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安盟好(一)(1 / 1)

靖康志 逍遥五楼 2076 字 8个月前

大宋使团居住的馆驿位于右京偏南,七条街与西洞院大路的交叉路口,西边为东市,北部是河原院,原来是亲王宅邸,十年前改为馆驿,平安京的百姓称之为亭子院。

判官胡应期、蛟龙军厢指罗亚多率领舰队北上虾夷之地,使团过了几天平安的日子,六月初四周边街区突然出现了很多士兵,将馆驿团团围起来。虎贲指挥使左虎子将留守的二百名虎贲分为两班,不分昼夜,严密戒备。以使团正使王岩、副使李颢的居所为中心,明岗暗哨环环相扣,能想到的手段全部用上,虎贲们如临大敌,一旦有变,只能拼命。

第一天,平静地过去了,原来熙熙攘攘的街道空无一人,空闲的虎贲想抓一只麻雀也是不能的,热情的客人仿佛一瞬间都消失了一般。虎子知道肯定出了大事,他们的处境非常不妙,虎子不善于动脑筋,也没有天真到想靠这二百虎贲直接杀出平安京的程度,再说了,你就是杀了出去,难道能到达难波津港?到了难波津难道就能顺顺当当地上船回国?那里还有没有船都不知道,生死已经不完全由自己掌握了!虎子心里七上八下,虎贲们有事情先看左指挥的脸色,脸色不善还是少触霉头为好。虎子很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又检查了一遍布防情况,没有抓到偷懒的士兵,独自来到王岩居住的小院,抬头一看:人家两位正在悠闲地对弈。

连一声招呼都没有,虎子很是没趣,自己找个杯子倒茶,搬一把椅子过来坐下,看不懂瞎看吧!

“一点消息都没有,王世雄也不派人过来知会一声,活活急死人咧!”左虎子试探着说道。

王岩转头一笑,抿了一口茶道:“大可不必!东瀛人再疯狂也不敢对我大宋使团下手,而且瞧这架势,罗亚多在北面打得顺手,肯定是把东瀛人打疼了。人家正研究对策,各派势力都有自己的打算,一时间谁都说服不了谁,恐怕还要再等几天吧!急也没用,等着吧!”

李颢思忖良久,捻起一颗棋子,“啪”地拍在棋盘之上,道:“中和兄还有心说笑?大龙死了,再来一盘!”

王岩细细观瞧,李颢的一颗白子正击在大龙的腰眼上,有这一颗子之后,弯三、丁四、歪把五甚至能作出丑陋的巨六,可就是做不出两只眼。一只眼睛瞪得再圆也没用,两只眼睛瞪起来才是活棋。王岩爽快地投子认输,道:“不来了,再下还不是输?”

李颢自矜地说:“平手对弈,中和兄没有机会;让两子还是能下的!”

王岩端起架子道:“什么话,堂堂大宋正使,即便输了也要堂堂正正,岂能让子?我王某人面子是小,大宋的体面却是不能马虎。”

很不巧,“咚”地一声,蔡国公、龟山先生杨时徒孙,大儒罗从彦弟子,礼部侍郎、使团正使王岩放了一个响屁,很响很响。若是在没人的地方,瞧着蚂蚁打架,或者帮着野猫勾引家猫,放也就放了,无伤大雅,现在就太不体面了吧?

李颢大笑道:“放屁也是堂堂正正,佩服佩服!说起来,我想到了一件趣事。京城风传,当年官家与朱相公、虎贲王大帅在延义阁商讨治国安邦的大事,王大帅被问到一个关键问题,答不上来偏赶上腹内不爽,于是就放了一个响屁,哎呦人家那个屁放的,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啊!您说怎么着,椅子都崩塌了,多厉害的功夫啊!”

王岩讪笑道:“不敢与王大帅相提并论,惭愧惭愧啊!”

