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秦岭山麓,终南山中的一片豪宅,隶属蓝田县。
这个地方叫辋川,其实在历史上很有名,大诗人王维写下:“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说的就是这里。
长安城内的富豪人家,很多都在此地安置田庄,种植蔬菜果品供自家食用,每逢夏季还可以来此避暑狩猎。
所以这附近有好多达官贵人的田园庄子,这片院落就是其中的一处。
此时暮色四合,天光暗淡,院落中一个年轻人正低声向廊下的一个人,禀报着什么。
仔细看去,这个年轻人细腰乍背,周身上下精悍得犹如豹子一般,眼神中带着冷厉的光芒。
他居然正是死去的卫青锋的哥哥,极乐秀士卫青鸾!
廊檐下那个人却是一头银发,垂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手中的茶盏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几乎都会被人错认为这是庙里的雕像。
在这个银发老人面前,那个平时嚣张邪僻的卫青鸾,竟像是老狸猫爪下的幼鼠一般,规规矩矩的连抬头都不敢。
暮色中只听卫青鸾的声音低声说道:“前日有人刺杀周兴,来人武功普通,我们打发得很容易,周兴也救下来了。”
“师尊运筹帷幄,料事如神,那周兴果然是唐浪的下一个目标。”
“不过,他们派来的刺客,正好赶上您早早派过去的段海潮师兄,因此周兴安然无恙。”
说到这里,卫青鸾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白发老人。
见老人不置可否,于是卫青鸾忐忑不安的接着禀报道:
“师尊之前所做的布置,如今已经开始实行了。”
“张光辅负责朝堂上层,他说服的官员已经有数百位之多,正在策划几日后的行动。”
“那周兴也在我们的帮助下开始四处行走,用罪证威胁低级的官吏和军将,为老师所用。”
“……皇宫里有沈沧澜坐镇,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没有轻易去动。”
“还有上官婉儿手下和妖后一系的将领,有的已经被我们说服了,还仍有一些死硬之辈无法攻克,只好暂时监视起来。”
“这里为首的是乐城郡公刘仁轨,殿中侍御史娄师德,司刑正魏元忠,御林军右卫参将马成嗣……”
“周兴是谁劝降的?”当卫青鸾说到这里时,那位银发老人却忽然抬头问了一句。
他这一抬头不打紧,一双白眉之下隐藏的那双眼睛,居然犹如暗夜寒星一般,带着摄人心魂的光芒!
卫青鸾对他口称师尊,也就是说这位白发老人,就是长安龙王的宿敌,唐浪的生死对手,也是天后心腹大患……“九曜星君”司马承祯!
……
“是我说服的周兴,”卫青鸾随即答道:“过程很容易。”
“周兴势利小人而已,他知道自己不但得罪了唐浪,而且在对付唐浪的时候,还险些破坏了妖后的名声,他就知道自己身后的靠山已经没了,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
“这些年来,周兴在官场上大肆株连罗织陷害官员,倚仗的全都是妖后的势力,因此他比谁都清楚。”
“妖后回朝之时,就是自己被清算之日。更何况唐浪已经向他下了杀手,他甚至都未必能活到妖后回长安!”
“所以我一提议,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这个人,你把他看顾好了,在大事成就之后,他还有用,”这时的司马承祯轻声说道:“我喜欢这样的人。”
“谁给他依仗,他就替谁咬人,他咬的人越多,得罪的人越多,就对主人越忠心。”
“您圣明!”卫青鸾暗自佩服,心悦诚服地说道:“原本那周兴是绝不可能背叛妖后的。”
“可是上次,您让我去告诉周兴,来俊臣就是死在唐浪的手里,就在周兴心里埋下了痛恨唐浪的种子。”
“在之后宫里行刺那回,他找到机会立刻就去陷害唐浪,结果却发现自己摊上了妖后通奸的事,那时他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您这一计,真是处处蕴藏着神机妙算。虽然事情早都过去了,但其中的精微绝妙之处,到现在徒儿还没想透……师尊真神人也!”
“那算什么神人?”司马承祯听到卫青鸾的马屁,却是淡淡一笑,然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道:“这太容易了啊。”
“贪财好色,贪生怕死,贪名图利,爱恨情仇……只要你懂了人心,世人就尽是你的奴隶。”
“那……这次咱们有几分胜算?”卫青鸾看到师尊的兴致正好,于是借机问道。
“一时一地的胜负,殊不足取。”司马承祯却又低下头来。
夜风中,他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了卫青鸾的耳中。
“唐浪有天纵之才,却改不了天下大局。妖后英明睿智,性子里却有巨大的缺陷。”
“早在上一次,唐浪走进太极宫的那一步,他们就已经输了。”
“他们看似巧妙腾挪化解了危机,却被我一步步试出了计划和布置,这一战……我必胜!”
……
当天夜里,唐浪的弟子娄远山,也就是将来的大唐密谍首领,连夜送来了消息:
“群臣正在合谋密议,军方多名将领失去了联系,情况危急!”
这消息是三名老帅家中一同查证之后,委托娄远山送来的。到底还是稳坐大唐数十年的世家,他们几大家族的底蕴,当真是无边无际。
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得到了消息,并立刻通知了唐浪。
小侯爷却告诉娄远山,让他回去送信,三大家族只管静观其变,不用采取任何行动。
……
正在这时,上官婉儿需要坐镇宫中不可轻动,于是她也派来信使,通知小侯爷情况有变。
当这位信使转回到宫中,婉儿听到了唐浪的回信,却是惊得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信使身上带着外面的寒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也是感觉莫名其妙。
当她抬头看到上官女史的神情,就知道唐浪的回话,不但自己没听懂,连上官女史都没搞清楚。
“……吃过火锅没?”
这就是唐浪,给上官婉儿的回答!
……
次日午时,上官婉儿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平康部。她刚刚走到胡同口那边,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这香味很难形容,上官婉儿下了马车,身处在冬日的寒风之中,却隐隐觉得,好像一闻到这股味道,身上都暖和多了。
等到进了前院的厅堂……瞬间热浪如潮,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