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君皓夹杂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大将军,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死。对不起,对不起。”
君皓哥哥还在为父亲救他身亡而自责吗?冷颜想其实父亲的死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因为救君皓,当时父亲飞扑过去救的还有自己,而且父亲的伤后来据御医分析是不足以立即致命的,怪只能怪那天雷偏偏砸中了那排房屋引起大火,那才是直接导致父亲死亡的原因。君皓哥哥何必这样跟自己过不去,那么痛苦?
“大将军,你教我习武,教我做人,保护我,爱护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甚至不惜牺牲冷锋冷颜来换我的安全,我却对你,对你——”说到这里君皓又是一阵努力压低了声音的抽噎:“这些天我完全没有办法睡觉,一闭眼就做噩梦,梦见那天你在我面前鲜血淋漓——,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你不在了,我该去问谁?我做的事情到底哪样是对?哪样是错?那些狗奴才欺负我年幼,借机夺了兵权,限制我的行动。皇叔居然也帮着他们说话……”
君皓已经完全说不下去了,扑到灵柩的桌案前悲切地哭出了声,嘴里念叨口齿不清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话。他昏头昏脑尽情地哭诉了半晌,渐渐收了声,却听见还有呜呜咽咽的悲戚声在屋子里缭绕不绝。
“谁?”君皓用力抹干自己脸上的泪水,仔细聆听,发现那声音来自灵柩下方:“谁躲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冷颜正在里面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却见布幔一动,寒光闪烁,出了鞘的剑已经指到了自己的面前:“是我,颜儿。我不是故意要听你说话的。”冷颜看见君皓双眼通红惊讶地看着自己,慢慢地推开剑,爬了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君皓收了剑,眼神刹那间有些复杂和慌乱,他不知道冷颜听见了多少,明白了多少?
“我想多陪陪爹,以后,就是这样也再见不到他了。”冷颜手抚棺木,恋恋不舍地说。
“颜儿——”君皓满腹心事地看着冷颜,话到了嘴边,转了转,终于又咽了回去。
“君皓哥哥,我知道爹不在了,那些大臣们又会来欺负你。颜儿帮不了你什么,只是你累了,想哭的时候不用忍得那么难受,就来找我,我不会笑话你的。”冷颜从刚才君皓的话里也隐约知道了他现在不太妙的处境。想他那么个张扬随性而为的个性,怎么甘心处处受人牵制?他是太子,应该高高在上,却被些小人给管制住,长此以往,谁还会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不,这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哭了。终有一天,要让他们都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君皓咬牙道。
“君皓哥哥,虽然我爹不在了,但是还有很多拥护你的大臣,只要你努力,以后一定会做个好皇帝的。”冷颜一握拳头:“我也要象君皓哥哥一样,以后再也不哭了,等我找到杀人的幕后主使,把他们一个个都千刀万剐,为我爹报仇。”
“颜儿,杀大将军的人不是已经被当场击毙了吗?要查幕后主使谈何容易?”君皓当初何尝不想抓个活口审问都没有如愿,单凭冷颜就更是不可能查出来了。
冷颜楞了一下,怎么查怎么去报仇,她还没仔细想,但是决心已下,她决不退缩:“总之,凡是和我爹死有关系的,只要我查的到,就是拼了命,我也要把他们全部杀掉为我爹报仇。想杀我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人,都是颜儿一辈子的敌人。”
看着复仇的火焰在冷颜眼里熊熊燃烧,君皓的心里一寒,眸子里一片黯淡,幽幽地问:“真地都是你的敌人,一个都不留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在天之灵?”冷颜满怀希望地看着君皓:“君皓哥哥,如果我需要你帮我杀了他们?你会不会帮?”
君皓的脸色一片灰白,喃喃道:“我现在连出宫都难,怎么帮你?颜儿,将来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和你们全家。假如我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情,能不能原谅我?”