他们这么说,全没有顾及左虎子脸面的意思。王德是左虎子的干爹,官家都承认了他这个干外孙的身份,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不好附和,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虎子只拿拿出最后一招,告辞出来。过来转一圈,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两位使节谈笑自若,虎子也就安心了。虎子还有那么一点不爽,似乎两个文官的胆子比他还要大啊!

担心东瀛人使坏下毒,左虎子命令将厨房严密看守起来,找会做饭的士兵,自己做着吃。没想到,平时一脚踹不出个屁来的家伙,做出来的东西味道特好,就连相府李衙内都赞不绝口呢!第一天很好,第二天好,第三天凑合,第四天就是叫苦连天了。虎子过来巡视,大厨也很无奈:没有好材料,再好的厨师也烧不出好吃的饭菜啊!歹毒的东瀛人断绝了使团的日常供应,外面一如往日般戒备森样,这可怎么办啊!

虎子来找正副使节询问对策,两人正在下象棋,棋子是新作的,棋盘就刻在凉亭内的石桌上,怎么就那么大的瘾头呢?

王岩的局势不妙,黑棋车马炮在一边形成强大攻势,他的棋子散落在四面八方,虽然大子都在,却是鞭长莫及。

左虎子一边观棋,一边说道:“没东西吃了,咱来讨个主意。”

李颢局势领先,非常悠闲:“昨天夜间,有一黑衣蒙面人深夜来访,你这几天累坏了,就没有叫醒你!”

左虎子怒道:“怎么没人向我报告啊!这些混账东西都是怎么做事的,进来一个大活人都不知道,这还了得?”

王岩将棋盘一划拉,又认输了:“怨不得虎贲,王世雄还是有些神通的,否则也不会让东瀛人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和我们原来预料的差不多,罗亚多在北部津轻海峡战胜了东瀛水军主力,击沉大小船只几百艘,俘虏战船百余艘,东瀛水军总领上杉景胜阵亡,副领津轻信牧投降,我国舰队已经在虾夷城登陆,听说正在儿山城与东瀛远征军对峙。”

“这个罗亚多啊,一点面子都不给,让人家伟大的日本国怎么能接受啊!”李颢还不忘戏弄一句。

左虎子是领兵将领,考虑问题的角度与他们二人不一样:“战果可信吗?”

“应该不会错,这是天皇亲口和王世雄说的。”王岩道。

左虎子猛地击掌,大叫一声:“痛快!这几天可给我憋坏了,想想东瀛人也真够可怜的,恨不得将我们生吞活剥,偏偏就是不敢下手,哈哈,痛快!哎呀,得干点什么啊!人逢喜事精神爽,来人,拿酒来!”

王李二人也受了左虎子的感染,连干三杯,一扫晦气,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从里到外的舒爽啊!

李颢靠在椅子里,望着棋盘出神:“唐高宗龙朔三年,大唐与新罗共击百济、东瀛联军于白江口。当时,唐将刘仁愿、孙仁师与新罗王率领陆军,团团围住周留城。唐将刘仁轨、杜爽与百济降将扶余隆则带领战船一百七十余艘列阵白村江口。八月二十七日,日本援军万余人,分乘战船千艘,与唐朝水军不期而遇。刘仁轨四战皆捷,火烧敌军战船四百余艘。烟焰涨天,海水皆赤。战后,百济丰璋王逃亡高句丽,残军全部投降,百济复国的梦想化为泡影。津轻海峡大捷,我军只有五艘铁甲战舰、三艘福船投入战斗,双方实力对比悬殊,战果却更大,大宋罗亚多可比先贤也!”

王岩沉吟着说道:“你发现没有,我国现在与东瀛的实力比之大唐高宗年间,不是缩小了,而是扩大了。二十年前,如果这样说会被人笑死,现在却成了现实,二十年的时间,大宋造就了一位光耀千古的伟大的帝王,创造了超迈汉唐的盛世,适逢其会,乃我等的荣幸!”

左虎子喝得脸通红,道:“白江口海战我在军校里面也学过,当时羡慕得不行,罗亚多吊儿郎当的样,一战就成了名将?”

