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终于大亮。
启城内却依然是一片安静,街头巷尾空无一人,寂静得仿佛是一座空城。
然而,刘府似乎半点没有受到影响一般。
厨娘们把丰盛的饭食端去饭厅,将那能容八人围坐的桌子摆的满满当当,下人们也早早地起了身,此时已经把府里上下都清扫妥当,就连一应器具也都擦得锃光瓦亮。
一身穿鸦青色直缀的男子正微弓着身子,满脸焦急地站在饭桌旁:“公子,您三思啊!”
“就算那女子是从京城来的又如何?咱们偌大家业,何至于去讨好她?”
“更何况,且先不说那女子是不是真的是那所谓京城富商之女,咱们启城和京城相隔甚远,日后她也不会对公子有什么用,既然如此,咱们为何非要——”
这男子五六十岁左右,身材枯瘦,颧骨高突,眼角上吊,蓄着整齐的山羊胡,身上偏偏有一股和这奸诈的长相极为不符的书卷气。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正在用饭的刘伯华抬手打断:“永叔,你不必再说,我心中自有分寸。”
他在这儿这么多年,各式各样的女子见了不少,或是妖艳妩媚或是小家碧玉,甚至故作端庄的也见过不少,可这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还真是头一次见。
端庄大气,当真叫人一见难忘。
那姑娘的来历身份的确都是谜,但是那种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贵气却假不了,行礼之间,跟他这种自己照着书练出来的截然不同。
他从来只觉得自己找来的乐师弹奏出来的曲子匠气重,也觉得找来的园丁修剪出来的花枝匠气重,却从未像如今这般清楚地认识到,原来自己在礼仪方面也是一板一眼,毫无灵气的。
闻言,永叔顿时更急了:“公子,这饥荒开始的时间可已经不短了,咱们周边几个村子已经空了,朝廷没准也早就已经知道了!”
“就算以前不知道,可如今凉州城城门大开,人员进出不断,朝廷的人早晚也会来的,如今留给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咱们得赶紧走才是啊!”
永叔急得冒汗。
虽然事态发展到如今,也依然是在他们掌控之内,但是按照下一步的计划,他们这几天就应该离开启城了才对,而不是为了结交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大费周章地在启城铺路!
他倒是不在意那些可有可无的粮食,重点是他们弄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再不走,等朝廷的人过来,便只有一条死路了!
“公子放心,我已经提前找好了人,绝对稳妥,咱们近日只需要离开启城,公子想去哪都行,公子不是一直想去京城?正好,咱们这次就隐藏身份去京城转一圈,亲眼看看京城繁华,公子以为如何?”
永叔这话说完,刘伯华果真面露犹豫。
见状,永叔连忙趁热打铁道:“我是没见过那姑娘是个怎样的神仙一样的人物,可既然是从京城而来,那想必京城里有的是跟那姑娘同等姿色的人,咱们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更何况,此事风头不小,咱们肯定得在外头多待些日子,即便这姑娘的容貌在京城里的确是独一份,可那姑娘也是要回京城的不是?咱们在京城等着那姑娘不就好了?”
早在他们决定垄断粮食的那一刻起,永叔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稳妥的新身份。
永叔一向心细,又准备了这么久,定不会出错。
永叔说的没错,那姑娘反正也是京城人士,早晚都是要回京城的,既然如此,那他提前去京城等着就是了。
虽然这次食言,恐怕会惹得那姑娘不快,但是等他们日后在京城见了面,再行弥补就是了。
这下,先前还犹豫不定的刘伯华一下就定了主意。
他点了点头,道:“永叔说的是,那这样,咱们今日就收拾东西,去往京城吧!”
“哎!”永叔连忙点头,“那我马上就去传话,公子放心,我已经交代好了府中下人和以前跟咱们有来往的人,绝对不会出半分纰漏!”
“永叔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永叔连连摆手,心道如今能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还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呢!
看着永叔转身离开的身影,刘伯华又想起那女子通身不凡的气质,不由得惋惜地摇了摇头。
转眼,他脸上又显出几分期待。
到了京城,应该就能见到更多如这姑娘一样的人物了吧!
刘伯华心中不由得期待更甚。
那厢,永叔出了饭厅就开始张罗着叫人收拾东西。
刘伯华的东西虽多,但是他们此去需得轻车简行,越低调越好,所以只能带了些换用的衣裳和配饰,饶是如此,也整整占了一辆马车。
至于其他搬运不走的贵重的东西,则是都移到了另一处别院,再换上一些做工低劣但看着十分复杂的东西撑场面。
短短一天的功夫,刘府便已经成了一座空壳。
次日,趁着天色未明,刘伯华和永叔一干人便离开了启城,走着小路直奔京城而去。
——
同日,辰时初。
周府。
江扶月虽然已经醒了,但却没急着起身。
这会儿还是太早,起来了也没事做,还不如在床上多躺一会儿。
这么想着,江扶月翻了个身。
就在这时,谷雨突然脚步匆匆地进了里间,隔着窗帘轻轻唤了一声:“姑娘,您醒了吗?”
江扶月又翻身回来,伸手把床帐拉开了一半:“怎么了?”
谷雨脸色复杂。
见状,江扶月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有些紧张地道:“出事了?”
“……不是,”谷雨摇了摇头。
又犹豫了一会儿,谷雨道:“姑娘,沈大人来了。”
“沈大人?”江扶月迷茫了一瞬,“哦,予怀啊。”
算算时间,都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朝廷的人马确实也该到了。
谷雨点了点头:“是,沈大人不到卯时就过来了,奴婢本来准备早点来叫姑娘您的,但是沈大人说不着急,叫您睡醒了再出去就行。”
“不到卯时就来了?”江扶月震惊。
那沈传岂不是在外头等了她一个多时辰?!
思及此,江扶月连忙下了床,谷雨也手脚利索地为她更衣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