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前和殿的时候,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此时的南越朝正处于忙碌之中,宫人们要早早起来扫雪,至少前和殿各处角落是一定要扫得干干净净的,否则下场就不止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可能还会连累到各宫的内事太监。
因此宫人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也就造成了一早就有人看见莫若然踩着碎花步子匆匆走进寝宫里。
边境告捷的消息被拦在午门口,那至高无上的虎符正握在铁骑军的手里,他们不认人,只认此令牌,当有人拿着虎符命令他们截住边境告捷的消息时,他们照做了,也因此让北煞的军队向南越宫更加迈进一步。
北煞军队统一身穿南越将士的服饰,派单骑手握南越兵符大喊开城,因着当时镇守南越边境的将领并未在营中,其他副将又被北煞军队催得急,见他们手握统领三军的兵符,还真以为是其他封地的南越将士,就命人大开城门,北煞军队见城门一开,跟蜂窝一样乱哄哄的冲进境内。
待镇守南越边境的将领一回来,才发现那大摇大摆进驻南越城的军队并非南越部署,随即与其拉开一场厮杀,可北煞多半都是骁骑,又善于作战,那些个南越兵卒因早一步打开了城门迎了他们进来,早已人心惶惶,最终落后一截。
再加上向宫内求救的捷报书半路被自家人截住,更是令南越将士没了士气,不消片刻,南越将领就被擒住,其他将士见首领被擒,都丢盔弃甲跪地投降。
紫陌夏殒这才伸着懒腰从马车内走了出来,满意的看了一眼即将到手的南越朝,随即朝黑手一点头,黑手便骑着马走出了队伍,伸出左手用力一挥,带着十万兵马直冲南越宫。
莫若然绕过屏风,径直走到床榻旁,见落尘君不在寝宫里,心下有些慌乱起来,急忙跑到内书房去,也没有人,又急匆匆的跑去前朝,偌大的宫殿里竟连一个大臣也没有,平时这会子都该上朝了,今日确实冷清的有些蹊跷。
她蹙了蹙眉头,见外头有人在扫雪,就匆匆跑过去拉住一个宫女的衣服问道:“有没有看见落尘君?”
宫女闻言面露惊讶之色,此女子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圣上的姓氏,虽圣上很是宠爱她,可并不代表他们这些个奴才也服她啊,所以宫女不耐烦的摇了摇头,抱着扫帚继续扫雪。
莫若然神色一禀,左右扫视了一下南越宫,最后将眼睛落到直立在南越最中央的清音宫上面,那是她曾位居皇后时所居住过的地方,自移居雪苑后,祁芸迁了进去,之后便空了,现今,也该成了荒苑,可是她能感觉到落尘君肯定在里面。
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朝清音宫走了过去,直到走到宫门口时,她又忽然止了步子,依照落尘君的性子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去找她,可是他没有那样做,这就说明他极有可能知道了什么,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冒险再去寻他?
当莫若然想转身离去时,清音宫的门咯吱一声开了,落尘君站在宫殿之上,那居高临下的样子尽显帝王风范,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无奈,他望着莫若然清瘦的背影,又侧过头望了一眼远处腾腾冒起的青烟,这会子宫外应该已经厮杀起来了吧,可是他却没有赶去阻止,真是应了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许天下人负我’之言。
他勾起嘴角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来,随即踩着九天龙凤靴缓缓走到莫若然的面前,附在她的耳边问道:“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莫若然闻言抬起眸子看着落尘君,见他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就再也没了恐慌之心,一改柔弱之态,用嗜血般的眸子直视着落尘君,冷冰冰的回道:“没有。”
又是冰冷的两个字,落尘君垂眸自嘲一笑,抚了抚痛到无法呼吸的胸膛口,咬了咬皓齿,以此来平复自己快要麻木的心...
良久,他收回看她的眸子,从宽大的袖子口取出一副画卷来,随后当着莫若然的面刺啦一下打了开来。
那画卷恰到好处映入到莫若然的眼帘,她望着那上面刺目惊心的画面,心忽然揪痛起来,十指连心般的疼痛感从手心蔓延至全身。
莫若然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伸出手将那副画接了过来,紧紧揣在手心里,恨不得将这幅画就此捏碎,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他们之间的回忆,这会搅乱她狠了下来的心。
举起画卷,忍住心痛,当着落尘君的面将画撕得粉碎,就像撕去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去,包括他对她的点滴,那份‘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来自真心的爱’也都全部撕得粉碎,狠狠的摔在他的脸上,满天的碎纸随着雪花飞舞起来,而后又纷纷撒落在雪地里,上面的画面也被雪迅速侵湿,渐渐模糊了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落尘君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碎纸,心啪啦一下碎了,莫若然,你为什么连最后一刻都不愿意对他好一点?哪怕是假意的装做收下,哪怕是扯起一个笑,哪怕是给一句好话,可是你为何要撕掉他的一片真心?