李颢正色道:“当然,名将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只有战绩才是评价将领优劣最好的标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罗亚多当之无愧。”

左虎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敲打了几下脑袋瓜子,还是想不明白,只得问问高人:“既然我们有这么强的实力,派十万大军过来,干脆灭了小日本就完了,还费这驴劲儿干啥?”

王岩笑道:“左将军嘴下留情!打当然是没问题,但是,如果能不使用战争的手段,还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不是更好吗?东瀛是一个奇怪的国家,大和名族也是一个奇怪的民族,这里的事情不能用一般逻辑来衡量,简单地说吧,击败东瀛也许不难,要征服他们的心却难上加难呀!”

“就是这话。而今,东瀛人正在等候远征军的消息,他们还拿不定主意如何处理与大宋的关系,没有东西吃怎么行?人不吃饭要饿死的,出去买,要买好的。”李颢道。

左虎子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钱呢?”

李颢不假思索地说:“主人不出面就怨不得客人了。我看过了,这里的东西都还过得去,随便拿出一件就可以换三五天酒菜。反正也不是我们的,拿出去换东西就是了。遇到阻拦,格杀勿论!”

王岩有些担忧地说:“这样妥当吗?”

左虎子与李颢异口同声地说:“总不能饿死吧?”

是啊,堂堂大宋使节如果饿死在东瀛,东瀛人就别想好了。为东瀛计,糟践一点东西,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啊!念及于此,王岩只得答应下来。

左虎子是个急性子,最受不得磨磨叽叽、拖拖拉拉,吃饭又是头等大事,所以决定亲自来办。迎客厅内悬挂的字画,杂七杂八的摆设,装了两大袋子,带上五十人,纵马杀出馆驿。

“站住,再往前走开弓放箭了!”迎面一队士兵拦住去路,弓上弦刀出鞘,看着挺唬人。

虎子拉住坐骑,马鞭一指,喝道:“近前答话!”

一名军官还真过来了:“亲卫中郎将酒井忠利,见过左指挥!”

这话今天听着就怎么这么别扭呢?哦,是了,他是中郎将,我才是小小的指挥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左虎子可没把东瀛亲卫中郎将放在眼里,他是官家身边的虎贲,在大宋见官大三级,不是一般的威风,哼,他算个什么东西!

“本官有事要办,把路让开!就你这一百多人还不够我的兄弟塞牙缝的,休要自讨没趣。”虎子又不是杀人狂,假如能平平稳稳地把事情办下来,不是胜过打打杀杀?

大宋虎贲的火枪已经端了起来,克敌弓张开,手榴弹的后盖也打开了,克敌弓先将手下的弓箭手料理了,几十枚手榴弹扔过去,火枪在“怦怦”一顿乱揍,结果就是血流成河!酒井忠利官不大,却也有些来头,他是平氏家臣,知道一些前线的情况,大宋水军比魔鬼还要恐怖,面前这些虎贲难道就是好惹的?上司只是命令他守住这个路口,不许让宋人跑了可没说让他开战,也没说如果大宋军人先开枪,他们是否可以还击。左思右想,酒井忠利为难地说:“左指挥,我们没有任何为难的意思,不要开枪,千万不要开枪。”

回身命令手下士兵收起武器,再道:“你们这是要……”

“买东西!”

酒井忠利马上想到了一个折中方案:“您看这样可好:我们为你们带路,你们也不要乱走,买完东西马上回来,出了事情,上面责难,不好交代啊!”

虎子心软了,都有些可怜面前这个东瀛人,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三十几个亲卫府士兵开路,五十名虎贲紧紧相随,浩浩荡荡杀奔东市而来。来到目的地一瞧,“霍”好热闹啊!

下马步行,看到一排卖米的地摊,虎子一路问过去,价钱打听得差不离了,转身回到一个摊位前面,将货主的存活全部买下,挥手命令一名兄弟过来,从袋子里面掏出一个画轴,“哗”地展开,道:“这幅画怎么样?顶米钱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