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就走,还啰嗦什么?”她举起手中的铜铃铛:“胜负已定,现在就是你拿到铃铛,也不能再改变什么。”
男子一下就猜透了冷颜的心思,挥手笑道:“我没那么小气,财宝我有的是,绝不会出尔反尔,而且以姑娘的身手,并不见得就会输给在下,我又何必触这个霉头。本公子只不过是有幸与姑娘相识一场,既然脚下就是酒楼,想顺便做个东,请个客,难道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姑娘都不能赏脸?”
冷颜正想严词拒绝,可是肚子仿佛感受到了男子话语中的**,“叽里咕噜”地大叫起来,也难怪,从昨天躲进箱子,已经整整一天都水米未进了。
冷颜先前睡着,一醒过来,又急着比试,倒是没太注意,现在立刻就觉得饥渴不已,但是要与这个陌生男子半夜共同进餐……
男子见冷颜犹豫,轻声一笑:“那车队不是一两天能够到达目的地的,你若是不吃,不说以后,明天这肚子的叫唤声,保准就能叫人循声把你给揪出去。就算你没被人发现,不等到地方,就是饿也已经饿死了。”
“吃就吃,我还怕你不成?”冷颜知道他说的有理,接下去的路程,恐怕还要躲在那箱子里不少时日。
于是那日半夜,云客来的掌柜,大厨,小二,一个不少地全被两个蒙面人给提溜起来,正要睡眼惺忪地骂人,却被那男人用白花花的银子照亮了眼,人家可说了,银子不是问题,只要伺候得他们吃好喝好,一切好说。
云客来最好的单间雅座里,很快就燃起了火烛,上好的花茶送了上来,精致的点心也摆放好,房内一切安顿好,掌柜的带着比客人多上许多的小二们很是识趣地退了下去,留下屋内正襟危坐的一男一女,打量面前吃食,闻着香直咽口水,可都矜持地只看不动。
不是他们不想吃,也不是嫌东西不对胃口,而是两人脸上都蒙着面巾,看那意思谁也不想对方看见自己的脸。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得眼也酸了,冷颜伸手拿起一块点心,另一只手冲男子一指:“你,转过去。”
烛光下,男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得眉眼弯弯道:“难道姑娘就不想与本公子坦诚相见?人在江湖走,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我没有兴趣跟你交朋友,这顿吃完,大家各奔东西,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见不到姑娘的模样真是遗憾,那么,名字总可以说的吧,不然这一晚上咱们姑娘公子喊得多麻烦,也太生疏。”他将头往冷颜面前凑近了些,那双眸子里跳动着温暖的焰火,闪闪发亮。
冷颜斜视他一眼,见两人都是一身的黑衣,脑中闪念道:“这个简单,你就叫我小黑,再问,我可就走了。”
男子自然不相信冷颜真名就叫小黑,但是她那副威胁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警告他不要再多话,好吧,那就随着她,这个小女人,只要她快活就行了。
“啪”男子一拍桌子,惊喜道:“真巧,我叫大黑,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名字都取得象一家人,等下一定要干一杯好好庆祝一下。”
冷颜真有点哭笑不得,这男人缠人的功夫和他的轻功有得一比。
那晚云客来的一众人都见识了开酒楼以来最古怪的吃法,两位客人吩咐将大桌子撤了,两人背对背坐着,一人面前摆一张桌子,各自一副碗筷,一模一样的两桌酒席,谈天说地,吃得不亦乐乎,就是两人始终不见面。
席间,男子曾经动过想偷窥女子的脑筋,可是被女子发觉后,只是那么威严地一声咳嗽,他就住了手,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后日子还长着,暂且先忍你一忍,他在心里窃笑。
那一顿,冷颜吃得很饱,走时顺手包了些馒头,带上一皮囊清水,也许下一顿得等到明天晚上才能溜出来吃了,所以她得做好准备。
出了云客来,男人,现在得称呼他——大黑,颇有江湖人士的风范,向冷颜抱拳道:“后会有期。”倒也不做纠缠,与她道别。
毕竟吃人家口软,冷颜也抱拳拱手,算是告别,心里却想:后会无期。
回到押运财宝的官兵落脚的小客栈,冷颜熟门熟路地依旧摸回堆码货物的地方,找到被大黑卸了底的那口箱子,钻了进去。
这时天也快亮了,冷颜打算好好睡上一觉,箱子里面少了一个人,显得宽敞而舒适,她调整好姿势,合上眼,朦胧间,只听得屋子里有极其轻微的响动传来。
她忙凑到箱子里的小孔向外张望,一身黑衣,高大的男子正在搬她身上压着的那口大箱子。
