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夫人喝道：“你说谁？谁和谁是一伙的？”

女修剑派的年轻掌门人冷笑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故意问出如此心虚的话语？你们真的以为，她的心里不明白这些么？或许，她的心里比你们谁都清楚，比你们谁都明白。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魔髓天蛇，你所‘附身’的这个蛇，不过是个幻影罢了。”

他低头看去，道：“但是这底下，的确是有一棵树！一棵用红色水晶堆砌而成的树，这树布成了一个法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用红髓天晶模拟成的‘圣树’。”

他往姐妹二人指去：“而她们两个，现在正好处在这棵‘圣树’的顶端，至于你……”

他看着雪夫人，道：“只是在配合她们，启动这棵伪‘圣树’罢了。”

雪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不明白，这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这里的伪装做得极好、极好极好。

知晓这个计划的人，也极少极少，根本不应该如此简单的，被人看穿。

年轻掌门人淡淡的道：“其实仔细想一想，有些事情原本就是很没有道理的。姐姐以‘织仙裳’摘取红华神果，妹妹成为得到红华神丹的‘新人’。如果说，得到红华神丹的妹妹，又能够如此简单的，将红华神丹转赠给姐姐，那到底是谁为谁在做嫁衣？

“这样的话，根本不需要从一开始就决定，谁是红华神丹的获得者，因为谁都有可能被牺牲掉，谁都有可能成为‘新人’。姐姐辛辛苦苦摘取，最后由姐姐来收获，这是一件很合理的事。

“反倒是做妹妹的，极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被牺牲。这样的话，你们的家主，绝不会蠢得从一开始就将这种事决定好。

“我相信，先前的琼楼玉书府，并没有这样的做法。摘取红华神果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是注定要被牺牲掉的。而这里的东西，研究的并不是以另类的方式，获得红华神丹。

“它始终在研究的，就是怎样在诗秀获得红华神丹后，再将红华神丹从她的体内转移而出。我看到了这底下的累累白骨，看到了无数的血债。所以……”

他看着南宫雅，长叹一声：“其实你才是黑蛟会的幕后会主，这一切计划，都是要借着这里的法阵，让你的妹妹在丹成之后，自愿将它转还给你。

“这底下的红晶伪圣树，帮助你吸收了体内的死气，延缓了你在丹成之后，‘炸鼎’的可能。我相信，它本身的确是连通着天界里的红华圣树。

“原本正常的情况下，死气归于织裳者，生气归于‘新人’。但是现在，靠着这颗被启动的红晶伪树，死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它，在它们回归之前，你趁机接纳你妹妹反输而回的红华神丹。”

他低头看着下方，道：“而我也看到，下方的法阵自成循环，一旦你获得红华神丹，这内中大量的死气，将因这个法阵的存在，而全部注入诗秀的体内。

“因为，你们姐妹两人，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死气。这大概就是阴与阳的两面，拥有血亲关系的两人，其中一个完全接纳了死气，另一个人才能够真正的获得神丹。

“我说的没有错吧……琼楼玉书府的大小姐？这一整个骗局背后的设计者。”

雪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年轻掌门人，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何他能够看得如此通透？

就仿佛他一直都在跟着她们，不只是在跟着她们，听到她们的所有交谈，还看穿了地底所隐藏的一切。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从一开始她就很谨慎。这个年轻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装死也就算了，为何还会有这般非常的手段？

南宫雅背对着妹妹，并没有回头，而是低声问道：“小韵……你是什么时候看穿的？”

少女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说话。

唯独目光充满了悲哀，充满了怜悯。

南宫雅道：“你明知道这是一个骗局，你还要把红华神丹重新传回给我？”

少女幽幽地低声道：“因为我不这样做的话……你真的会死的。”

南宫雅道：“但是你这样子做，死的就是你。”

少女没有说话，她依旧坐在那里，即便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停歇。

季毅踏前一步，道：“诗秀，住手！跟我回仙华峰去。”

雪夫人忽的大笑道：“就算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又怎么样？说到底，明明做姐姐的比妹妹更适合继承家主之位，更适合拥有红华神丹，为什么她不该获得这一切？

“从一开始，逃走的就是小韵，她放弃了她本该承担的责任，那就算现在再放弃红华神丹，也是理所当然。”

季毅冷冷地道：“那又如何？说到底，是你们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你们。我不认识你们的什么二小姐，我只知晓，我的这个师妹有着极高的天赋，就算没有红华神丹，她也能够在仙道上继续前进。

“需要红华神丹的是你们，她不需要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去为她做出牺牲。擅自主张地做出牺牲之后，又反悔了，擅自主张地想要她为之牺牲。

“为什么你们的伟大前景中，不是要牺牲掉这个，就是要牺牲掉那个？因为你们无能，无能之人，才总是想着要牺牲掉谁，不管是牺牲他人还是牺牲自己。

“不要用各种各样的伟大借口，来给自己的无能寻找理由。牺牲？奉献？到底是谁在要求你们牺牲，又是谁在这里奉献？看看这底下的森森白骨，你们配谈这样的词吗？”

雪夫人恼羞成怒，怒斥道：“你懂得什么？你到底懂得什么？”

季毅笑道：“就是你们这样的人，需要的时候，口口声声都在说着大道理，但发现连大道理都说不过别人的时候，就开始无耻地满地打滚。

“诗秀，过来，我说过了，像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去在乎，甚至不值得你去善待她们。”

季毅看着远处的姐妹两人，目光中透着一丝无奈。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对于诗秀来说，她的姐姐即将死去，这一点却是真的。

从一开始，做姐姐的就是在将她逼到这样的绝境，各种各样的道德绑架，各种各样的亲情绑架，最后再用她自己的性命来绑架。

而现在，纵然他揭穿了这背后的阴谋，揭穿了这背后的内幕，他也无法去改变这样的死亡。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姐妹中，必然有一个人会死去，另一个人获得红华神丹。

他当然希望，诗秀能够回到自己身边，但在内心深处，他却又深深地知晓，看上去远比他人更加冷漠与无情的诗秀，其实在内心深处，又比任何人都更加注重亲情。

选择的人，也是最为痛苦的人，不管是准备牺牲掉自己，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死去。

这一整个渊底，莫名地陷入了沉默。

高处依旧土石乱坠，但这里却安静得、连时间都似已停滞。无法抑制的绝望，无法抵挡的黑暗，那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覆盖而来。

他看到，师妹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眼眸。她那恬静的、清秀的容颜，看上去就像是午夜里安静绽开的兰花。

唯有那一双眼眸，充满了一丝愧疚，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他。

“诗秀，住手！”他再往前踏了一步，试图挽回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