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洪刚好一阵尴尬，他躬身说道，“薛少爷，请！”说完，举步就走，但脚步越走越慢。

薛兴华走路的时候感觉双脚还有点不自然，大脑与四肢的协调还需要磨合，所以动作不快。走在前面的秦洪刚也是磨磨蹭蹭的，心里似乎很为难。

薛兴华感到好笑，他随着秦洪刚走上一个小山包，走到了明显是土匪首领的几个人面前。

秦洪刚将那些人向薛兴华做了简单的介绍：

躺在地上晕过去、胸口被一块蓝布包起来的是他们的大当家，现在由二个小土匪照看着，刚才用大刀舞起一个光球的彪悍汉子现在却奄奄一息；一个脑袋剃得光光的，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壮实汉子，是三当家，叫田虎；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脸男子，辫子在脑袋上绕了几圈，下巴上挂着几根胡子的是四当家，叫罗长林；一个大约在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是大当家的儿子叫马奎，也就是秦洪刚嘴里的少当家。

看到薛兴华不慌不忙地站在他们中间，这几个人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带路的秦洪刚，见秦洪刚一脸苦笑又惊讶地打量着一脸稚气的薛兴华。

二十来岁的少当家马奎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秦洪刚刚把他们介绍完，他就瞪着冒怒火的双眼，瓮声瓮气地问薛兴华道：“小子，你还真的敢来？我马奎还真是佩服你。”

薛兴华笑道：“我只是看看你们这些好汉是不是说话算数，说的话是不是如放屁一样？”

“你……”马奎怒火更盛，其他人则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怎么？”薛兴华问道。

“就怕你有这个心没这个命。”

薛兴华心里虽然紧张，但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笑道：“呵呵，二当家就是被你吓跑的吧？你现在又来威胁我？看来你还真的是想赖皮啊。”

趁马奎迷糊着，薛兴华问道：“你这个少当家想子承父业？可惜你没有福气杀死那个家伙，不能为你父亲报仇。”

说到这里，薛兴华转头对其他人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是你们的恩人，甚至可以说是你们大多数人的救命恩人，‘有恩不报非君子’这句话你们应该知道，也很清楚吧？”

薛兴华又看了一下不远处躺着的那个重伤的大当家，说道：“你们的大当家还在这里，难道他还没死你们就开始不遵守他的命令？如果你们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你们都是说话不算数的人，我还真是无话可说。”

几个人很惊讶于薛兴华的脸厚，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是别人的恩人，挤兑别人要报恩。他们这些见惯了别人谦让的人一时还适应不过来，更没有人提醒他那句话应该是“有仇不报非君子”。

不过，他们心里还是认同了薛兴华说的话。如果不是薛兴华杀了那个军官，打击了清兵的士气，又用那杆小洋枪杀了好几个清兵，将其他清兵吓得转身逃跑，战局最后怎么样，大家都清楚得很。至于他们这些土匪头子还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几个就不好说了，更不用说取得胜利。

几个人都不说话，就是那个少当家马奎在看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父亲后，也不好意思顶撞直言不讳的薛兴华，脸上的表情更是丰富：又是羞愧又是气愤，更多的是焦急。

光头三当家田虎有点底气不足地劝说道：“薛少爷，我田虎承认你是我们的恩人。可你是富家少爷，你要当了我们的大当家，我们还怎么活？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带着我们向官府投降？如果不投降，你又怎么受得了我们这种苦？”

红脸男人四当家罗长林也说道：“是啊，三当家说的对，不是我们反悔，我们更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干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讲的是一言九鼎。但是，我们兄弟有这么大一帮子人，我们还有父母兄弟姐妹，真让你当大当家，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红脸的四当家罗长林又说道：“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如果你不当这个大当家，我们保证护送你回家，给你一笔钱酬谢。你觉得呢？我罗少林今天代表各位当家的说一句话：今后只要见到你们薛家的人，我们鹰山帮保证绕道走，不动你们薛家一丝一毫。”

薛兴华反问道：“你们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刚才我杀了那个狗官杀了几个士兵，这么多人亲眼所见，等我回去我还不被官府五马分尸？你们这么以怨报德，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二当家秦洪刚、三当家田虎、四当家罗长林一时语塞。

少当家马奎哼了一声，说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嘴小儿，懂得什么是大当家不？你以为杀人越货是小孩子过家家？那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这次你懒猫撞到了死耗子，你就以为打仗杀人很轻松？……，二当家，你开口说句话，这件事我们都听你的。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们鹰山帮几百号人跟着一个小子瞎闹。……，哼，什么东西，我们好心好意劝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似的。滚开！”

薛兴华大方地笑道：“恼羞成怒了？年轻人，沉住气。……，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给所有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秦洪刚脸上。

秦洪刚心里想的可比马奎说的复杂多了。他在权衡是让少当家继大当家的位还是让这个少年来做主。说实在的，看了这个少年说话的样子，秦洪刚还真的心动了，觉得他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年幼无知。马奎这个人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总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远不如这个少年磊落，有什么说什么。加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秦洪刚的内心里更愿意选择这个少年来坐这个位置。

