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凌后悔不跌,本以为今日这天子贵胄是在给雷家堡蓬荜生辉来的,哪知道竟是迎了个丧门星,枉他雷凌谨慎了一辈子,临了了阴沟里翻船,一个不小心竟牵扯了雷家的芸芸众生。雷凌欲哭无泪。
到雷家堡那天正是十一月十八,离二十八还有十天。
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抵达雷家堡了,但能住进雷堡主家的却是寥寥无几。
欧阳若镜刻意在白天去玉壶山查看地形,以避开来雷府拜访的武林中人。虽然自己已经易了妆容,可还是隐隐有些害怕“有人”会认出来。
玉壶山位于雷家堡西侧,山峰不高,因气形状隐约有壶状,便被有心人誉为玉壶山。山顶有一片宽阔平坦的场地,平常此处是雷家堡护卫队的练武场,如今也空了出来,不少人在这里搭建擂台,作为二十八日的比武之地。
欧阳若镜窝在山顶一角,看着夕阳西下,默默不语。
“怎么?又在沉思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浅淡含笑的话,欧阳若镜猛抬头,果然是黄曌。
“黄大哥怎的也来了?”拍拍边上的大石,掸了掸灰尘,自然而然道:“坐吧。”
司空曌挑眉,眼角轻扬,轻轻坐在上面。
“在想什么?”
“瞎想。”
“可否说来听听?”
“……我在想,如果,我没有走出连城,会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么多的事情?”可能不会了吧,或许自己还是连城的一个小乞丐,嫁了个大乞丐,生了一堆的乞丐娃,就这么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了吧……
“青儿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司空曌微微转头,看向欧阳若镜。她的底细他早已经派人查清,连带跟宫清逸和东方易之间的纠葛也一清二楚。这个女子当真有吸引人的资本嚒……
“呵呵,不知道,现在的生活很多姿多彩,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欧阳若镜随手拔了一根枯黄的野草,“只是……呵呵……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意义,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生命价值。既然上帝让我来了这个世界,总有他的道理在。既来之则安之吧……”
“……哦?镜儿竟还懂佛禅?”司空曌有些诧异,虽然有些不懂她暗藏的含义,可这本身的佛语却不像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该有的感慨啊,“只是,镜儿,你说的上帝是何人?”
“上帝?啊!那个,这个,这个上帝就是……啊,就是天上的玉皇大帝,简称上帝。”欧阳若镜心中一惊,吐了吐舌头,主啊,请赦免我的罪过……
“哦~~原来如此。镜儿果真与众不同。”司空曌面对着夕阳,暖暖的红日将最后的余晖洒在这满是贵气的男人身上,当真是镀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不敢直视。
又过了三天,离武林大会越来越近,欧阳若镜心中也越来越焦急。她不相信东方易会无缘无故带自己到这玉壶山来参加什么武林大会,东方易做事不可能没有筹谋。这就是她对他的最大的了解。
十一月二十四,晴。
欧阳若镜正和司空曌二人在福祥苑用午膳,小厮来报:“黄公子,堡主让小的来通告一声,宫神医已到,住在福祥苑西侧的清秋阁。”
欧阳若镜夹菜的筷箸蓦地一顿,很快又夹起一口菠菜,优雅送入檀口,细细品尝。
司空曌听到宫神医时,不自觉地将眼神投到欧阳若镜脸上,见欧阳若镜无甚反应,淡淡一笑,说道:“知道了,出去吧。”
“是,小的告退。”小厮躬身退下。
“镜儿,这个水晶虾仁你且吃吃看,这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司空曌夹起一只晶莹剔透的虾仁,放在欧阳若镜前面的小碟中,示意她赶紧吃。
“这雷家堡竟会有鲜虾?!”欧阳若镜有些惊奇,毕竟这里是在内陆,而且周边都是山野,怎会有新鲜海虾呢。
“是河虾,虽然味道不若海虾鲜美,可这厨子做的却也不错。”
欧阳若镜释然,夹起一尝,果然味道鲜美,堪比海虾。“真的很好吃哦!”
“好吃就多吃点。”司空曌看着欧阳若镜发亮的眼神,心下欢喜,竟不自觉的露了几分宠溺。
随侍一侧的王裂脸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是巨浪滔天。
当日晚宴在大堂举行,名曰为宫神医接风洗尘。
欧阳若镜本不想参加,奈何司空曌说,如今自己是一身男装,只要不带翠烟笛,还怕被人看穿不成。
欧阳若镜思忖一番,另还摘下了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这个戒指宫清逸熟悉的很。又准备了两撇八字胡,粘得牢牢的,这才放心地跟司空曌去了大堂。
宫清逸清减了好多,蓝若云也不似刚跟着宫清逸那时的开心,脸上的笑意有几许勉强,最让欧阳若镜心惊的,竟是宫清逸竟在喝酒!
