兴，浑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当他想要挪眼时，偏偏等来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我也并非圣贤，能记仇。”
说到这里朱棣已经要听不下去，刚想说些什么。
但一句话打断他的思路，甚至连手中的酒水洒地都浑然不觉。
朱尚炳说。
“比起你这勾心斗角的阴险样，我还是更欣赏驰骋沙场时的四叔，燕王朱棣，多么勇武。”
当所有人都在撺掇他夺权时，无人话冷暖，只有一人在他落魄萧条时愿意对他身手并且开口称赞。
眼前这被他视作对手的晚辈，居然对当初的他抱有欣赏。
思及此处，朱棣不由得苦笑一声。
“还有机会吗？”
突然的询问冒出，朱尚炳听闻先是一愣随后面露笑容。
只听少年郎的声音清朗，将反问传入他的耳中。
“四叔说的哪里话，以为蒙古残部消除大明便没有后患吗？多少外人虎视眈眈，想要分割大明，如果是您，会选择激流勇进还是顺水行舟？”
朱棣没有说话，但眼底熊熊燃烧的战火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他想。
如若有人敢冒犯大明，他定身先士卒去除外患。
为边关的北平，也为了百姓。
至于朱尚炳话中所说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他戍边许久怎会不清楚。
“那我还有机会吗？”
先前是询问是否有机会，而这次是询问他能否摧锋陷坚。
不过几字之差，里面的意思也是天差地别。
朱尚炳抬起头来，他对上朱棣的那双眼，缓缓吐露一句。
“剿灭倭寇，重振大明雄风。”
……
奉天殿内。
朱元璋看着底下跪着的人面露无奈，他再次询问。
“那鸟铳你们不能自己打造？难道需要世子一直帮你们制作这东西吗？”
本来这东西做出来他还挺高兴，结果往下面一问，那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把鸟铳是朱尚炳从头到尾盯着他们并且亲自上手才有的。
底下军械所的人瑟瑟发抖，还想要解释什么。
但……
为时已晚。
“废物，若是无能就尽快领着月俸离开，让你们来便是为了将这东西做出来，结果还需要世子亲自动手，要你们有何用？”
眼前这人叽里咕噜狡辩半天，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不会。
但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两个字。
军械所的人也拿着不少的俸禄，做出的事……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杜安道面色发寒，望向底下那群人在心中暗道，的确废物。
若是无人指教，迟迟没有进展也罢，可有人与他们一同动手，并且做出来了，那就不是旁人的问题，而是他们无能。
以往军械所不是没出过这档子事，但朱元璋都是多调遣几个人过去帮忙，本以为这次也不出意外。
但……
他顶着怒火瑟瑟发抖，在心中暗道这该如何是好。
不会被拖出去斩了吧。
就在底下那人正在为自己的脑袋担忧时，上面传来声音。
“最后一次机会，你们必须自己做出来，若是一周后还没有，全部回去务农别浪费朕的时间。”
这句话里丝毫没有提到让朱尚炳过来帮忙指教。
以下那位此刻也顾及不了这么多，连忙应声匆匆离去。
小命要紧！
在一旁充当透明人许久的朱允炆，当看到那滑稽的背影忍不住面露笑容。
“也并不需要全怪在他们的头上，毕竟那位……”
太妖孽。
更何况那张图都是朱尚炳画的，能做出这东西的除了他还有谁？
看到这番话，朱元璋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欣慰的看向站在下侧的朱允炆。
“你倒是看得通透。”
自打三顾方府以后，他的性子大变。
先前的朱允炆算得上伪善，但现在的他担得起仁厚。
想到这朱元璋不禁感慨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尽早弄这一出。
如今也好。
能看见这些不成器的孙儿在朱尚炳的鞭策下走上正道，他已经心满意足。
就在他高兴时，外面突然走来了一个小太监，他神色慌忙，连忙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杜安道。
后者原先淡定的面容很快大变，望向朱元璋欲言又止。
这是该怎么说这件事，亲自将它递给眼前这位。
咚——
朱元璋一脚踹开麟德殿的大门，还没等开口询问，便听见朱尚炳谈起那事，更是气上心头看着满殿的坛子大声质问。
“你管这酒叫牛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