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放弃了你,而是你背弃了我们的盟约。”男子声音依旧缓慢,没有波澜地说。
“我为了你,把大好的年华埋葬在这深宫大院这么多年,就换来你如此回报吗?”黑衣女子有些激动地问。
“为我?这么多年的荣耀与宠爱,你并不曾亏些什么,若不是你太不安分,不听话,又何止于落到如此地步?”
“当年是谁把我送进这里来,要我为他办事?若不是如此,我又何止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居然可以用一句背弃盟约来打发我。我难道没有完成你交代的任务吗?”黑衣女子质问道。
“是,开始的时候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所以,你曾经拥有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回报。但是你的手伸得太长了,不该管的事情,甚至在我警告后,仍一意孤行,今日能保住你的性命就已经是万幸,还有什么可怨的?”
黑衣女子见中年男子态度坚决,现在她已经威风扫地,只能求助于他庇护,不觉口气软了下来:“那么念在我这么多年离乡背井,为你出生入死,我不求那母仪天下的权位,但求你放我的儿子一条生路,让他象个正常的皇子一样长大,此生我就了无遗憾。”
“不求母仪天下?当初你要是没有存下这非分之想,对太子及身边的人痛下杀手,又如何会差点失去自己的孩子?放过你的孩子?你又可曾想过放过别人的孩子?”男子的语气带出了责备。
黑衣女子听出他话里的那令人恐惧的含义,“扑通”一声跪在男子脚下,泪水从她唯一没有被蒙住的眼里涌了出来:“求求你,我现在活着的全部希望就是为了曜儿,你要怎么对待我都行,就是不要去碰我的曜儿。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上次差点溺毙就吓得他丢了半条命,你已经这样惩罚过我了,是上天要让他继续活下去,我求你让他好好地活着。”
原来这黑衣女子正是黎贵妃。
“哼,只求好好活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等你的孩子长大,另一场皇位的争夺就该上演了。不,也许只要他活着,这皇位之争就没有一刻会停止。”男子一眼就看穿了黎贵妃的把戏。
黎贵妃忙提醒道:“这难道都是我的错吗?”不错,她进宫的目地就是千方百计地阻拦任何龙子出生的机会,哪怕就是在肚子里男女不明的情况下,也宁可杀错,决不放过,她是那么出色,几乎完美地执行了任务而已。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不该出生的出生了,本该无事的却出事了,你早就已经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了。”男子的声音比这夜色还要阴冷。
“我——”黎贵妃背后一阵恶寒,他嘴里说的不该出生的指得是君曜,而不该出事的指的是谁,黎贵妃也很清楚。
忽然黎贵妃爬起来,用力地抱紧了男子,声泪俱下地哭诉:“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无情?你知道的,我是那么爱你,这个世上我唯一爱的就是你。为了你,我背弃了进宫的初衷,全心全意为你铺平一切道路,踢开任何可能阻挡你的绊脚石,所以,才会自作主张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并没有半点私心。就是在极致荣宠的时候,你以为我过得很愉快吗?在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身下承欢,还要装出多么幸福快乐的样子,心就这样一夜夜地被撕碎……”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他的语气如同来时那么平静无波地:“你不是已经剩下皇子,为自己铺平了后路吗?又妄谈什么专一。我劝你安分守己过完余生,若太子兄弟再有任何差池,你就等着和你那宝贝儿子一起陪葬吧。”
他终于松了口,这意思是不会再来为难黎贵妃母子,只是同时也割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与未来。
不,这不是黎贵妃要的。她更紧地抱住那具毫无反应,对她来说却又极致**的男子躯体,更是泪流满面哽咽道:“我不想在这里过一辈子。你带我走吧,哪怕千山万水,哪怕吃糠咽菜,哪怕只是粗布衣衫,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好。”
黎贵妃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居然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自己的要求?从来他就是高高在上的主人,不是因为她只是听命的棋子,而是因为爱他,爱他,才会如此地卑微,而每一次这样的乞求无一例外地遭到他的拒绝,没有任何回应。可是这次,他竟会说“好”,反而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杀了你的宝贝儿子,表示你的决心,我就带你走。”
随即,男子的话将黎贵妃的美梦再次狠狠击碎。原来他根本是在用另一种最残酷的方式来拒绝,杀了君曜,那还不如要黎贵妃杀了自己更容易。
黎贵妃眼里终于闪出绝望的神色,将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干抹净,慢慢地松开了手:“原来你是这么的无情,你的心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冷酷。不要忘了,是你把我送到他手上,让他占有了我的身体,现在你又来嫌弃我了吗?”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结果如何就看你自己怎么做。言尽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包括这个地方也永远不要再来了。你是你,我是我,从前是,以后也是,这话我不想再多说一次。”
男子说完,毫不留情地转身欲走。黎贵妃冷笑道:“假如我们之间的一切都被天下人知道,不知道你身败名裂的那天,会是怎么样个凄凉的下场?”