从少年刚才的表现看，至少他不缺少土匪最不能缺少的胆量，也不愚蠢，而且他现在有比少当家更充足的理由。真要让他当，肯定比少当家马奎这个人更适合。

还有一点，这个少年是新入伙的，在这里没有任何根基，他肯定比少当家更容易听进手下人包括自己的意见，又不失信于所有人。

但是，秦洪刚担心的是这个在mi罐里长大的少爷将来是不是受得了在山沟里打转的这个苦。更担心他尝了几天新鲜后就跑掉，到时候还得请马奎上位，那自己就会无缘无故得罪少当家马奎。得罪马奎并不可怕，最多是今后多说点客气话、平时夹起尾巴做人而已。最可怕也是最担心的是这个少年熟悉鹰山帮内情后回家再带官兵前来进剿，那鹰山帮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鹰山帮在各股土匪中算是实力比较强的一股，但是如果官兵下决心进攻，那也是灭顶之灾。

二当家秦洪刚心里真的还难以取舍：“是劝这个少年打消当大当家的幼稚想法，让马奎一步到位地继位，还是按约定让这个少年当大当家？”

土匪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团结的、生死与共的整体，实际上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匪首能驾驭部下kao的是个人本事、威恩并施的手段、手下的承诺或誓言。

对于这种人数不多随时都有危险的土匪小帮派，他们的组织机构并不严密，匪首的位置很少是世袭的，基本上是谁的威信大谁当一把手，或者是谁的拥护者多谁坐那把交椅。

马奎的父亲之所以当上大当家，也是kao他自己赚来的，因为他杀伐果断，亲历亲为，深受大多数土匪拥戴。实际上他以前是一个镖师，因为一次走镖失败被人追杀，他就偷偷回家将正在上学的儿子马奎带着落了草，当土匪的时间还没有秦洪刚的时间长。

作为大当家的儿子马奎是有继位的理由，但与手刃大当家仇人的薛兴华相比，反而处于劣势地位。薛兴华拥有继位的大义和大当家的承诺，而且这个承诺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同。

见大家都看着他，秦洪刚说道：“这事是有点为难。大当家现在只是重伤，他的伤虽然很重，但未必不能治好。虽然大当家说了那句话，但只要大当家在一天，我们就尊他一天为大当家，没有急于立另一个人为大当家的道理。”

听了秦洪刚的话，马奎先是一愣，接着说道：“是啊，我父亲只是受伤而已，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耿直的三当家田虎却说道：“二当家，这事不妥吧，这么拖着，万一……”

他们几个人都知道大当家现在的情况。对于缺医少药的土匪来说，能让受重伤的大当家多延长几天的命就算不错了，绝对不可能能治好他的伤，更不能指望他痊愈后再带领大家杀人越货。

秦洪刚挥手示意他还有话说。

等众人再看着他，他说道：“不过，群龙不可一日无首。现在大当家这个样子，他是不可能安排我们做事的。我看能不能这样？大当家的位置我们先抛开，让薛少爷暂时带着我们。我们一边等着大当家身体康复，一边也让薛少爷看看我们的情况。如果薛少爷能带着我们过了这个难关，薛少爷又不嫌弃我们这些绿林好汉，大当家百年之后我们就让薛少爷当我们的头。否则，今后我们就奉少当家为大当家。你们说呢？”

马奎气愤地说道：“这怎么可能？这不是把这事当儿戏吗？”

薛兴华笑道：“怎么是儿戏？我倒是可以按二当家的意见退一步，只是暂时代行大当家之职。少当家，你总不至于让大当家、二当家在所有兄弟面前失信吧？”

土匪最喜欢讲义气，最怕人家说他们失信。耿直的田虎心一横，断然说道：“行，我赞成二当家的。”

二当家秦洪刚话说得好听，表面说是让薛兴华体会一下土匪生活，受不了就走。实际用意则是让众首领看看薛兴华的能力，能力不行就赶他走或者杀掉他。

四当家罗少林也明白秦洪刚的话。他一咬牙，说道：“这样也好，真要薛少爷受不了我们绿林……，我们再说。”说着，他自嘲地笑道，“哈哈，什么绿林好汉？我们其实就是一群土匪。”

四个人有三个人表了态，薛兴华知道自己成功地利用了他们好面子、讲义气的弱点，终于爬上了“高位”，进入了一把手的试用期。

他心里乐呵呵地想：“老子有了这个基础，若今后连你们几个土匪都不能收服，那我不用在这个世界混了。”

刚才几个人的话里明显可以看出，二当家秦洪刚、三当家田虎、四当家罗长林等人包括马奎也都是有个性的人，这可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薛兴华前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那种唯唯诺诺的人，没有一点主见。

现在的他虽然还没有成为匪首，但他已经站在匪首的位置考虑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