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时间,龙剑铭把时间都花费在与各国领事馆和上海各界名流打交道上。
邹容要营救,张家港要建设,华东的工商人士要拉拢……与此同时,准备列入长江舰队序列的泰山号、归雁号和南方号补给舰,组成了一支小小的远洋舰队,准备去美国西海岸进行一次友好的访问。
对此,龙剑铭并不需要满清朝廷下什么国书,只是用李仲华用舰队训练的名义备个案,再由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给美国政府去了个电报,就搞定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海军出洋访问美国的事情。
国内的媒体和各界人士对满清朝廷派遣大臣出洋考察政治的举措是欢迎的,在老百姓的眼里,这是一个信号,是朝廷要切实进行政治改革的信号。
也许,中国可以就此强大起来……那日本,不就是通过明治维新以后才强大起来的吗?如今朝廷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啊!因此,上海各界还在吴淞码头,给龙剑铭搞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
如果说,上海老百姓去码头送龙剑铭是出于对君主立宪、政治改革的希望的话,那当三艘军舰出现在码头时,这种期盼国家政治改良的情绪立马就变成了民族主义大爆发!曾经,在龙兴号回国,在四川新军凯旋的时候,这种情绪爆发过,可是中心在广东、在四川,而不是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今天,三艘战舰用她们矫健雄伟的身姿引发了华东人民情绪的爆发,舰首飘扬的龙旗,两舷站坡的新式海军官兵,还有现场的洋人们发自内心的惊叹,都让百姓们的民族自豪感从心里瞬间地滋生、激荡、爆发出来!喝彩声、欢呼声、激昂的口号声响成一片。
仿佛现在不是为龙剑铭送行,而是迎接从南方来的三艘战舰一般……既然成了配角,那就把配角当好!龙剑铭可不想跟三个长达100多米的铁疙瘩抢老百姓的注意力,毕竟天性决定了他不喜欢这种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
与威风凛凛的战舰相比,任何人都是渺小的;与民族振兴的**相比,任何想法都是可有可无的,这就是在场的中国人的真实写照。
三艘军舰在港区海面上划了一个U型,载着龙剑铭一行以及700多名从广东往美国去留学的青年。
因此,李仲华特意在舰队里添加了归雁号这艘担负着训练舰任务的重巡洋舰。
值得龙剑铭庆幸的是,那个特殊的舱室并没有在改装的时候取消掉,一直保留着,成为归雁号上的一个最特别的舱室。
泰山号的舰长是霍尔曼上校的第一个学生——干永图,南方号的舰长是从原两广水师中提拔上来的任伯毅,归雁号的舰长是霍尔曼,如今,上校先生必须在远航中听命于自己的学生了。
因为,干永图是这支舰队的司令官。
由于,龙剑铭一行中有身份比较特殊的德龄,使得下层船舱的学生们规矩了很多,也使得归雁号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学生中有一半在归雁号上,还有一半在南方号上。
对于训练舰和补给舰来说,增加几百个床位是很简单的事情,而得到的却是无数热心的帮手和好奇的学生。
“龙,李的意思是让您尽量的舒服一点,所以才动用了归雁号。
不过,这批官兵正需要一次这样的远航训练,您,不过是赶巧了而已。
我保证,您会看到一次精彩的远洋航行演练。”
霍尔曼显然感觉到身边的龙剑铭对海军的安排有点不满意,李仲华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早知道这个清教徒会因为特殊舱室的保留和归雁号的加入而不满,当然,相应的说辞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在李仲华决定改变总部参谋长的命令前就准备好了。
“哦,我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上校。”
龙剑铭释然了,霍尔曼说的是事实,在广东培训的几批学员还没有出远洋的经历,那对于一支立志大洋的海军来说,是不恰当的。