“如果你想看,那么先收好你儿子的尸再来看。”
黎贵妃见威逼利诱,他都不为所动,气急道:“你不就想要这天下吗?为什么不愿意接纳我?我可以为你生个名正言顺的皇子,扶他登上皇位,将来,你就是太上皇,一样的可以拥有整个天下。”
“闭嘴。”男子一拂披风,冷冷地打断了黎贵妃的话:“再说一句,我就让你永远都开不了口。”
他们在这里纠缠时,有两条黑影在悄悄地沿着荒芜的宫殿高墙墙根在向他们慢慢地靠近。
在前面的是个高个蒙面人,他远远看见那边一男一女的身影,冲身后矮个蒙面人做了个潜伏下来的手势。矮个子会意地靠在他身边伏进了草丛里,两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那两个人影忽远忽近在争吵说着什么,但是距离太远,无法听得到。
高个子试着慢慢往那边靠拢,身边的矮个子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要谨慎小心。高个子侧过头,那露在外面的眼睛狭长明亮,坚定而信心十足地微微点了一下头,又小心地往前挪去。
可惜,他错算了一着,这宫里的高手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多。只不过是往前移了那么几步,远处那着披风的男子就警惕地向这边张望了过来。
高个子很迅速地藏在草丛中,连呼吸都屏住了,却看见那披风男子还是向他这边走来。他下意识地去看一直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同伴,却发现矮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
眼见披风男子越走越近,高个子干脆站起来,主动现身,开口喝问:“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男女私会,意欲何为?”
披风男子见到前面陡然站起个人来,马上现出戒备的姿态,停下脚步,一只手背到身后,对黎贵妃摆了摆,提醒要她赶紧撤离。
而后,披风男子与高个子也不答话,只是对持了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忽然身形一晃,竟是向一侧的宫墙跃了上去,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迅速地离开此地。
高个子没想到这人居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选择了逃跑,稍稍一楞,马上就尾随着,追赶了上去。
而黎贵妃也趁机向另个方向加快了步伐。可是眼见就要走到那长了有膝盖高的杂草所掩蔽的一处小侧门时,一种忽来的感觉紧紧摄住了她的心,紧张,恐惧,被窥视,被算计……这种种久违的情绪参杂在一起,令她有着莫名的激动。
黎贵妃的目光此时不再是面对披风男子时的柔弱,可怜,无依,而是尖锐得仿佛可以穿透黑暗中的一切,那灼灼的光,飞快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耳朵灵敏得将四周的一切动静都无遗漏地听了个仔细。
看起来,这里似乎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她相信感觉不会欺骗自己,而且对方绝对是个十分厉害的高手,不会次于她。
多少年了,在这里,她以为自己是孤独的,再也不会遇见同门。可是没有想到,今天会在此地被另个高手盯上,就好像是嗜血的利刃藏得太久,终于让它见到了兴奋的红色,哪怕那是致命的,它也要冒险一搏。征服与被征服,杀人于被杀,是流淌在血液里不可分离的使命和劫数。
就在黎贵妃将疑点锁定在侧门边那堵墙,正欲出手时,那墙上一点星光比她的动作更快,直奔她的面门袭来。
黎贵妃身躯急速后仰,这暗器来得又快又狠,从她的面庞上擦过,只是那么小小的东西,都可以感到一阵微风掠过,若不是黎贵妃这般敏捷的身手和反应,现在恐怕已经倒地身亡。
假如那披风男子此刻看见黎贵妃,也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和他结识多年长得千娇百媚的美人,竟有这般了得的功夫,这是他从来不曾知道的。
黎贵妃站稳了,再看四周,又恢复了平静,但她可以确定,那人已经不在侧门,但也没有离开,又藏身于这院子的某处。她心中的害怕与震惊更甚,来人竟能洞悉她出手的先机,以攻为守,逼退她回手防守,看来是冲着她来的无疑。
黎贵妃冒名顶替潜伏在宫里这么多年,居然还是有人找上门来,而且根本不给她开口辩驳的机会,出手就是致命的招数,可见对方目地不是找到她,而是要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