他要干什么?不是说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冷颜不满地敲敲箱子壁,大黑听到动静蹲了下来,眼睛正好对着那小孔,这洞原本就是他挖的,当然熟悉在什么地方。
“小黑妹妹,我可没有违背赌约。当时你站在云客来,说要我赶快走,让我想上哪就上哪去,对,我很听话的就离开那里,现在是想上这里就上这里来了。”大黑倒是很会偷换概念,得意地笑道:“放心,我绝不会打搅你,相反,我在这里对你只有好处,绝没坏处。至于我的好处嘛,你要慢慢地仔细体会,才能知道其中的奥秘。”
说完,大黑将另只箱子如法炮制,也掏空了,只留下最上面一层,将那些财宝打了个大大的包袱背了出去。功夫不大,他又空手溜了回来,把箱子还原,看样子准备钻进去,却又蹲下身子,仿佛知道冷颜还守在那小孔前瞪着眼不满地看着他,十分恶劣地笑着说:“这次我就不和你一起睡了,男人还是在上面感觉比较好,假如你需要的话——”说到这里,他似乎感受到了冷颜喷火的眼神和愤怒的拳头,逃一般地窜进箱子里,最后又在他的箱子底,冷颜的头顶上不无得意地敲了敲,才算消停了。
于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就以这么奇怪的方式并存了下来,白日里缩在各自的箱子里睡大觉,夜间一起溜出去骚扰当地的酒楼,大快朵颐,虽然路途辛苦,冷颜的气色却是日渐好转。两人依旧是大黑小黑的称呼,嬉笑怒骂,自由的交往也生出了几分默契来。
那些官兵隔上一两天就会偷偷进入经过的某家官邸,出来时,车上的货物就会少上几箱。
钱副将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冷颜和大黑就偷偷地潜伏在那些贪官的屋顶上,将他们收到不义之财那贪婪的嘴脸,以及将东西都收藏在什么地方看了个清清楚楚。
第一次看见这情景的时候,冷颜在心里骂着贪官的祖宗八代,手就下意识地去摸靴子里的防身匕首,没想到摸了个空,心里一惊,回头一看,大黑正举着自己的匕首,认真严肃地低声道:“要不要我去帮你把他干掉?如果杀这贪官还不解气,我再去把他的老婆,八房小妾也都一道宰了,要不再带上他那两个强抢民女,为非作歹的儿子,让他断子绝孙怎么样?”
冷颜盯着大黑不说话,他以为自己说的她还不信,站起身就想往下跳:“别以为我只会说不会练,这就下去先杀了这贪官给你看看。”
大黑一跳没跳动,低头一看冷颜抓住他的一角一带,他顺势就往她的身上故意倒下去,冷颜在屋顶上轻轻一翻身闪了开去。
大黑眼看鼻子嘴巴就要和那黑漆漆的瓦面来个亲密接触,横地里伸过来一只脚,在他胸前一托,他忙借力弹起来,轻轻落在瓦面上,凑到冷颜耳边道:“就知道我的小黑妹妹舍不得让我摔着。”
冷颜横他一眼:“我是怕你弄出动静来被人发现。换个地方,看我不在你背后补上一脚,就是便宜你了。匕首给我。”
“我帮你去杀了这个龟孙子,就是官府追究起来,我一人扛着,不会拖你下水,放心好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害怕,也不是不敢杀他们,只是这事情看起来牵扯不小,就凭这些芝麻绿豆的小官也掀不起这么大的浪,我倒要看看这一网究竟有多少鱼,最大的鱼能大到什么程度。”冷颜冷哼道。
“知道了,现在我们还不能打草惊蛇,把这个藤上的瓜全摸清以后,嘿嘿嘿......”大黑笑得比冷颜还“阴险”。
于是两人的夜间活动除了吃饭,又多了样事情——查贪官。
大黑还真有些手段,冷颜心里想什么,他可以凭她的表情和无意间说的一些话,就可以揣摩个八九不离十。第二天保准那贪官的一些详细资料,比如最近几年都有哪些与实际俸禄不相符的开支,什么时候纳了几房妾,什么时候添丁嫁女,大黑事无巨细都会一一报给冷颜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冷颜虽然很高兴捡了个这么得力的帮手,有时对他的来历也不免怀疑,对一个偷儿来说,这能力是不是太大了点?
大黑和冷颜一路走来,成了天天见面的熟悉陌生人,两人一直都没取下自己的蒙面巾,所以他们最熟悉对方的就是那双眼睛。
大黑的眼睛明亮中总是会带着狡黠,俏皮,玩笑中的一种,现在他的眼珠滴溜一转,笑道:“你可别当我是无名小辈,虽然你看见的只是我一个人,但是你想想,敢打官府的主意,一个人盯上这么多人,这么大笔财宝,没点手段和帮手怎么做得来?”
“那么说,你还是个匪首啦?”冷颜调侃道。
“差不多,不过我可是替天行道的侠盗。”大黑说着又往冷颜身边凑,眉飞色舞道:“假如有入得眼的花,顺便采采,当然......”
话音未落,只见大黑的身体轻盈地飘起,忽忽悠悠地冲着墙壁就一头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