难道你就真的那么恨他,恨到连他的一片真心都要扼杀掉...
弯着腰捡起那些碎纸,像是握住生命一般,紧紧的握着,他直视着莫若然冰冷的容颜,心一点一点的沉沦,这个女子何止是要他的前半生,她最终要的可是他的命啊...
可他爱了她整整十年之久,在这一刻,他只想问一句:“莫若然,这十几年来你可曾爱过我?”
就像那日莫若然拽住他的手问他是否真心爱过她一样,问得如此深刻,如此令人心痛,直到现在还不能释怀,当时他的回答是从未爱过,那么她的回答也是:“我莫若然从未爱过你...”
落尘君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除了苦涩还带着无奈,笑着笑着就哭了,视线的模糊令他看不清楚莫若然的容颜,只能伸出颤抖的手去抚摸她。
她却倒退了一步,离得他远远的,举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就像永远都放下了她一般,他咬着牙齿许了最后一个承诺:“然儿,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莫若然闻言心下一片清明,看来她猜对了,落尘君已经完全知道自己此番回来是为复仇而来,可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没有阻止或者揭穿自己?
她想起那副画,上面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没有下半句,他是爱她的,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可那副画已经支离破碎了,再也无法复原。
抬起眸子望着落尘君渐渐释然的脸,心猛地一痛,刚想问问他,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阵阵喊杀声响彻天际,也如雷贯耳,南越宫四面都已经被北煞军队给包围了起来,整座宫殿里的奴仆们都像发了疯一般,到处逃窜起来,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只顾着拼命的逃。
方才还是平静祥和的景象,现下已经完全沦为残破不堪,只不过片刻功夫,整座南越朝就已经陷入了国破家亡的地步。
前殿拼死抵抗的顾野青带着铁骑军直奔清音宫,举起手中的剑不论是南越还是北煞之人,杀红了眼睛的铁骑军见人就杀,完全就像是一窝没了领袖的马蜂,遇人就蜇。
“圣上,快!快离开!”顾野青以一敌十,一面抵挡住北煞士兵的侵袭,一面朝落尘君奔过去,似乎恨不得越过千军万马将落尘君立刻带走,可奈何那些个将士是最最难缠的,不一会儿的功夫,上千士兵将顾野青团团围住,杀掉十个,又来百个,如此循环,导致他根本就脱不开身来。
莫若然首先反应过来,用焦急的眸子看着落尘君,此刻,她忽然好希望他赶快离去,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望着顾野青,未动丝毫,
莫若然几乎提高了好几倍的声音吼他:“为什么不走?”
落尘君闻言望着莫若然释然一笑,笑容里全干净的味道,一尘不染,清澈到令人心颤,他无比认真的说:“因为你还在这里,我不想在我闭眼的那一刻离开你...”
莫若然咬着下嘴唇,眼泪啪啦流了下来,儒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在这个档口,一杆长枪直朝莫若然的背后刺来。
眼见要穿过莫若然的身子,落尘君几乎拼死将莫若然拉进自己的怀里,那杆长枪正好划过落尘君的手臂,汩汩而出的血液立马汹涌而出,滴落在莫若然的衣服上,几乎没有时间问她好不好,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扯出北煞将士随身携带的长剑,一剑刺进敌人的胸膛口,眼睛都不眨一下,用力拔出来,之后又迅速的扫向身后偷袭之人。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已经被北煞将士迅速给包围起来,而顾野青则被纠缠在离清音宫较远的地方,完全无法顾及到落尘君。
北煞的将士们也个个杀红了眼睛,忘了紫陌夏殒之前的吩咐,碰见一绝世女子千万不可乱来,否则下场不堪设想,可他们只顾着杀掉南越所有人,千万杆长枪直逼手无寸铁的莫若然而去。
落尘君不管不顾的替莫若然挡去千万杆长枪,只要谁敢朝莫若然靠近一步,他就绝不手下留情,身体的多处也因此被划伤,可是他无法去顾及,眼里心里都只有六个字,保护好莫若然。
“看,那个身穿紫衣蟠龙的就是落尘君!”不知是哪个北煞将领在厮杀声中忽然喊了这么一句,顿时所有的视线都转向那被千军万马包围住的落尘君和莫若然的身上,还没等众人朝目标靠近,接着又想起一道响亮的声音:“谁要是取了落尘君的脑袋,本将赏银一万两!”
‘一万两’三个字令北煞所有的将士们都热血沸腾起来,执起长枪就朝落尘君狠狠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