使他郁闷的是舰上的气氛,使得自己总觉得跟下层船舱里的官兵们、学生们有点隔阂似的。
“您看,现在的干先生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海军指挥官了。
也许您不太了解,海军和陆军有很大的不同,恕我直言,我觉得中国人在性格上并不太适合当海军。”
霍尔曼上校很少有机会跟龙剑铭说说话,连送司徒燕到中国那次,也没有得到去四川的许可,如愿参加龙剑铭的婚礼。
“您的意思是,请说,上校先生。”
龙剑铭有点懵了,中国人不适合当海军?是上校先生看到什么漏洞了吗?这个话,不应该是凭空出现的。
“海军讲究的是整体的配合,龙,您看,一条战舰的开动需要几百人、上千人的同心协力才能完成,需要在海军里贯彻一种协作的精神而不是个人英雄主义。
在海军里,没有个人的英雄出现,只有整体,整体!从我的感觉上来看,中国人接受的教育不太注重这种协作,而偏向于个人能力的发挥,换句话说,就是喜欢脱离集体去逞能。
在这方面,美国人要好得多。
也许,是文化背景和教育方式的原因吧。
当然,我所说的,是没有加入这支海军的中国人,在我的战舰上,您绝对看不到个人英雄主义的存在。”
霍尔曼已经在这两年多时间里教过5班学员了,对中国人的天性也有准确的把握。
他在教学中,尽力在压制、淡化中国人的这种性格,提倡团体协助的精神。
“您说得很对,个人首先应该服从于整体,在这个基础上发挥个性,才能适应军队这个特殊的地方。
很感谢您,上校,从来没有人跟我谈起这个带有些哲学意味的话题。”
龙剑铭真诚地表示着感谢,不过他很小心地没有伸出手去行惯常的握手礼。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为您,我的老板和朋友,也为我,一个残废的被海军抛弃的可怜虫;为中国的新海军,也为美国在太平洋上的利益。
不是吗?我可与马汉将军保持着通信呢。
老家伙是战略家也是外交家,他对太平洋的事务,看得很准。
对您,也看得很准。”
霍尔曼知道,鼓励自己在中国海军训练舰上干下去的动力不再仅仅是高薪,也不是统领10艘战舰巡弋海洋的梦想,而是在中国的军舰上为美国的海上利益服务,而是与真诚友善的中国人成为真正的朋友。
“您说,马汉先生?”龙剑铭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在海上提到马汉这个名字,值得用上尊敬的语气。
“对,将军说您是太平洋上和平的缔造者。
不过,我没有得到他更多的解释和进一步的什么表示。
仅仅是这样一句话而已,龙,也许您不经常在海上,不会对海上出现任何一艘战舰表示出太大的兴趣,可是海军不同。
作为海军军官,他得研究每一个可能的对手,就象我经常研究您一样。
我的结论是,中国海军的强大,是维系太平洋和平的基础;而中国海军的强大,则取决于一个人的意志,这个人,就是您。
对这一个观点,我和老家伙上校保持着一致。
尽管老家伙现在还吵嚷着限制战舰的吨位,很讨厌,不是吗?”霍尔曼挥了挥右臂空空的袖管,象是要用那袖管吓一吓某人似的。
“马汉将军,不,马汉上校,这是他喜欢的称呼,上校不喜欢别人叫他将军,对吧?他是个很有眼光的战略家,不过,在限制战舰吨位这个事情上,他的观点是错误的。
以后,战舰的吨位会越来越大,也许在5年后,不,三年后,就有战舰的吨位会超过龙级。
英国人,在研究密执安和龙级。”
龙剑铭在归雁号的指挥台上,跟着上校先生谈话,那主题也自然放在了海军上。
“英国人?现在在大西洋上最强大的舰队不再是英国皇家海军,而是美国海军大西洋舰队!有了10艘密执安,不,六艘密执安级和四艘田纳西级(美联船舶根据美国海军要求对密执安的改进型,标准排水量增加到18000吨),够英国人忙一阵子的了。”
霍尔曼骄傲地鄙视着英国人,仿佛英国海务大臣就在自己的眼前一般。
“10艘?那得等到年底以前,哦,应该是明年4月才能实现。
不过就算这样,密执安给英国人的震撼也够大的了,也许您和我,可以见证一个老牌的海军强国在海上被赶超的时刻。
对了,上校,您是否考虑把贵夫人接到中国?”龙剑铭不想跟霍尔曼讨论今后谁是世界第一强国的话题,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开好一些。
