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淮海战役之“战地医院”

两个国民党救护兵抬了近一个小时，才将林志男抬至大包围圈内的战地医院。所谓的战地医院设在一个村庄的村头，村头的几户农家的院子就是所谓的手术室，而村头大片空地里用降落伞搭满的帐篷就是所谓的住院部。

村头的每个院子的门前的担架都排得好远，躺在上面的伤兵都大声呻吟个不停。林志男被放在第二个院子门前的空地上，在他前面还有两幅担架，前一个担架上的士兵脸被炸的血肉模糊，第二个担架上的士兵则被炸断了右腿，只连着一些皮肉。十余分钟后，手术服台上抬下来一个脖子与左前胸都中弹的士兵，他是被机枪击中，军医没有给他手术，只给他进行了草草的包扎，因为军医们知道如果给他开胸取弹的话他会立即死在手术台上，如不手术他还可以活上个把钟头。救护兵并没有把他抬进伤兵营，而是直接把他放在院门的墙角处，因为他支撑不了多久了，救护兵很快就将他抬走埋掉。

排在最前面的脸部受伤的士兵接着抬了上去，半个小时不到他就下来了，军医摘了他的两个眼球，整个面部全部用绷带包住，除了嘴巴与鼻孔露在了外面。林志男前面的那个腿被炸断的士兵紧接着又被抬了上去。这时后面又排上了两幅担架，林志男的担架已经排在了最前面。林志男咬牙坚持着，盼望着手术台上的那个士兵能赶快做完手术下来，这样自己也能早点得到救治。就当林志男正在咬牙坚持着的时候，手术台上突然传来杀猪一样的惨叫声，林志男连忙抬头，只见几个军医与救护兵正死死地按住那个士兵，而一个高个子的男军医正用一把寒光闪闪的锯子在锯那个士兵的右腿。

林志男可以肯定医生们一定没有给那个士兵打足麻药，不然那个士兵也不会发出这种处于动物本能性的惨叫。事实也的确如此，由于空投补给的药品越来越少，每个伤兵只能给用上少许的麻药。林志男听着那个士兵非人的惨叫声与锯子锯腿骨的“嗤嗤”声，恐惧到了极点，他浑身颤抖个不停，双手紧紧抓住担架。他的内心此时非常矛盾，一方面希望那个士兵那个士兵能早点下来，一方面又不希望他下来，因为那将轮到自己上手术台。

将近一个小时左右，那个士兵被抬了下来，他只剩下了一条左腿。当他被从林志男身边架走时，双眼紧闭，脸色蜡黄，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气息十分的微弱。

林志男接着被抬了上去，他恐惧地紧紧地抓着担架不放手，两个救护兵掰开了林志男的手指，将担架从他身下抽掉，他趴在了手术台上。由于腿部流出的血液已经将棉军裤与伤口黏在了一起，裤子已经不可能被脱下来了，两个军医拿了两把手术剪刀一左一右开始将林志男的棉军裤剪开剥掉。但最里面的衬裤早已与伤口处的血肉黏在了一起，已经无法剥离了。两个军医立即夹了两团浸满酒精的棉球将衬裤浸湿。如果来回多浸几遍后，衬裤就可以慢慢从伤口上揭掉，但在当时后面还有急需手术伤兵的情况下，哪里允许！两个军医只将黏附在伤口上的衬裤草草浸湿了一遍，然后就生生地扯掉。林志男痛地“啊”地一声大叫了起来，下意识地想从手术台上爬起来。站在手术台两边的几个救护兵立即上来将林志男死死按住。又一个救护兵将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塞进了林志男的嘴巴，那块毛巾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异味，有几个伤兵就是咬着这块毛巾死在手术台上的。但此时林志男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总比咬破嘴唇的好。衬裤被一片片撕扯了下来，许多上面都带有皮肉。

几分钟后林志男的下半身的衣裤全部被剥离下来了，林志男的伤情令两个手术的军医大吃一惊，只见林志男的两条腿上从小腿至大腿竟然有多达二十多处伤口。军医给林志男打了少许麻药，接着分别拿了一把镊子在酒精灯上烤了了一下，然后开始为林志男清理伤口里面的弹片。有些伤口很浅，弹片很容易被发现并取出来，但有些伤口很深，需要把镊子伸到伤口的深处探寻，还有些地方需要用手术刀先将伤口切开，再取出弹片。

每次军医将镊子伸进伤口深处探寻弹片，林志男都会痛地咬着毛巾大叫，以致后来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是寒冬腊月，林志男背部的衬衣早已经被汗水湿透，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军医每次取出弹片都会丢到身旁一个救护兵端着的托盘里，每当林志男听见弹片落入托盘的“哗啦啦”的声音，他的脑袋就欲裂开。

两个军医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从林志男的小腿至大腿上的弹片清理完毕。其中的一个高个子军医常常出了一口气，摘掉了口罩，拭了拭额头的汗，并示意他让身旁助手缝合林志男的伤口。

“好了，士兵。”

林志男连忙吐掉口中的毛巾，满头大汗大口地喘息个不停。

“你真的很幸运，没有弹片击中你的筋骨和主血管。”高个子军医道。

接着他从身旁救护兵手中接过盛有弹片的托盘，弯腰放在林志男的眼前：

“总共十九片。当然了还有些细小的无法取出，它们可能要伴你一生了。”

林志男抬头看了看托盘里的那些乌黑色弹片，小的如麦粒，大的如豌豆，由于受到巨大的爆炸力撕裂，片片形状各异，个个面目狰狞，锋利无比，许多的弹片还黏着血肉。

“要不要用个小瓶子装起来以留作纪念，士兵？

林志男像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那个高个子医生随手将那些弹片“哗啦”一声倒进了手术台下面的垃圾桶。

林志男的腿上的伤口被缝合后，又被从小腿到大腿缠上了绷带，随后被抬进了“住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