不爱碰酒的宫清逸竟一杯一杯地喝的正欢。欧阳若镜心下一揪,垂眸,面无表情地随侍在司空曌身侧。
“哈哈,黄公子终于来了。来来来,让老夫来介绍一下,这是神医宫清逸。宫神医,这是黄曌黄公子。”雷凌在一旁热络道。
司空曌的座位跟宫清逸的两两相对,故而,双方的所有举动都看的清清楚楚。司空曌双目含笑,起身站立,手中举着一杯斟满了酒的酒盅,说道:“久仰宫神医大名,心中仰慕不已,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黄曌敬宫神医一杯!”
“不敢,过奖了,多谢。”宫清逸惜字如金,也不起身,坐着举起酒杯,微微一抬,仰头喝的一滴不剩。
雷凌有些小尴尬,不安地看了一样司空曌。
司空曌也不恼,依旧浅笑着,亦仰头喝光了手中的酒,坐了下来。
“黄公子莫要见怪,我师兄本就不喜多言,蓝若云代师兄谢过黄公子。”说罢,蓝若云仰头也喝光了酒盅里的酒。
“蓝姑娘言重了。宫神医的脾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下也并非矫情之人,不碍不碍,呵呵。”司空曌难得解释。
宫清逸抬眸,懒懒瞟了一眼,姿态慵懒随意,仿佛这场宴会与自己混不相干。
宫清逸你大爷的,你果然还是那么牛叉,甚至更比从前,也不怕人主人家恼怒。欧阳若镜忍不住又在心中悱恻他一番。
仿若有心电感应一般,宫清逸竟突然抬头扫了一眼欧阳若镜。原本就时不时盯向宫清逸的欧阳若镜冷不禁打了个寒战,迅速撇开眼,抖了抖八字胡。咱有胡子!
宫清逸扫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是自己感觉失误,那八字胡怎么可能是阿镜,只是那感觉油耗熟悉……哎……阿镜她估计是恨死自己了……摇摇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酒至半酣,宫清逸终于不支,被蓝若云搀扶着回了清秋阁。
一场接风宴不咸不淡地谢了幕。
十一月二十五,多云。
东方易还没有到雷家堡,欧阳若镜一大早便如往常般又去了玉壶山山顶。
擂台已经造好,如今只有些后续工作尚要处理。只是现在天还刚亮,雷家堡的人都还没有上来。
刚闪身到巨型岩石后,竟惊见一白色身影已然在自己常坐的石头上打坐。山风猎猎,绣着石斛兰的广袖随风舞动。阴柔绝美的容颜带着几分苍白和憔悴。他从昨晚就一直在这里了嚒?
欧阳若镜的心莫名一痛,自己竟还惦念着他嚒……似有些赌气,她转身便要离开。
忽觉身后气流异常,正要闪开,膀间一刺,竟动弹不得。
欧阳若镜大惊。不行!自己今天没有戴假胡子,红宝石戒指也没有取下。这这!
“阁下为何偷窥宫某练功。”宫清逸的话很冷,几乎没有温度。
“笑话,宫神医占了我的位置竟还大言不惭,真是让人佩服。”欧阳若镜心中一颤,刻意将声线变粗。
“哦?这倒是宫某的不是了?”宫清逸嗤鼻一笑,“我看你是找死!”话音一转,宫清逸动作快的诡异,一个闪身,竟掐住了欧阳若镜的脖子。
欧阳若镜膛目结舌,很想抓住宫清逸的双手,无奈自己暂时还动不了。这宫清逸何时这般无礼兼凶狠了?!
宫清逸的手一碰到欧阳若镜的喉咙便觉有异,在看到那双灵动的黑白分明的大眼时,心中剧震,眸眼一闪,一把撕开了欧阳若镜的假喉结。
宫清逸的心跳得厉害。
欧阳若镜的心也跳的抽筋,知道宫清逸已经认出了自己,双眼一闭,得,认命吧。
宫清逸颤巍巍地掏出手帕,仿若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轻轻地、极其珍爱地擦拭着欧阳若镜刻意抹上去的黑泥。
渐渐地,手帕变黑了,慢慢的,手底下的皮肤变白了,由于摩擦,她的脸颊微微透着粉红,而那暗淡无光的唇也变得嫣红润泽……
凝视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宫清逸有些不敢置信,直直地盯着欧阳若镜,似要将这面容烙进脑海里,印到骨子里。他的身子微微发抖,抓着帕子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良久,久到欧阳若镜不相信地睁开了眼睛,却猛地被宫清逸搂进了怀里,那么紧,那么歇斯底里,仿佛是要将她嵌进体内,化在心田。
“阿镜,阿镜,真的是你嚒?阿镜,我是不是在做梦?”宫清逸语无伦次地问着,眼眶竟有些湿润,“阿镜,对不起,阿镜,原谅我,我该死,我混蛋,我,我竟看不出是东方易的阴谋,阿镜,原谅我……”
欧阳若镜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混合着无尽的悲哀、痛苦还有淡淡的绝望和突入其来的惊喜等等等等的复杂情绪。
这些情绪在他身上不停流转,使得他的真气也有些混乱。