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炉子里燃烧的不是木炭，而是唐浪事先准备好的脱硫焦炭……炼焦这种手艺，在后世大炼钢铁的时候任何一个公社大队都能做到，当然难不住咱们小侯爷。

而且他还并不需要太多焦炭，只要有几筐够用就行，不过这炉子却有点麻烦。

在远高于木炭温度的火焰灼烧下，用泥糊成的炉子很容易就会被烧塌，所以唐浪特意找来了一些耐高温的材料，一块带到了田大象铁匠铺。

这些材料都是由胡商慕叶派人帮小侯爷找来的，负责送货的人是白发少年阿灵。当然那个一有事就往靖安司跑的兰儿姑娘，也趁机跟着过来了。

用兰儿姑娘的话说，唐家小侯爷打仗的时候她看过，作诗的时候她也看过，倒是打铁的时候她还没看过！

这次她倒是要看看，这家伙干正事的时候有多狼狈……

至于少年阿灵，则是早就心里怀揣着心思。当他得知百里轻寒姑娘的风满楼宝剑就是唐浪锻造的，而且将来还有机会和小侯爷一起研究暗器时，他早就好奇得按捺不住了。

因此这一次他送来了东西之后就没打算走，阿灵一边儿看着田大象按照小侯爷的要求改造炉子，一边和龙九狸百里轻寒他们在旁边交头接耳，时不常爆发出一阵轻笑。

没错，想现场看看小侯爷手艺的人，都能组成一个观光团了！

……

等到炉子砌筑完，还要烘干之后才能使用。

在烘炉的过程中，唐浪用田大象的老炉子里加上木炭生了火，准备给自己暖暖手。

所谓的暖手，不是天冷让手暖和的意思，而是先进行简单的捶打，让自己熟悉工具和恢复锻打时的状态。

这一点兰儿姑娘倒是深有感触，在她弹琴的时候，是不能直接上来就弹一首大曲的。因为手指还没活动开的时候，做那些特别精细的动作，会很容易出错。

这次唐家小侯爷暖手时，也打算顺便给阿灵重新打造一些箭头。

其实阿灵的袖箭是用机簧发射出去的，力道虽然是固定的，但是箭头是否尖锐锋利，却能直接影响到武器的威力。

所以之前阿灵那些锻钢的袖箭箭头，直接就被唐浪卸下来扔到了一边，而他这次用来打造箭头的材料，却是雪花镔铁！

这些雪花镔铁被唐浪事先打造成了小手指粗细，方方正正的四棱铁条每一根都有两尺长短。

趁着把这些铁条放在炉子里加热的时间，唐浪亲手打磨了铁砧和铁锤的接触面，又在铁锤上面，安装把手的木头上点了一点水。

这样一来木头发胀，就会把铁锤固定得更加结实，小侯爷这些简单的准备工作，都没逃过田大象的眼睛。

这胖子一边看着炉火，一边眉飞色舞地盯着小侯爷所有的动作……估计小侯爷现在就算是跳上一段儿斧头帮舞蹈，将来在田大象锻造的时候，他也会照样学上一遍！

小侯爷准备好模具系上围裙，拿出炉子里烧红的铁条，上去就是几下重重的捶打。

三锤下去，铁条上方一厘米的位置，就被他打成了一个扁扁的扇形。

然后套在模具上，再稍稍一敲打，这个扇形就被卷成了一个锥形的圆筒。

阿灵少爷已经看得目眩神驰，他知道这是袖箭后面，用来插木制箭杆的套子，原来唐家小侯爷打制箭头时，是从下面开始的。

唐浪修整圆筒，将铁片烧红之后锻接在一起，然后又将雪花镔铁杆子切断，一边翻转着箭头一边锻打箭尖。

随即一个两边锋利，顶端尖锐，形状秀美的箭头就初见雏形了。

好家伙！这下不但阿灵少爷看得目瞪口呆，连兰儿姑娘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双大眼眨都不眨。

两人心里同时想到了一句话……这不是庖丁解牛吗？

只见这位小侯爷每一锤落下都是力道迅猛，打击的位置和节奏，精准到令人发指！

旁人看起来，就觉得他没有一锤，甚至一分力气是浪费的。

好像在他心中，那个铁条原本就是个箭头，而他的双眼和双手，只是在将它精确又高效的恢复原状。

一个个箭头被打制出来以后放到一边，很快的二十个箭头就整齐地排成了一排。

这时阿灵才惊讶地发现，虽然没经过任何打磨，但这些箭头的长短、大小乃至轻重，所有尺寸都是一模一样，用眼睛根本难以分辨其中的区别。

这简直是神仙手段！兰儿姑娘和阿灵看得心动神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本兰儿姑娘还想讽刺唐浪几句找乐子来着，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完全不能昧着良心，说小侯爷打造得不好。

这都不能用好不好来形容，简直就是神了！

旁边的田大象看着唐浪打造箭头，却露出了一脸崩溃和绝望的神情。

大胖子心里怎么想的，大家一看就知道，就这水平，我还学个屁呀！

就算是从现在开始练，一直练到八十岁，我也永远练不成这般手段！

……要不我还是别干了！田大象正在那边咧着嘴沮丧之极地想着，却见唐浪又把另一根雪花镔铁杆塞进了炉膛里。

“学到知羞处，方知艺不高。”小侯爷一边从怀里拿出另一个旧箭头打量着，一边淡淡地说道：

“你要是在旁边看了半天然后说：这特么有啥呀？我上我也行！有这种想法的人，他永远学不会真正的手艺。”

“只有能看出高手究竟高在了哪里，只有你见到别人干活的时候心生仰望，自愧不如。只有你羞愧得死去活来，才能说明你真的看懂了，说明你知道自己差了多少！”

“这样的人，才能真正学会本事……所以你就快了。”

“好！我好好学！”田大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儿。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田大象打造的刀剑已经摆在铺面上开始售卖了，而且由于精研手艺做工细致，他甚至都开始名声鹊起了。

但是田大象在此刻，用力点头之际，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旁人看了，都觉得他还像是之前那个什么也不懂的笨铁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