“君皓哥哥,我知道你对我们全家都很好,会做什么我不喜欢的事情呢?”冷颜见君皓沮丧地垂下眼帘,忙说:“我会原谅你的。”
“真的?”君皓眼中的光彩转瞬即逝,别的事情也许冷颜能原谅,可是这件事情她决不会原谅自己了,无论是什么理由,因为他都不能原谅自己。自从那事情发生后,他与冷颜之间的交往就踏上了悬在半空的细绳索,随时都可能结束一切。君皓只希望那天来得越晚越好。
可是一无所知的冷颜还是那么单纯天真地点头:“真的。”
第二天,君皓回到宫里,第一个迎接他的就是御林军统领向天宝。那个看上去一脸凶样如同铁塔的黒脸大汉,刚想开口对君皓说点什么,没想到君皓先发制人倒把他先痛斥了一顿,说他藐视皇权,欺辱太子,弄得向天宝的下马威没耍成,倒被手下看了个大大的笑话。
君皓趁着向天宝还没有从自己劈头盖脸一通臭骂中醒悟过来,已经带着黑龙骑跑远,心里暗笑这向天宝不过如此,就是外强中干的草包一个,难怪在军中多年黎太尉和冷东亭都没有重用他,这次看来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才被他走了狗屎运,捡了这个差事。
回到宫中,君皓沐浴梳洗,而后又睡了一觉。第二天才去见了皇后,将祭拜冷东亭的经过大致叙说了一遍:“儿臣有一件事情,在心里已经思索了好几天,昨晚已经有了决定,想请母后定夺。”
皇后娘娘一直忧心忡忡地边听君皓说话,边想自己的心思,此时开口道:“本宫也有件事情,思来想去还是想和晧儿商议后再做决定。”
“是和父皇有关的吗?请母后先说。”君皓知道皇上虽然久未上朝,但他只要有口气在,对一些蠢蠢欲动的人就有着威慑力,自己这个太子的力量目前还远远不够让朝臣追随和信服的,所以要想大盛稳定,皇上的生死至关重要。
皇后点点头:“的确和你父皇有关。最近皇上的病情急转之下,本宫心里甚为担忧,该用的医药都用了个遍,都不见起色。本宫听说民间有一种法子——冲喜,听说有的只剩了一口气的人,因着婚娶的喜气就渡过一劫,后来还活到高寿,也许目前这是救你父皇最好的法子。不知道晧儿以为如何?”
君皓对皇后的说法倒不反对:“母后的意思是为父皇纳妃?”
“本宫原本是这么想,但听说冲喜若是能两情相悦,鸾凤和鸣则为大喜,是喜上加喜。皇上这样成日昏睡,哪里还能应这大喜?所以本宫想——”皇后知道君皓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不爱受人摆布,说到这里不免担心他是否会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君皓还不过只有十二岁,顽皮贪玩,只怕他根本都没有想过成亲。
“母后是想让儿臣来给父皇冲喜吗?”君皓的神情倒是很自然:“儿臣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哦。晧儿也想过成亲的事情?”皇后倒有些惊讶了,大盛国十三,四岁成亲的也不稀奇,但那一般是对男女之情开窍早的,象君皓这样对自己未来的婚事从没有过表示,忽然就提到成亲,让人感觉很是突兀。皇后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为了皇上就要未成人的君皓匆忙娶妃,是不是有点勉强?
“母后,儿臣不想,难道要君卓去想?”君皓见皇后惊讶的表情,笑了笑说。
“不是,只是本宫看晧儿长这么大,成天就想着怎么玩乐,还以为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既然晧儿和本宫的想法不谋而合,事不宜迟,本宫马上就命人将大盛国内有资格婚配人家的待嫁女儿,都问明了生辰八字画好画像送进宫来给你挑选。”皇后的眉头舒展开来,她没想到君皓这次这么乖这么听话,几日来的愁云终于化成了微笑:“虽然事情有点急,但是母后一定会将大盛开国以来这第一场婚事办得热闹隆重,好好去去这宫里的晦气。”
“婚礼就由母后做主,但是那些画像就不用了。儿臣已经想好娶谁做太子妃。”也许是谈到了自己的婚事,君皓的神色倒是温和。
皇后听君皓这么一说,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一张巧笑嫣然的面容:“哎呀,本宫怎么就糊涂了。晧儿长这么大,从来就只对一个姑娘另眼相看。仔细想来她的脾气,容貌,家世和晧儿也是相配的,这么个现成的太子妃,又称本宫的心,是再合适不过了。”
君皓见皇后这么说不由插嘴道:“母后真知道儿臣说的是谁吗?”
“除了颜儿那丫头还有谁?别说本宫,这宫里随便哪个不知道你自小就喜欢和颜儿在一起玩?这就是青梅竹马。想当初你父皇还曾经和冷大将军开过玩笑,说天下间能制的住太子心甘情愿乖乖听话的就只有颜儿了,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物降一物。记得那年本宫还奇怪,晧儿不养狗,却怎么关心起狗洞的大小来了?还亲眼看见你们一起滚得一身的灰尘钻狗洞。”皇后娘娘说着,想起当时的情景,笑了起来。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君皓的神情有点古怪:“冷颜是儿臣幼年最好的玩伴,她给儿臣带来了许多别的皇子们没有享受过的乐趣。不过,那都是我离宫以前的事情,现在我们没有什么深交。所以儿臣想母后是误会了。儿臣想娶的太子妃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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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皓与冷颜再次相见,是在大婚之夜。两小无猜,逍遥快乐的日子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