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七月二十六,上巡视盘龙山军器试验场,返京于蔡河流花桥遇刺,上幸无恙!
虎贲军团都指挥使王德,率领百骑,擒拿要犯苗九东、严小七归案,郓和二王谋逆大案遂大白于天下!
——《靖康大事记》
王德率百骑,顺藤摸瓜,追了下去!
小道曲折,队伍拉成了一条线,奔出五六里的样子,再无道路,但见一望无际的麦田,清幽幽的绿色一直延伸到天边。
“搜,不要错过任何东西!”
难道,中了敌人的圈套;还是,追错了方向?
麦田里若是藏着人,想找出来也不容易!不容易也要找出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大帅,这里,这里,这里……”小磕巴真急了,轻易不犯的毛病,又溜达出来了。
王德跑过来一看,一块大石头的棱角处,挂着一条蓝绸,分外醒目!蓝绸,质地很好,可不是寻常百姓能穿得起的;石头的尖端,隐隐浸着血迹?鼻子凑上去,闻上一闻,还有淡淡的血腥!
王德猎户人家出身,从小打猎,所以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对于追踪猎物,颇有心得。况且,西夏大战,陛下巡狩,如何逃跑也有经验呢!
人肯定刚刚离去不久,可是看现场的情况,石头前面就是麦田,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这又是为什么?
“以此石为中心,搜寻五十丈内的每一寸土地,睁大眼睛,把犄角旮旯都瞧清楚了,听到没有!”
“是!”
很快,左前方五六十丈开外,又传来兴奋的欢呼:“大帅,这儿有脚印!”
陛下有旨,殿前班直扩编为两万人,全员骑兵配置,赐号“虎贲”。殿前班直都虞候王德,晋升虎贲军团都指挥使,王希夷晋升都虞候,部下早已改口,叫起了“大帅”。起初,听到别人叫他大帅,感到挺别扭,没有将军来得顺耳;现在早已习惯了,再有人叫将军,反倒不自在呢!
王德大喜,赶过来一看,果不其然,狐狸尾巴还是露了出来。
杂乱的脚印一直通向麦田深处,看情形,共有四个人!
麦田的尽处,应该就是左家庄,京城南边非常有名的一个大庄子,客商进京,一般都于左家庄歇脚!要追,就不能骑马,只能步行了!
“这边的人,都把甲胄脱了,没用的东西全部扔掉!”王德指着老迷糊,又道:“你率领五十人,带着所有的马匹,直插左家庄,可见机行事!”
“是!”留下几人,看护盔甲,剩下的人,一人两马,直插左家庄!
王德这边,一色白坎肩,白内裤,拿着短兵器,背着弓箭,弓箭可是宝贝,万万丢不得呢!
准备停当,顺着脚印,衔尾直追!十四五里的麦田,昨夜刚刚下过雨,泥泞难行,泥土松软,如同刚出蒸笼的馒头,真他娘的恼人啊!
小磕巴的亲兵抢得急了,溅起一蓬泥水,“哗”地喷了大帅一脸!
小磕巴上去就是一脚,骂道:“你他娘的没长眼睛,这可怎么好啊?”
王夜叉的脸本就黑,这么一弄,都黑出花了,大帅的威猛形象可是毁得一塌糊涂!王德浑不在意,瞪了一眼小磕巴,接着赶路!
大帅娶了新媳妇,香妹嫂子现在是西凤帝姬,身份高贵,可不是当日逗岳云、郑七郎的调皮丫头了!不过,毕竟有过那么一段共同的经历,到府中拜望,嫂子很热情,象个亲人哩!上一次,还开玩笑,要给咱找个媳妇!大帅变了,自打娶媳妇之后,性情变得沉稳多了,更象个男人哩!
小兵很害怕,竟哭了鼻子,小磕巴怒道:“怂样,你也象个班直?哭什么哭?”
正说着,忽听身后一声惨呼,一名士兵的腿划开了一个长口子,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这家伙出身名门,进入“虎贲军团”当兵还不到三天。一见血出来了,咧嘴就哭,王德大怒道:“滚回家哭去!出点血就哭,掉了脑袋还哭不哭?需要你用胸膛为陛下挡箭,你哭不哭?”
这样的兵,可不是短练吗?这样的兵,比死在统军川的那些兄弟,可是差得远了!
队伍速度不减,向前开去,两个倒霉的小子,互相看看,擦干眼泪,咬牙追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前面霍然开朗,追出了稻田,左家庄就在眼前,贼人哪里去了?
“汪汪”,一条大黄狗窜过来,盯着王德,恶狠狠地叫着!
爱叫的狗不可怕,王德并没在意,看到不远处有一名老者带着一个孩子坐在麦田边休息,赶过来,要问上一问!
“嗖”地一声,王德忽觉背后响起风声,继而听到部下的惊呼,左脚用力,身子一个漂亮的回旋,右脚踢了出去!
只用了三成的力量,将大黄狗扫出去,看也不看,转身几步跨过来,抱拳拱手道:“请问老丈,可曾见到四个汉子,从那边过来?”
