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靖安司快一年了吧？”范黎阳首先开口向着唐浪问道：“有什么感觉？跟我说说。”
“喜欢靖安司。”唐浪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这句话便是脱口而出。
“我喜欢平康部里的校尉，这些人活得纯粹而高贵。”唐浪慢慢地说道：“还有郭明书和郭明槿，还有郑定国将军……涂书校尉。”
“他们不争权夺利，不趋炎附势，不同流合污，所以我愿意跟他们同生共死。”
“好，”范黎阳将军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向着唐浪问道：“那天后呢？”
“天后必胜。”
唐浪的这句话，显然很出乎范将军的意料，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唐浪一眼。
“您一定觉得，我是因为看到了天后夺权取胜的苗头，所以最近的行事才会如此向她靠近，可是并非如此。”唐浪轻声说道：
“我不愿意依附权贵，也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我说天后必胜，是因为我决定帮她，所以她一定赢。”
“哦？你很确定是吗？”范将军用审视的眼光看了看唐浪。
“是的，”唐浪随即说道：“我也不是狂傲自大之徒。”
“因为我已经改变了天后……您一定知道之前天后早有打算，在夺权成功之后定都洛阳的。”
唐浪淡淡地说道：“甚至洛阳城的规划都已经做好了，重修的工程都已经开始。”
“神都洛阳一百一十坊，正好比长安多两坊。”
唐浪笑了笑：“天后之所以选择迁都，就是因为长安被顽固守旧的势力盘踞，更是大唐李氏子弟最熟悉的战场。”
“因此她为了政局的稳定，只好另起炉灶……但这个念头已经被天后打消了。”
“我听说洛阳重建的工程已经停止，因为长安龙脉的塌陷在我手上恢复旧观，因为我的原因长安百姓已经知道天后爱惜民众，对她越发尊崇敬爱。”
“龙行天桥给天后带来了很大的声望……她也由此放弃了迁都洛阳。”
唐浪笑着说道：“所以情况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天后的自信越强，她就越不需要用酷烈的手段和大批的残杀，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因此她在夺权的时候，也不需要清除太多的人，就能顺利交接权力。”
“所以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继续做这样的事。如果我能活到天后掌权，或许我还有可能除去大唐的一些弊端，让大唐变得更好。”
“我知道您今天的来意，”唐浪说到这里时，向着范黎阳将军展颜一笑：“所以我愿意对您实话实说，把肝胆心肠都拿出来给您看。”
“您不尊皇权，其实我也一样，”
“虽然你我都是为了大唐，却有可能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所以今天我想告诉您，我已经选好了。”
“……真是难得！”只见范黎阳将军沉思了良久之后，却笑着说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在我面前却毫无拘束之意。”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也愿意相信你对靖安司的善意。”
“可是有的时候，人即便是出自善意，也有可能做坏事的。”
“我当然不必拘束，”唐浪笑着低下头，再次给范黎阳将军斟茶。
“因为我要想知道范将军的人品心肠，肝胆气局，都不需要对您察言观色，只要回头看看如今的靖安司就行。”
“您执掌靖安司十六年，如今的靖安司锋芒犹在，热血犹存，都是因为您的缘故，您就是这样的人，才有了这样的靖安司。”
“所以我尊敬您，甚至可以在您的命令下以身赴死……可是这件事上，对不起……”
唐浪笑着对范黎阳说道：“我更爱天下苍生。”
“至于他们姓唐还是姓武，我不在乎。”
……
临行前走出茶楼之际，唐浪还笑着向街对面的第五红尘先生施礼。
看着唐浪远去的背影，第五红尘来也到茶楼里，坐到了唐浪刚才的地方。
“笑什么？”这位靖安司第一高手，向范黎阳司丞惊讶地问道。
“我没想到，他和我是一样的人。”只见范黎阳一边摇头一边笑道：“十七岁胸怀天下，有少年的锐利锋芒，又有老人的睿智眼光。”
“要是太平盛世，老子真想现在就把靖安司交给他啊……”
“可惜这不是太平盛世，”第五红尘说道：“真可惜……明明是个好孩子来着。”
“确实可惜，”范黎阳长叹着说道：“智者玩弄人心，仁者相信人性，如此大智大仁之人，他却已经选好了。”
“老黎你不信他的选择？”第五红尘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范黎阳。
“这不是输赢的问题，有时候你只要你选，你就错了。”范黎阳静静地看着面前冷掉的茶盏，憾然说道：
“靖安司是这天地的良心，能拿来放在赌桌上的，那还是良心吗？”
……
唐浪在回到靖安司之后，立刻向江中行原原本本地说了，今天他和范黎阳将军见面的经过。
江中行听了之后，也是遗憾地抚掌长叹。
这次双方没有谈拢，让老江的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实际上，在范将军和唐浪刚开始谈话之初，范司丞就向唐校尉暗示了一句话，有时好人也会办坏事的。
这一点唐浪当然明白，他也知道世上那些巨大的灾难，有多少是出于好心弄出来的！
所以这场会谈，唐浪无法说服范黎阳，靖安司还会以置身事外的立场旁观这场政变。
不过他倒是由此相信了唐浪的人品，这一点却是个意外的收获。
至于武后那边，唐浪也一定会极力缓和天后和靖安司之间的矛盾，这一点唐浪不说，江中行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
等江叔和唐浪差不多聊完的时候，他才惊讶地看到小侯爷居然在棋盘上，摆上了一副残局。
“我叫你下棋的时候，你不是说你不会吗？”江中行惊讶地指着棋盘问道：“怎么我看你这残局摆得条条是道啊？”
“我是硬记下来的，您看看这盘棋是谁胜了。”唐浪笑着对江中行笔画了一下，示意让他坐下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