让上校知道未来的海军强国是中国而不是美国,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来中国?噢,很麻烦的,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做这个决定。”
霍尔曼努了下嘴,对龙剑铭明显的不愿意继续海军的话题表示了不满,但是他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值得感谢的。
“对啊,来中国。
张家港要建设,也需要有美国专家们的帮助,也会象四川一样,专门设立一个居住区。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把霍里斯太太接到中国,上海也好,张家港也好,这样您就不必牵挂夫人了。
让您长期离开家庭,是不公道的,不是吗?”龙剑铭需要霍尔曼继续为自己服务,这个有经验的舰长已经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教官了,今后更大规模的海军学院,也许就是霍尔曼上校的归宿。
“我,噢,考虑一下,考虑后再谈这个问题。”
霍尔曼有点激动了,人家老板对自己的关心看来完全出自真心,什么事情都已经考虑进去了。
还是趁着这次回美国,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说吧。
舰队以18节的航速向东航行,太阳从前方渐渐落到了后方,旗语联系换成了灯号联系,当然,舰队各舰之间,还有无线电的联系方式。
担任无线电通信舰的,自然是最高大的泰山号了。
“督办,泰山号转来的电报,请您回舱室处理。”
李莽出现在指挥台门口,通报着。
要不是来了电报,还真不知道龙剑铭要跟霍尔曼聊到什么时候。
看来,霍尔曼的学生们都挺称职的,把个上校完全架空了。
“上校,您也注意休息,晚餐的时候我们再见,说好喽,在军官餐厅见。”
龙剑铭这才打着回舱室的主意,也这才明白过来,归雁号上沉闷的气氛来自那特殊的舱室里一位特殊的客人。
电报很长,内容是关于东北日俄战争的,俄军于今日清晨向日军右翼的第一军团展开迂回攻击,双方展开激战,奉天战役的第二阶段由此拉开。
看来,俄国人积聚了足够多的军队,也采用了更为合理的战术,用拉长战线的办法摊薄本身就兵力不足的日军,看来,如果俄军不是太差劲的话,战争是真的要延长了……俄军在东北已经集结了超过60万陆军,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日军在新的师团到达后,兵力不过35万左右,尽管兵员素质、指挥官的能力和技术兵器占有优势,但是在绝对的人数劣势面前,这种优势被最大程度的抵消了。
俄军试图拉大日军阵线的战术是对的,向东扩展战线,迫使日军无限度地抽调兵力,防止俄军从右翼迂回南下,切断朝鲜与奉天城下日军主力的联系。
激战,肯定是要爆发的!龙剑铭摊开了地图,仔细地看着,揣测着这被自己改变了战局发展,试图找到即将会吞没日本和俄国无数青壮生命的战场位置。
专心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德龄和司徒燕、还有珍妮已经走了进来。
三个女人结伴在下面的舱房里和留学生们交谈,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她们能感受到早晨上船时的尴尬气氛,也知道这种气氛之所以产生的原因。
而实际上,德龄并没有拿出皇家公主架子的意思,在码头上、在船上,她觉得自己就是中国人中最普通的一员,和这些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学生们相比,自己并没有丝毫值得炫耀的地方。
因此,她穿着跟司徒燕差不多的衣服,而宫装打扮的侍女们,却没有一个能得到她的允许出去与学生们见面。
皇家并不受欢迎,贵族并不受欢迎,这是德龄在四川、在军舰上能够直接感受到的,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德龄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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