老人还没来得及回话,小孩跑过去,抱住大黄狗,哭道:“你凭什么打我的大黄!”
小磕巴蹲下身子,掏出一串钱递给小家伙,道:“他打你的狗,是他的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就饶过他这次,可好吗?”
小家伙看大黄并没有受伤,又瞟两眼人家手上的铜钱,一把抓过来,跑回老人身边,喜道:“阿翁,那位叔叔给了钱呢?”
老人抚摸着孙子的脑袋,道:“虎子,咋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呢?”
虎子听阿翁说得在理,又真想留下这些钱,它们可以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虎子的大眼睛滴溜溜一阵乱转,道:“那他还踢我的大黄了呢?”
是啊,踢了我的大黄,难道不应该赔吗?
老人呵呵笑着,抬头道:“是有四个汉子,过去大概半个时辰了吧!”
王德急忙问道:“朝哪个方向去了?”
虎子跳起来,指着东北方向嚷道:“那边!那些人可凶啦,踩坏了咱家的麦子,还要打人哩!”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老迷糊带人兜了个大圈,赶来汇合!
王德振声道:“全体上马,追!”
老人看看老迷糊等人,急道:“你们莫非是护卫官家的殿前班直?”
王德忽地想起,他们五十人也踩坏了很多的麦子,回身和蔼地说道:“是啊,咱是班直!擒拿要犯,耽误不得!这次毁坏的庄稼,本官一定会派人回来赔偿的!”
老人连连摆手道:“赔什么赔,也值不了几个钱!让大黄帮你们吧,它精着呢,肯定会找到那些人咧!”
王德还在犹豫,小磕巴抢着说道:“它行吗?”
虎子不愿意了,连丢几个白眼:“怎么不行,我的大黄能着呢!”
王德当机立断,道:“好,大恩不言谢,定有厚报!你带上虎子兄弟,我们走!”
虎子从小磕巴手里取过布条,在大黄的鼻子前放了一小会,嘟囔着:“大黄,抓住那些贼子,咱要可劲地揍他们,可不许给我丢脸!”
大黄似乎听懂了小主人的话,“汪汪”叫了两声,掉头跃了出去!
一条大黄狗在前,百骑在后,向东北方向追来!
行十余里,翻过两道山岗,眼瞅着四人进了山冈下的一个小村子。村子不大,大概四五户人家,要犯进了靠西头的院子。
留下两人,居高临下,指示要犯位置,可以用旗语联络;剩下的人,冲下山冈,包围了这个不知名的村子!
连续布下三道封锁线,这才带着四十余人,围了院子!
院子门前一左一右有两棵大柳树,几名弓箭手爬上树去,张弓搭箭,准备停当!
王德也不用别人动手,奋力一脚,将木门踢开,所有人涌进院子,拉刀举箭,严阵以待!
老迷糊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虎贲军团都指挥使王大帅在此,奉旨拿人,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屋子里一片沉寂,就像根本没人一般。
小磕巴骂道:“操你祖宗十八代的混帐行子,还要老子动手不成?”
屋里的人低声商量着,声音越来越大,“卡嚓”一声,一人从窗户跳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着:“不要放箭,我投降,我投降啊!”
紧贴着这个人,一把钢刀刺出,刀光霍霍,操刀手满脸横肉,怒骂道:“严小七,你这个贪生怕死的畜生,莫愿哥哥心狠手辣了!”
前面跑的严小七哪根本没有后面的人动作快,眼瞅着就要命丧刀下!
“铮铮”弓弦声响,四枝利箭应声而出,目标直指贼人。
大帅有令,务必生擒要犯!弓箭手留了分寸,只射敌人的手脚,不及要害部位!
“卫大哥,我来助你!”一声叱喝,又从屋里窜出一个人,来人身形更快,宝剑急速劈向姓卫的汉子左侧的两枝箭!
“老卫莫慌,右边的交给我了!”第四人横剑劈向另外两枝箭!
王德等人距离过远,救援不及;院子里的其它弓箭手,见这么乱的情形,哪敢轻易放箭?救人已经不可能,杀人要大帅下令才行的!
姓卫的汉子“哈哈”大笑:“和你们哥俩做事,真他娘的痛快啊!”
“快”字还没落地,最后出来救援的汉子,腕子一翻,手中宝剑居然改变了方向,放过两箭而不斩,匪夷所思地从另一个方向刺向姓卫的汉子!
“当”地一声,姓卫的手中刀偏出,在严小七后背上开了一条口子!
严小七叫得更响,跑得更快!
“噗哧,噗哧”两声,两箭几乎同时钉在姓卫的大腿上,姓卫的脚下发软,栽倒在地!
严小七投降,姓卫的倒地,另外的哥俩持剑落地,弟弟举剑指着哥哥,怒吼道:“大哥,为什么?”
姓卫的汉子骂道:“苗九东,你想背主求荣吗?怨老子瞎了眼,好恨,好恨啊!”
