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工商之家不得预于仕,意思就是说,只要你父亲或者是祖父是从事做工的人,比如说是织工,或是仆役,或是脚夫,或是做过商人,他们家的子弟都不允许参加科考。
武则天还在震惊之中,唐浪却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李白!你该怎么谢我啊啊啊?
实际上,古代阶层大致可以分为四部分:士农工商。
这里边的士当然是读书人,农也很好理解,就是农民。
按照大唐的律法,只有这两个阶层的人可以参加科考,至于另外两个阶层,工商是完全不许参加考试的。
唐浪心里非常清楚,真正打破了门阀大族对于朝廷和天下垄断的局面,正是因为后来改制了科考。
而且还是仅仅改变了科考规矩中的……两个字!
那是在宋朝的时候,科考时的要求,从“工商之家不得预于仕”改成了“身是工商不得预于仕”。
换句话说,宋朝科考的规矩是,不管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只要你自己没做过商人,则可以参加考试……
这简简单单,两个字的改变,至此就让天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那之后,权倾天下的门阀不再存在,之后的中国历史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江山掌控在各大世家手里的情况!
至于唐浪心中所想的李白,正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
以李白的绝世才华,却在官位仕途上屡屡受挫,其实就是因为他出自商人之家。
所以李白即便是钱多到没朋友,才华更是当世绝顶,他也没有办法去出仕做官。
哪怕为之奋斗了一生,他最终没能达到目的,只能以诗酒扬名于世。
……
而唐浪这次向武则天献上的改制方案,则是做得更加彻底,甚至比大宋朝那时候改得还要厉害!
“要是科举考试从今后不问出身,只问你的文学和治政水平,那天下就彻底脱离了门阀大族的掌控!”
“你……细细道来!”武则天在震惊之余,终于还是缓过了神,她心潮激**地向唐浪催促,让他继续往下说!
这位天子此时已经隐隐感觉到,唐浪的这个主意要是实行下去,只怕这天下,真的要变了!
只见唐浪轻声说道:“先说这件事情是否可行……科举改制的事推行下去,一开始那些世家大族会不屑一顾。”
“毕竟天下文宗都是出自他们的家族,考官和学术也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不会认为那些工商背景的学子能有什么真才实学,和他们家世代读书的子弟相比。”
“但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天子给那些工商之家的孩子们提供了一条上升通道,他们会拼命挣扎着,向这条通天之路上冲锋!”
“然后再说这件事随之带来的影响,首先就是平民出身的官员被提拔上来,他们天生就是皇上的盟友。”
“若没有天子恩德,他们这样阶层的人能参加科举?这些人永远都不会有做官的机会。”
“因此他们官位的合法性,实际上是来源于天子。他们要是和圣上作对,圣上真的被他们打倒了,结果就是他们自己直接被打回原形,有多少本事也只能当个平民。”
“其次就是这样的科举制度推行起来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越来越多来自工商阶层的人,支持天子。”
“天下士农工商,来自工商之家的人,若是有人撺掇他们造反,这些人就会想……”
“真的把圣上打倒了,那我儿子这些年的书是不是白念了?我家的子弟永远当不成上官,对我有什么好处?”
“此外……”唐浪接着说道:“一旦这些来自商人家庭的孩子当上了官员,在朝堂上有了话语权,商人的地位也会随之提高。”
“这些人不会在地方上被那些世家大族压榨,不会被人盘剥欺凌,不会有人硬压着他们把好不容易赚来的财富交给士族,寻求保护。”
“因此这些商人之家在朝堂上立下根基之后,商业将会空前的发达,支持圣上的这些人,力量也会越来越雄厚。”
“天下人目光深远者,莫过于圣上,因此您应该知道。”唐浪轻声说道:
“古往今来,为了应对这些大家族,历代皇家用的路子都是惨不忍睹,甚至是饮鸩止渴。”
“他们用权臣,结果就是权臣位大不掉。”
“然后就只能用外戚,外戚更是飞扬跋扈,愚蠢难治。”
“之后到了用内宦压制外戚的程度,连天子的安危都操持在宦官的手上,到那个时候,一个王朝就真的完了!”
“圣上想想大汉的兴衰,您为什么要走他们的老路,而不是扶植天下士农工商里,整整两个阶层,作您最忠实的臣子?”
“他们兴盛于天子,就势必忠诚于天子。圣上给了天下工商者一个不被压榨的世道,让他们的子弟能荣登朝堂,这些读书士子心中该如何感激圣上?”
“当圣上统御天下的时候,用的不是那些只为自己打算的门阀子弟,而是平民出身的官员,他们的身家富贵,却都掌握在天子的手上!”
“以后的历史,会由忠诚于您的读书人来书写。你有多少抱负和愿景,都可以借由这些人的手一一实现……
“您为什么要修建那百丈名堂,而不是把万世不移的丰碑,修建在这些人的心里?”
“从此之后千秋万代,所有出自贫困之家,来自商人工人的子弟在考取功名时都会说,那是大周朝则天大圣皇帝,留下的万世恩泽。”
“你为什么要用侯思止那样不学无术之辈,在青史上抹黑自己,而不是让圣上在千秋万代之后,仍然是被人称颂敬仰的一代女皇?”
……
当唐浪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武则天已经被彻底震惊了!
她完全没想到,唐浪交给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方法!
士农工商中的一半,天下两大阶层,仅仅改变科举制度这四条方案,朕能把他们牢牢抓在手里?
把持天下数百上千年的世家大族,即将在这崭新的科举制度之下轰然崩塌?
这一切都在武则天的眼中,徐徐铺展开来,唐浪向她描绘的是一个千古一帝,神皇圣君的宏大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