这家伙甚是强横,面对王德等人,竟毫无惧色!
严小七指着姓卫的,惊惶无比,脸都青了:“他们是坏人,都是坏人,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王德不屑地撇一眼这个软骨头,老迷糊也不待吩咐,命两人上前,先捆了再说!
苗九东静静地说道:“我们走得太远了,该回头了!”
“回你娘个头!主人是怎么待你的,没有主人,你他娘的早饿死喂狗了,还回头!我呸,狼心狗肺的东西!”姓卫的气急了,大骂着!
苗九东的弟弟哭道:“大哥,你忘了娘临死之前说过的话了吗?你向娘发过誓,难道你都忘了吗?”
苗九东也不理会弟弟,提着宝剑走向姓卫的,好似暴怒的狮子:“骂我没什么,为何骂我娘!”
姓卫的托着伤腿,一边后退,一边骂着:“生出你这样的混帐儿子,你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是千人骂、万人骑、人尽可夫的**贱坯子!这辈子做**妇,下辈子也不得托生!怎么啦,老子骂了,你来杀我啊,来杀我啊!”
弟弟扑过来,拉住哥哥!哥哥脑顶上全是火,哪里拉得住。一把摔开弟弟,脚尖点地,“霍地”扑了过去。
姓卫的一直在等待机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左手一扬,“啪啪啪”连射三枝袖箭!目标赫然是苗九东的弟弟苗九西,而不是近在眼前的哥哥!
苗九东爆喝一声,身形滑动,宝剑劈出,堪堪劈落一只袖箭,另两只已是鞭长莫及!
苗九西的身子刚被哥哥闪开,听风辨位,“嗨”地一件将两只袖箭同时磕飞。刚想说话,其中一只袖箭如同施了魔法一般,划出一道半弧,从侧后方,“噗哧”一声楔进苗九西的身体,暗红的鲜血当即就流了出来!
苗九东吼叫着奔向弟弟,姓卫的身子弹起,双手握刀,势如千钧,快若闪电:“你他妈就在这儿吧!”
“嗖”地一声,王德射出一箭;早就准备着的弓箭手,手痒得不行,这回有了机会焉能放过!十几箭先后飞出,同时指向空中的汉子!
姓卫的终未能如愿,钢刀仅仅距离苗九东三寸,却再也劈不下去,尸身摔在地上,连句遗言都没有,自己到另一个世界痛快去了!
“老二,老二!”苗九东抱着弟弟,大哭不止!
苗九西缓缓地睁开眼睛,紫黑色的嘴唇哆嗦着,气若游丝,慢慢说道:“大哥,我冷,我好冷啊!”
哥哥死命搂住弟弟,搂着弟弟渐渐发凉的身体,失声痛哭!
严小七在员外嚎叫着:“他们是坏人,都是坏人,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听声音,与疯子没什么两样!
移时,王德上前,拍拍苗九东的肩膀,道:“义士,请节哀顺变!我们该走了!”
苗九东抬头望着眼前的人,眼睛里尽是怒火,似乎他们都是仇人呢!
王德断然道:“绑了!连同那两具尸体,都带回去!”
几名班直扑上来,将苗九东五花大绑,捆得那叫一个结实!
“汪汪,”大黄小步上来,围着王德绕圈圈!王德这才想起大黄主仆二人。
俯下身去,轻轻抹着大黄的黄毛,道:“刚才,踢疼你没有?”
大黄小声叫着,跑开了!
狗跑了,还有主人,王德将虎子抱在怀里,道:“说,想要什么尽管说!”
六岁的虎子,眉飞色舞:“我要,我要……可以要几样?”
小家伙真是个有心计的主儿,王德心情好,笑道:“几样都行!”
“我想要老王家的虾须、糖宜娘、打秋千,还要老李家的大馅包子,老杨家的糖,再要他那样的一身衣服!嗯,没了!”
虎子看中了老迷糊的行头,却是不知,王德的衣服更帅呢!
“好,没问题!”王德全答应下来,“他的衣服太大了,你也穿不了啊!”
“不会做小点的吗?”这难不住虎子,虎子鬼点子多着呢!
王德将人物交给小磕巴,要走了,十分不舍,柔声道:“将来想做什么?”
“做大将军,象他那样的大将军!”虎子喜欢老迷糊等人身上的衣服,不喜欢穿着不雅的王德等人!
王德道:“好,我等你呢!”
放下孩子,刚想上马,忽觉身后衣服一紧,扭头一看,小家伙牵着衣角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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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一件东西!”
“什么?”
“我还想要一盒京城最好的胭脂!”
王德大奇,道:“你个男孩子,要胭脂作甚?”
“送给二丫!”
小磕巴心中一紧,忽地想起很多事情,接过话茬,磕巴着问:“二丫是,是,是谁?”
“二丫就是二丫嘛!我们隔壁的二丫头,嘻嘻,我最喜欢二丫了!”
又是二丫,虎子的二丫像不像十二年前的那个二丫?而他的二丫,十二年后的二丫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